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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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别墅装修成华丽的欧式风格,果绿色的墙壁和白色蕾丝桌布拼装在一起的视觉效果就像19世纪80年代的英国旧电影。

吴芳芳把警察带进家里才拾起一点基本的待客之道:“周警官是吧?你坐。”

周行没坐下,在客厅里四处打量:“不用麻烦,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吴芳芳:“什么问题?”

周行:“9月15号晚上7点到12点,你和你的家人都在哪里?”

吴芳芳似乎早有准备:“你问的是马玉琴的女儿出事儿那天吧?”

客厅东边是一面照片墙,挂满了一家人在世界各地拍的照片。周行看着墙上的照片,在居中的位置看到一张全家福,但照片里的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除了赵溪川、吴芳芳夫妇和赵文荃之外,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

周行仰头看着被吴芳芳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儿,道:“对,就是那天晚上。”

吴芳芳发现周行在看那张全家福,略有些紧张地朝他走了两步:“我老公在外面应酬,家里只有我和文荃。”

这个小男孩儿长得和赵文荃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兄弟两个,但是周行却想不起已知资料里出现过赵文荃的弟弟。他回过身看着吴芳芳,指着墙上的照片问:“你家里有两个孩子?”

吴芳芳立即说:“那是我和溪川的小儿子,叫子豪。”

周行:“他在哪儿?我来了几次,都没见过他。”

吴芳芳双眼睁大了,紧紧地盯着周行,迫不及待地说:“死了,他死了。”

周行微微皱眉:“死了?”

吴芳芳:“子豪掉进游泳池里,被淹死了。”

周行:“什么时候的事?”

吴芳芳:“去年10月份。”她对答如流,像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随时应对警察的询问,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伤感。说起自己去世不到一年的小儿子,像是在回忆被淹死的猫猫狗狗。

周行觉察出来古怪,打量了她片刻,道:“抱歉,我多问一句,你的小儿子是在哪里淹死的?”

吴芳芳指着落地窗,窗外就是庭院和泳池,道:“就在外面,子豪死后,我们就把泳池拆——”说着话,她转头看向窗外,眼睛一瞪,愣住了。

周行也看到了窗外泳池边发生的一幕,立即拔腿往外冲,大喊一声:“赵文荃!”

赵文荃手里的钢筋正要脱手,就被飞奔而来的周行抓住肩膀往后掀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周行愤怒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钢筋,钢筋在他手中变成一杆长枪,锋利的枪头指着赵文荃:“你想干什么?袭警吗?”

吴芳芳慌忙抱住儿子:“周警官,他只是在开玩笑,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赵文荃面带微笑看着周行,笑容里满是挑衅。

周行把钢筋用力扔到一边,转过身朝还站在泳池底的简月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简月握住周行的手,还没来得及用力被周行从泳池底拉了上来。

一直趾高气昂的吴芳芳因为儿子闯了祸而不得不放下身段,对简月说:“我替他向你道歉,他只是个孩子,你就别追究了。”

赵文荃一丝悔意都没有,他用力把母亲推开,拍拍身上的土说了一句“没意思”,往后院走去了。

吴芳芳急着去追儿子,问周行:“你们没事儿要问了吧?”

周行对这对母子两个人气愤至极:“管教好你的儿子,他刚才的行为很危险。”

吴芳芳:“哎,哎,我知道了,我送你们。”

周行没理她,对简月说了声“走”,两个人离开了这栋别墅。洪途从交警队借到了拖车,即将进入小区,打电话问周行具体的位置,周行答道:“B区小花园,转过弯就能看到我们。”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回到了停放着汉兰达的小花园,周行挂断电话,回身问简月:“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简月的手机屏幕摔裂了,触屏不太敏感,一路都在摆弄手机,连跟着周行回到了小花园都没注意到,更没察觉周行立定向后转,捧着手机就朝周行身上撞了过去。

在简月撞到自己的前一秒,周行很淡定地伸出右手食指顶住她的肩膀,说道:“看路。”

简月一抬头看见周行的脸,才发现自己差点儿贴到他的身上,于是往后退了两步,埋怨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行很严肃地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简月道:“我的手机掉进泳池里,下去拣手机,一回头就看到赵文荃小朋友举着武器对着我,我也很纳闷儿。”她仿佛丝毫没有把方才的事儿放在心上,只关心手机碎掉的屏幕。简月摆弄手机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神放空看着地面,说道,“他们为什么把泳池填起来?”

