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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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杂木林,在漆黑的夜色下染上一层浓郁的阴沉的黑色,树叶被风吹得唰唰的响,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刷子一下下刷着叶脉,把叶子的筋肉一层层剥下来,叶子嚎哭的声音。

简骋在林子里走着,时不时拨开拦在面前的树枝,一步步走向林子的更深处——林子很深,似乎没有止境,深邃的仿佛是原始森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林子,却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走到一棵柏树下,柏树下的土壤很新,像是刚被翻过,还渗出泥土清新的气息。他蹲下身,用手拨开一层柔软的新土,露出埋在泥土下一只光滑的黑色塑料袋,这种袋子常出现在殡仪馆和医院太平间,用来装裹尸。;他把袋子中间的拉锁往下拉开,露出一张人脸,一张女人的脸,双眼紧闭,皮肤是苍白泛青的水泥色,脖子被利器切了一半,险些被割下头颅。

“唐樱?”

简骋叫了她一声,随后她就醒了,她睁开眼睛,眼睛像两颗漆黑的光滑的扣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简骋,缓缓从袋子里伸出胳膊,把手递给简骋。

简骋握住她的手,她坐起来,看着简骋说:“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她半截身体还装在裹尸袋里,像是从坟墓里露出头颅的女鬼,而简骋坐在她身边,像是坐在她的墓碑前。他把她沾着泥土和草屑的粘腻的头发拨到耳后,道:“对不起,我最近很忙。”

唐樱倒在他怀里,把头搁在他胸前,道:“没关系,只要你别忘了我就好。”

简骋道:“我不会忘了你,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樱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嘶哑又苦涩:“后来你遇见了展羽,我就不是了。”她叹了声气,“没办法,是命运把我们分开,我和你还有月月,我们三个人曾经那么好,把彼此视为最珍贵的朋友,最后还是各自分散了。”

简骋:“我没有亲手杀死展羽,你怪我吗?”

唐樱道:“我不会怪你,你知道我不会怪你,是你一直在怪你自己。”

她的体温逐渐冰凉,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像是病床上垂死的病人。

简骋把她搂紧,道:“相信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展羽。”

唐樱气息奄奄:“不要,我不想让你活在仇恨和痛苦里,我想让你……幸福。”

简骋微笑道:“当我看到展羽在我面前死去,我就会很幸福。”

她闭上双眼,像是小猫一样轻轻抽动着身体,从唇间溢出微弱的呼吸。

简骋把她放在袋子里,拉上拉锁,铺上一层泥土,她再一次被埋在地下,像是一棵花的种子。

他站起身,看着树下的花冢,头顶漫天的树叶放声嘶吼,像是被囚困在这片树林里的亡魂,他们徘徊着,挣扎着,冲撞着,不得往生。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转瞬间,已经逼至他身后;简骋回过身,看到展羽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刀,浑身鲜血淋漓。

展羽举起手中的刀,对着他的面门刺了下去——

哐当!

窗户玻璃被风狠狠摔进窗框里,发出一声巨响。

简骋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迅速清醒,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枪,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举着枪无声无息的走出卧室。客厅光线昏暗,落地窗的窗帘被风的吸力紧紧黏住,落地窗开了一半,半扇窗帘翻出窗外,忽上忽下的舔舐着阳台的空气。

简骋环视客厅一周,确定刚才那声巨响是风吹动窗户的声音,而不是有人入侵,才把枪扔在沙发上,走到窗前检查落地窗滑轨。他来回推拉了几下窗户,确认轨道完好,关好窗户往里走,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

他把水倒进杯子里,还没来得及喝,放在卧室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到手机折回来,站在厨台后接通了电话:“这么晚还没休息?”

电话那一边,简月刚进小区,坐在楼下的亭子里给简骋打电话:“没有,你睡了吗?”

简骋端着杯子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道:“我睡不着,有事吗?”

简月问:“你今天见到沈冰了?”

简骋:“我正要告诉你,我把雷宇星安排在华光小区,正要走的时候碰见了沈冰。我以为雷宇星老毛病又犯了,叫警察去自首,就跟着沈冰,直到沈冰离开小区。”

简月一听,愁得厉害,捂住额头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简骋:“怎么了?”

简月:“你应该听沈冰说了,刘丹丹也住在那里,那座小区近期会成为警察经常光顾的地方。”

简骋道:“不用担心,我警告过雷宇星不能出门,而且房间里有监控,我能实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简月只能暂时放下心:“那你把他盯紧,我们现在已经很被动了,必须格外小心。”

简骋“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简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也不见他挂电话,就问:“你怎么了?”

简骋沉声道:“我有种感觉。”

简月:“什么感觉?”

