第十七章(1 / 2)
清晨,书房的门被推开,穿着睡衣的冷微澜从书房里走出来,站在简月的卧室门前,稍微迟疑了几秒钟,然后敲了两下房门。昨天晚上直到两点多,她在睡着之前一直留意客厅的动静,直到她睡着都没听见简月回来,或许简月彻夜未归。
没人应门,她扬声道:“简月,你醒了吗?”
还是没人回应她,看来简月的确整晚都没回来,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回到书房拿起简月留给她的手机给简月打电话:“你起床了吗?我做了早餐。”
简月道:“我在单位,你自己吃。”
冷微澜心思转了片刻,又问:“我能出门吗?卫生巾用完了。”
这次简月稍微犹豫一下,道:“可以,自己小心点。”
冷微澜的嘴角微微一翘,挂断简月的电话,从床铺下拿出那部诺基亚,又发出一条消息:“你回来了吗?今天能不能见面?”发完消息,她去卫生间洗漱,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洗漱完拿起手机,才看到两分钟前打进来一通未接来电,她把电话回拨过去,对方很快接通。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嘶哑:“我刚过收费站,还没进城。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冷微澜拿着毛巾擦拭沾满水的脖子,说道:“我在简月家里,你不能过来。”
男人沉默片刻,说道:“距离你住的地方两条街外有一家天香面馆,一个小时后在那里碰头。”
冷微澜回答道:“好。”说完,她挂断电话,拿着手机回房间换衣服。简月只允许她穿男装,她也遵守约定,换上一件黑色Polo衫和牛仔裤,戴上一顶鸭舌帽,只露出巴掌大小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身材瘦削的高中男生。她又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白色马甲连帽衫外套,把帽子拉起来,叠着那顶鸭舌帽盖在头上,更是让人看不出来她的本来面貌。她对自己的伪装很满意,就算是在路上碰见简月,简月也不能立刻把她认出来。她找了个最大可能避开这栋楼其他住户的时间下楼,离开小区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冷微澜很谨慎,在距离目的地几百米远的地方下车,步行途中在路边找了一家打印店,和店主打过招呼就自己操作电脑,把U盘里的一个文档打印出来,然后付钱离开了打印店。
天香面馆的位置很偏,左右两边都是廉价的小宾馆,面馆就在一间宾馆的楼下,隔壁就是宾馆的入口。面馆装修老旧,店里摆了七八套破旧得看不出本色的桌椅,水泥地面上附着着一层黑乎乎的油腻的污垢,鞋底踩上去还有些黏。冷微澜站在门口,放眼在店里扫视一圈,在靠墙的桌子前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穿着黑色薄夹克,戴着帽子,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一碗面。
冷微澜朝那个男人走过去,离得越近,就越确定他就是自己约见的人,也是6年没见了,她慢慢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他知道冷微澜来了,不仅仅是他十分警惕的原因,更是因为他能在人群中听出冷微澜的脚步声,有节奏的,轻盈的,像在钢琴的琴键上弹出婉约跳跃的音符。
他没有抬头,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羞于面对她,但是她却把手伸过来掀掉他戴在头上的帽子,灯光猛地垂下来打在他的面前让他晕眩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她。
冷微澜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一双忧郁得像是海水似的深蓝色的眼睛,6年过去了,他的模样没多少变化,只有那双温柔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忧郁,浓稠得无法化解的忧郁。他的头发留得很长,刘海儿盖住了眼睛,眼窝深凹,鼻梁笔直,两颊瘦下去,下巴上冒出淡淡的青色的胡茬。他的脸很清秀,清秀得像某个著名的日本男艺人,尤其是他瘦长的脸和深蓝色的忧郁的眼睛,是一张完美的明星脸。
门铃响了一下,又进来几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女人,坐在了他们后面的空桌上。他赶紧戴好帽子,从兜里拿出20块纸币扔到桌子上,直接走出了面馆。冷微澜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进隔壁的旅馆,沿着楼梯到旅馆二楼,走进他用门卡打开的213号房间。
冷微澜进去之后,他警惕地观察一下楼道左右两边,然后走进房间,把房门反锁。
房间很简陋,有一张床和一台电视,电视柜上放着一只烧水壶。冷微澜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轻轻吁出一口气,说道:“展羽,好久不见。”
展羽脱掉夹克,露出里面的黑色圆领短袖,以及他脖子上一道圆弧形的伤疤,那道疤从喉咙往颈后延伸,约有5厘米长,像是有人想要把他的脑袋切下来,切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展羽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冷微澜对面,用自己低沉、嘶哑的嗓音说:“我没想到你会联系我。”他的气管和声带都因为脖子上的那道伤口而遭受创伤,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冷微澜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展羽抬眸看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所以我回来了。”
冷微澜露出感动的神色,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展羽右手戴着一个手环,小拇指粗细,银色的金属手环,说是手环其实更像是金属圈,他抚摸着手腕上的金属圈,低着头说:“回宿县躲了两年,后来到处走,在哪个地方都待不长久。”
冷微澜:“我很庆幸你能躲开警察。”
展羽:“警察一直在找我,我回来之前托一个朋友给警察的内线送信,现在警察以为我去了平县。我暂时还安全。”
冷微澜道:“那我们也要小心,你知道你的案子现在归谁负责吗?”