周行:“你说的是吴芳芳家的泳池?”

简月:“对。”

周行:“吴芳芳有个小儿子,去年掉进泳池里溺死了,从那时起,泳池的水就被抽干,不再用了。”

这件事,简月也是第一次听说,她坐在浓荫下的长椅上,抱着手臂垂眸沉思。

周行坐在简月的旁边,问道:“你刚才说他们家的泳池要被填平?”

“你没看到已经填了一半吗?”简月怀疑道,“去年就出事了,为什么现在才填平?”

周行想起吴芳芳应对警察询问时的流畅、果断,想起赵文荃对自己的挑衅,愈发觉得这对母子身上的疑点重重,尤其是赵文荃蹲在泳池边举起武器对准简月的那一幕,他现在回想起来仍会心有余悸。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对拥有执法权的警察故意做出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行为,绝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简月问:“那个动作像什么?”

周行不明白:“什么动作?”

简月抬起右手,模仿赵文荃举着钢筋对准自己的动作,问道:“像不像猎人在捕猎?”

像,确实像,像极了正在捕猎的猎人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藏在草丛里的兔子。

周行神情凝重:“难道赵文荃真的想杀人?”

简月又抱着自己的胳膊,仰头枕着椅背看着头顶墨绿色的树冠,其实她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冷静,赵文荃对准她胸口的那根钢筋一直悬在她的面前,随时会向她刺过来,穿透她的身体——如果不是周行及时发现,她相信赵文荃真的会刺穿她的身体。

洪途和小党开着拖车过来了,小党不急着干活,一下车就急着说话:“周队,交警队可真是太抠了,都借给咱们车了,还不给咱们配个驾驶员,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么,咱们也没少帮他们的忙呀,6月份那场大暴雨把城里几条主干道全淹了,那么多车和人堵在路上动都动不了,全城交警都忙成了一锅粥,咱们从指挥中心开会回来碰见了,你二话不说就带着兄弟们下车帮忙,这份人情他们怎么就不记着还呢?要我说呀,还是咱们刑警最仗义——”

周行理都没理他,把包在纸巾里的狗毛放进洪途带来的物证袋里,交给洪途,又嘱咐了几句,才猛地捏住小党两边腮帮子,说道:“你这张嘴,下次缝起来一半再出门。”

周行松开小党,吩咐道:“你们把车拖回单位好好搜一搜,勘察记录写仔细点。”

小党答应一声,又和简月说话:“简老师,昨天晚上咱们是不是一块儿喝酒来着?我想起来了,你是在沈哥后面来的,是周队把你叫过去的吧?嘿嘿,我就知道。”

简月竖起食指,隔空在他的嘴上画了个圈儿,说道:“这半边也缝起来吧。”

这下小党扭头去帮洪途干活:“你俩真欺负人。”

周行和简月开车离开了天城佳苑小区,依旧是简月开车,简月怀疑周行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把她当司机使唤。要不是周行这辆越野车着实昂贵,她还第一次开这么贵的车,肯定要罢工。

开车上了路,简月问:“去哪儿?”

周行道:“查那根狗毛。”

简月:“你不是交给洪途了吗?”

周行:“拿回单位鉴定需要时间,最少两三天,这期间不能什么都不干,还得继续施行第二套方案。”

简月一贯跟不上他的思路,当下只是附和他:“哦,第二套方案,是什么呢?”

周行拿出手机拨出师小冉的电话:“小师,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得怎么样了?”