简骋:“展羽回来了。”

简月愣了一下,道:“不会。”

简骋微微笑道:“姐,你在自欺欺人。”

简月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展羽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复仇,向简骋复仇,也向她复仇,这一天迟早会来。她挂断电话,仰头看着头顶的夜空,今天难得出现月亮,一弯上弦月挂在天上,小小的,模糊的,焦黄的,残缺得像是月亮掉下的一角。

她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直到晚风把她吹得昏沉,才上楼。

她回到家,客厅黑着,只有书房里漏出一点光,她换了鞋子往里走,经过书房时发现门没关,里面亮着台灯,而冷微澜已经面朝里侧躺在床上睡着了。简月走进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薄被帮她盖好,转身要走时发现床头隔着一本书,黑色的书皮上两个烫金的大字——《月蚀》。

她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拉开床头书桌下的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拿起那本书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冷微澜醒了,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看到简月在她床边坐着,手上拿了一本书在看。她的思维停滞了一会儿,猛然清醒过来,立刻坐起来,紧张地看着简月:“你,你回来了。”

简月翘着腿静坐着,翻了一页书,垂眸看着书里的文字,道:“以后睡觉不要把空调开这么低,半夜会冷。”

冷微澜战战兢兢地看着她手里的书,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简月又翻了几页,才把书放在桌上,转过脸对冷微澜笑道:“怎么把这本书找出来了?”

冷微澜听她用的“找”,似乎这本书本来就存在这里,只是被她翻找出来而已,又立马察觉到自己住的就是书房,书架上摆满了简月的藏书,或许简月以为这本书是自己的那一本。

冷微澜心里有了对策,但她仍需要装作紧张惧怕的模样,支支吾吾道:“我,我闲着没事干找书看,结果就……”

她不需要把话说完整,简月已经相信她了。简月不再说什么,只把那本书放回书架里,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走到门口是听到冷微澜在身后叫她。

冷微澜:“简月。”

简月拉开门,才道:“嗯?”

冷微澜道:“我知道你恨孔繁漪,我也恨她,我比你更恨她。”

简月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很清冷:“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冷微澜急切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毁了我,我也是她的受害者,我和你一样不幸。”

简月勾起唇角,回头看她:“那我们两个人,谁更加不幸?”

冷微澜眼眶微红:“你至少还有简骋,还有你的母亲,而我什么都没有。”她扭过脸,不让简月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其实我还有你,但是你不要我。”

简月恍神儿了片刻,冷微澜伤心啜泣的模样让她看得有些痴了,而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躺在卧室床上,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卸妆换衣服,她似乎一直留在书房里看着冷微澜,冷微澜在她面前不停的流泪。其实冷微澜很坚强,再怎么悲伤也只流一两滴泪,但是她却能一直看到冷微澜哭泣的样子,冷微澜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前所未有的伤心。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醒来就坐在阳台躺椅上发呆,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喝过酒了,简骋让她戒酒,她意志力也强,决定要戒就能戒掉,但是她的药吃完了,酒也停了,导致她整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非戒不可的必要,于是在戒酒的第十天,她决定以后再戒。

冷微澜推开她的房门,立刻闻到浓郁的酒气。她走到阳台,看到简月穿着浴袍躺在一张躺椅上,双手把手机举到面前,眯着眼睛正在看手机里的消息,而她胳膊里还躺着一只红酒瓶。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冷微澜把她怀里的酒瓶拿起来,晃了晃,发现只剩了瓶底浅浅一层,“你喝了整整一瓶。”

简月看着工作群里的消息,漫不经心道:“红酒度数不高,啊呀——”

手机没拿稳,掉在她脸上,砸到了鼻子,她捂着鼻子偏过头把脸埋进自己的头发里,像受伤的小猫崽一样低低呻吟了两声。

冷微澜想笑她,但不敢笑出声来,于是抿着嘴唇把她的挡着脸的手拿开,看到她鼻子通红,道:“瞧你,这样还能去上班吗?”

简月闭上眼睛,像是又要睡着了:“我上午休息,不上班。”

冷微澜捡起阳台上几颗烟头,道:“不上班也要吃早饭,你先去洗漱,我帮你泡杯解酒的柠檬水。”

她拿着酒瓶出去了,到门口还敲了下门,说:“快点呀,早饭要凉了。”

简月躺着没动,把右手手背横在眼皮上挡住越来越明亮的阳光,足足又躺了半个小时,冷微澜又叫了她两三次,才爬起来洗漱,洗漱完走到餐厅顺手又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正要点燃,打火机被冷微澜抢走了。

冷微澜道:“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早上一起床又喝酒又抽烟,你这生活习惯也太不健康了。”

简月嘴里含着没点着的烟,弯下腰把胳膊撑在椅背上,看着桌上白粥咸菜和包子,一点胃口都没有,道:“我们出去吃,有家广式早茶店很好。”

她雷厉风行惯了,说走就走,不到十分钟就领着冷微澜出门了。

她喝了酒,不能开车,就让冷微澜开,自己坐在副驾驶拿着手机回复工作上的消息。

冷微澜道:“你不担心我被人认出来吗?”

简月把座椅几乎放平了,躺在椅子里懒洋洋地说:“你现在这样子,走在街上我都认不出来。再说了也不能一直关着你,养只猫还要遛一遛。”

冷微澜不乐意被她比成猫,但还是娇憨地笑了。

早茶店生意火爆,她们来的不算晚,还有空桌,但是包厢早早被预定完了。两个人被领到二楼靠里的位置,也是个闹中取静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冷微澜一直戴着帽子,口罩兜着下巴,背对着大厅里的人,只面朝简月一个。

简月点菜很有气派,翘着二郎腿拿着菜单,唰唰唰连勾好几道。

冷微澜小声说:“少点一些,我们吃不了太多。”

简月:“吃不完就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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