展羽:“谁?”
冷微澜:“一个叫周行的人,他是石大海的徒弟,现在是刑侦支队的队长。”
展羽摸着手上的金属环的动作停住了,他想起了手铐铐在手上的感觉,以及呼啸而来的警车,还有在他面前爆头而死的老警察,他甚至还记得老警察的血喷溅在他脸上的温度和血腥气……展羽说:“听说过,谭家的案子也归他负责。”
冷微澜紧盯着展羽的脸:“简月也在帮周行。”
展羽终于抬起头正视冷微澜,那双美丽又忧郁的蓝色眼睛里露出杀气:“是简骋的姐姐吗?”
冷微澜:“是她,她担心谭家的案子迟早会牵扯到简骋,所以躲在公安局里探听消息。也是为了找你。”
展羽微微冷笑:“找我?6年前她不杀我,6年后她也找不到我。”
冷微澜蹲在展羽的面前仰头看着他,抓住他的手:“展羽,你再帮我一次吧!我现在和你一样被警方通缉,简月随时会背叛我把我交给警察,我谁都不能依靠,只能依靠我自己。你也被人背叛过,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展羽当然理解冷微澜,他也的确被人背叛过,背叛他的人是简骋,也是简骋给了他满身的伤痕和亡命之徒的命运。他可以理解冷微澜,但是冷微澜绝对不能理解他,唯一理解他的人在6年前企图杀死他,而如今再也没有其他人。展羽轻描淡写地赌上自己的余生,向冷微澜承诺:“我会保护你。”
冷微澜感激地拥抱展羽:“谢谢你。”
展羽神色麻木地接受了冷微澜的拥抱,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片刻后温柔地把她推开,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你让我查的人。”
冷微澜念出这个名字:“高博涵。”
展羽道:“他和陈泳是男女朋友关系,他们都是赵海升带的研究生。半年前陈泳在家里割腕自杀,自杀前去派出所报过案。”
冷微澜把纸整整齐齐地折起来,问道:“和赵海升有关系吗?”
展羽:“陈泳称自己在和导师参加饭局之后被性侵,她上午报案,她的父母在下午就撤案了,拿出一张医学鉴定书说她患有抑郁症和妄想症,经常胡说八道。她被父母接回家,三天后自杀。”
冷微澜对这个故事很满意:“看来赵海升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展羽:“不再确认一下吗?”
冷微澜把写着高博涵名字的那张纸折起来之后又一点点撕碎。她把纸屑扔进垃圾桶,才从兜里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递给他:“这封信能帮我们试探赵海升究竟是不是我的目标。”
展羽却说:“收起来吧,我不看。”他并不认为冷微澜完全信任她,尽量避免获知冷微澜的消息,让自己得到的信息量和冷微澜处于不对等的情况下,是一种对冷微澜的保护,也能使冷微澜减少对他的防备。
冷微澜手上戴着一双防晒的白手套,而此时这双手套的作用则是用来避免自己的指纹留在除简月家里以外的任何地方。她把信放回口袋里,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去找高博涵。”
展羽抽出门卡和她一起下楼,下楼途中从手腕上扯下一根皮筋儿,把散在颈窝的头发扎起来绑在脑后,几缕刘海儿扎不起来,错落有致地垂在脸侧。
退房时,他看到前台的桌子上放着一摞黄皮纸信封,他隐在帽檐下的眼睛向冷微澜示意,冷微澜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拿起一只信封,另外付了一块钱给前台。
旅馆门前停着一辆蒙着一层灰尘的黑色大众,展羽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锁,率先坐进车里,冷微澜随即坐在副驾驶。她没有询问这辆大众的来路,展羽也没有解释,他们是最奇怪的组合,冷微澜明明对他存有猜疑和芥蒂,但是在遇到危难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需要他的帮助。展羽明明知道冷微澜并不真的信任自己,但是他不在乎是否得到了冷微澜的信任,因为一把刀、一把枪只是工具,随时面临着被主人使用后抛弃的命运,并不需要得到主人的信任和真诚,他对冷微澜而言,只是一把刀、一把枪、一个致命的工具。
展羽的情报很准确,高博涵正读研二,在校外一个甜品店做兼职,没有课的时候会来餐厅做服务员。今天是周六,高博涵正在甜品店里上班。
展羽把车停在路边,甜品店的玻璃墙跟他们只隔了一条窄窄的人行道,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甜品店里面的客人和工作人员,展羽道:“站在点单台后面的那个人就是高博涵。”
高博涵穿着店里的制服,个头不高,身材敦实,一张圆胖的脸,浓眉大眼,不算难看。
冷微澜道:“里面的人太多,得想办法把他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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