师小冉:“周队,我把全市宠物店和猫狗领养机构都问遍了,从9月15号到9月20号。有两家宠物店卖出了7只德国黑背幼崽,没有宠物店售卖成年的德国黑背。领养机构倒是有被领养了的成年德国黑背,但是那条德国黑背是个瘸的,毛色也偏黄,和赵家那三条狗差别很大,我认为没有继续排查的价值。”

周行早就料到了这一结果,说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洪途拉回去一辆车,是接走李紫暇的嫌疑车辆,你帮着做勘察记录。”

师小冉:“好的。”

周行开的免提,简月听到了师小冉的话,也就猜到了周行的第二套方案。周行挂了电话,她就说:“你想赶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找到那条被换掉的狗?”

周行把胳膊架在车窗的窗沿上,思考时手背习惯性地抵着嘴唇:“我们虽然在汉兰达里发现了狗毛,如果这根狗毛和李紫暇身上的狗毛一致,只能说明那条咬伤了李紫暇的狗曾被凶手装进后备厢里,指向的还是身份不明的凶手。只有狗毛和赵家的三条狗里其中的一条一致,我们才能找到嫌疑人。现在不能排除狗毛指向的是身份不明的凶手,所以还需要从其他角度去证明凶手换过自己的狗这一猜测是正确的。”

简月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好几眼,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睡了多久?”

周行很擅长一心多用,在沉思中还能分出注意力给简月:“两个多小时,怎么了?”

简月挑了挑眉毛:“我也只睡了两个多小时,我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转速是平常的一半。但是你似乎不怎么受影响。”

周行分辨出这句话只是闲聊,就不再搭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饿了吗?”

简月笑道:“长官,你在非人的工作强度之下还不忘关心我的温饱问题,我很感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早上只喝了一杯豆浆,而你吃了两粒口香糖,我们应该都饿了。”

周行在她说的话里捞干货:“是饿了吗?那我们去吃午饭。”

简月正要在街边找馆子,就听周行说:“前面左拐去派出所。”

简月的脸色猛地往下一沉,慢慢扭头看了周行一眼,突然间分辨不清刚才是自己幻听了,还是周行在说瞎话。

周行指的是南坡街派出所,正赶上派出所食堂的饭点儿,民警们除了正在值班接待人民群众报案的,大都在食堂吃饭。周行是派出所的熟人,一走进接警大厅,一个40多岁身材壮实的民警就把他认了出来:“周队长来啦,又找陈师傅?”

简月记得这个人,上次她和沈冰来过,沈冰叫他刘哥,是情报组的组长。

周行和他握手,笑道:“对,顺便来你们单位蹭顿饭。”

刘哥朝简月点点头,道:“行啊,刚好陈师傅在食堂吃饭,你们自己过去吧。”

周行熟门熟路地领着简月穿过一楼走廊,路过几间休息室,推开门,外面接着小小的院子,院子的另一头就是食堂。几个穿警服的女警拿着饭盒从食堂里出来,都跟周行打招呼。

周行一一回应她们,还笑着问:“今天有什么菜?”

一个绑高马尾的女警笑道:“麻辣小龙虾。”

食堂不大,统共摆了六张长桌,足够民警们使用,窗口也只有一个,穿着厨师服的胖厨师正拿着饭勺敲锅沿儿,大声说:“没了啊!没了啊!最后一勺,最后一勺。”

周行在几个正在吃饭的民警里看见了陈志国,便领着简月走过去,笑着道:“陈师傅。”

陈志国在训小徒弟,一抬眼瞧见周行来了,什么都没问,先用筷子指了指窗口,道:“先去打饭。”

周行很绅士,先把凳子往后拉了拉,看着简月坐下了,才去窗口打饭。简月独自面对陈志国,只能对陈志国笑笑,道:“您好!我是周队的搭档。”

这一次,陈志国看她的眼神儿温和了很多,道:“我们见过两次。”

简月:“对,常听周队提起您。”

陈志国的徒弟小吴坐在简月的对面,两只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简月,毫无心机地问:“你也是支队的刑警吗?”他这样问,无非是看见简月那头茂密的深棕色长卷发,穿着简单却火辣;女警很少会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简月道:“不,我是支队的顾问。”

周行打饭回来了,餐盘里果真有麻辣小龙虾,还满满当当地装了有一斤多,鲜红的虾壳挂着酱汁,看起来很诱人,旁边还有一荤一素两道菜。他把有小龙虾的餐盘放在简月面前,往简月身边一坐就开始一边吃饭一边和陈志国说起此行的目的。

简月不掺与他们的谈话,一言不发地吃自己的饭,但旁听了周行的来意。周行在向陈志国打听,最近有没有人报警丢了狗,或有没有狗贩子活动。周行还是怀疑赵家的三条狗里有一条不是原装狗,既然正规的宠物店和领养机构都查无所获,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黑市”上。或许那条狗来路不正,是狗贩子私下买卖的。

陈志国说:“还真有,从两个月之前到现在,我们派出所接到好几起丢狗的警情。”

职业所需,周行吃饭迅速但不难看,和陈志国谈话也能做到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再说话:“有丢德国黑背的吗?”

陈志国道:“一会儿我查查。”

徒弟小吴早在周行问起丢狗的时候就拿出一个笔记本,默默地翻了一会儿,说道:“师父,从7月份到现在,咱们管辖的片区的确丢了一条德国黑背。”

周行立即问道:“什么时候?”

小吴:“我翻翻,哦哦,是9月17号。”

李紫暇的死亡时间是9月15号,这起丢狗事件发生在李紫暇死后两天,时间如此吻合,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周行道:“陈师傅,您老帮忙调出这起警情,我有大用处。”

陈志国给徒弟使个眼色,小吴立即会意,离开食堂去办公楼里调记录。周行想跟上小吴,但陈志国往下压了压手掌示意他坐下,说道:“你老实地把饭吃完,不差这一会儿。”

周行继续吃饭,又说起了雷宇星。

陈志国说:“我听小沈说了,找雷宇星的污点不是难事儿。你等消息吧,就这两天。”

周行十分感谢他的热心相助,就拿起一次性纸杯,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放杯子时瞥见简月只吃了菜和米饭,那盘小龙虾完好无损、一个不缺,就问:“怎么不吃小龙虾?”

对面有陈志国看着,简月只客客气气地笑了笑,道:“咱们不是赶时间嘛,剥壳儿很麻烦。”

周行了解简月,立刻看穿她是懒得剥壳儿,更不愿意让虾壳上油腻的酱汁渗进她修剪圆润的指甲缝里。他把小龙虾端到自己面前,一颗颗剥好了放在简月的盘子里,也没耽误了向陈志国打听雷宇星的情况,和陈志国说话的工夫就把虾肉剥好了,自己一个没吃,全给了简月。

简月不觉有异,周行帮她剥虾她就吃,完全没留意对面陈志国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欣喜,简直就像是在看儿媳妇儿。

陈志国甚至破天荒地笑了:“你们俩在处对象?”

周行正在说雷宇星,陈志国就问他和简月是不是在处对象,他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大脑竟然停转,愣住了。

简月咳了两声,被小龙虾辣的,也是被这句话吓的,她连忙喝了两口水,杯子还没放下就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的,周队有女朋友,不是我。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陈志国纳闷道:“周行,你不是早和孟万程的女儿分手了吗?”

话题猝不及防地转到了周行的感情上,简月觉得自己需要回避,尽管她早已知道孟万程的女儿叫孟徽音,是周行交往五六年的女朋友,而孟徽音的父亲孟万程是长岚市公安局局长,周行和孟徽音的感情曾经是热度不亚于明星、艺人的头条新闻。而孟徽音在6年前卷入的一场天灾人祸,让这对眷侣变成了真正的头条新闻。

简月进刑侦支队工作的第一天就从同事口中得知周行有个交往好几年的女朋友叫孟徽音,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她眼中的周行从来都不是单身汉,今天被陈志国误会,只当是陈志国不明就里,听陈志国问周行是否和孟徽音分手,也认为周行一定会否认。

简月不想掺和到这个话题中,于是想找个借口离开食堂,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到周行“嗯”了一声。

周行竟然承认已经和孟徽音分手,这消息颇具爆炸性,简月又默默地坐好了,想继续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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