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简月道:“不行,我不是警察,没有权力搜查赵海升的办公室。”
沈冰一时心急,竟然忘了简月和赵海升的关系需要避嫌,她的身份也需要用警察陪同才能办案,道:“没办法了,那就等吧。”
高博涵小声提议:“师姐,警官,我可以自己打车去公安局。”
简月将信将疑:“你这么配合?”
高博涵道:“我当然配合,我从头到尾都是被胁迫的,这件案子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配合你们把情况调查清楚,我就会没事,现在我要是跑了才是掉进泥坑里说不清楚。”
简月笑道:“你还挺识时务。”
她的态度是同意了,就看沈冰点不点头,沈冰考量一会儿,也认为他做不出“畏罪潜逃”这种蠢事,便道:“望京路刑侦支队公安局,门口有人接你。”
高博涵连连点头:“我知道,我认路。”
沈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高博涵上了车,他又嘱咐司机把人送到公安局才关上门。
出租车开走了,简月和沈冰站在路边目送它往前开了一段路,简月道:“现在后悔也晚了,赶紧去人大吧。”
沈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路边的停车道,简月拉开车门正要上车,无意往后一回头,看到刚才开走的那辆出租车在十字路口停下了,高博涵从车里出来,站在路边听着手机,向左右张望。
简月心一揪:“他在干什么?”
沈冰站在车头前,也朝十字路口看着:“有人给他打电话。”
高博涵想过马路,跟在一位老人后面走上斑马线。
简月很着急,若不是距离太远,她就朝高博涵喊话了,忙道:“快上车。”
她想开车去找高博涵,但是还没来得及上车,一辆黑色轿车从她面前开了过去,速度快到像一道残影,然后,她亲眼看到走在斑马线正中间的高博涵和这辆黑色轿车相撞,人和车头产生的强大冲撞力把高博涵的身体像是麻袋一样高高抛了起来,哐的一声,狠狠摔落在车后的公路上,头颅像是落地的西瓜,摔碎了一半,血瞬间流了满地。
路人的尖叫声响起,黑色轿车停在原地,闪了两下后车灯,像是在示威。
沈冰:“上车!”
简月坐进车里,他冲着那辆轿车驶去,黑色轿车也穿过十字路口沿着公路往正北逃窜。简月抓住车顶的扶手,试图透过后面的车窗玻璃看到刚才撞死高博涵的凶手,但是相距太远,她看不清楚车里的任何东西。
黑色轿车开得极快,连闯两个红灯,沈冰为了追上他,只能开得比他更快,但是他也在不断地提速,两辆车的车距忽近忽远,但是他们始终被甩开几百米远。
简月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拿出手机给周行打电话:“我们在追一辆车牌号7532的黑色大众,这辆车刚才撞死了嫌疑人,赶快派人来支援!”
周行:“……你们的位置。”
简月:“丰南路,一百——”
沈冰突然向左狠拧方向盘。简月被强劲的惯力扔到车窗上,登时磕破了额角,她闭上眼压制住生理性的晕眩,继续说:“丰南路,一百二十三号,那辆车一直往北开,像是想出城。”
周行:“不要挂电话,我联系附近的派出所和巡逻点。”
简月听他的,不挂电话,但是沈冰为了追赶前面那辆车,把车开得剧烈摇晃,她手机没拿稳,不小心按到了挂机,正要回拨,手机又脱手掉在车厢地板上,滑进座椅下面去了。
她只好放弃拣回手机,把目光又放在前方正在狂飙的黑色轿车上。
这辆轿车朝着郊区方向开,开到宽阔无人的公路更是畅通无阻,简直就是在低空飞行。沈冰下了狠心要追上它,这辆车当着他们的面撞死了高博涵,他从警以来还未受过如此耻辱。
前面路口突然开出一辆红色大货车,货车把整条公路拦了半截,黑色轿车不得已放低车速,等大货车通行。
沈冰抓住了机会,对简月说:“坐好。”
说着,他把油门猛踩到底,以玉石俱焚的气魄冲向那辆轿车!
轿车必须等货车让出通道才能提速,但是为时已晚,沈冰抓住机会追上它,把控着角度用车头撞击它的车尾,两辆高速行驶中的车相撞,瞬间响起车轮胎在地面疯狂打转的刺耳的声响。
沈冰的车头向左回了一整圈,迫停时已经横在了公路上,而那辆轿车则撞到了路边基石,像是踉跄中的人又被绊了一脚,侧翻在人行道上。
沈冰立刻就要下去拿人,却被简月一把抓住,简月指着破裂的挡风玻璃:“前面!”
前面有辆车开了过来,两米多高的吉普车,像一支黑色的箭。
沈冰立刻在心里估算出下车的风险——这辆车显然是这辆黑色轿车的“救援车”,如果他和简月下车,立刻就会被这辆车碾成肉泥,所以简月是对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下车就等于找死。
吉普车的目的太明显,朝着他们开过来,显然是想制造一场和刚才如出一辙的车祸。沈冰的车已经遭过一次重击,如果和那辆高大的吉普相撞,无疑会被撞成豆腐渣,于是沈冰想要躲开它,迅速往后退车。
但是吉普穷追不舍,呼啸的车头像是咆哮的野兽。
简月在危急中迅速观察地形,公路两侧是绿油油的林带,路边还噗呲噗呲喷着滴灌,他们唯一的选择是把车开进林子,因为那辆吉普是来索命的,把他们的车撞翻后,再在公路上翻转几圈,她和沈冰都没活路,把车开进林子,杂乱的树木就能拦住吉普,就算拦不住,他们也有机会下车逃生。
简月当机立断:“沈冰,开到林子里!”
沈冰一听,立即拧着方向盘往林子里开,开进去两米远就被树干拦住,他们解开安全带下车往前跑,沈冰恼恨死了自己今天没带枪,身上只有一副手铐。简月是对的,吉普也被树干拦住无法继续往前开,把他们碾成肉饼的计划只能作罢,但是车里的人掏出手枪,对着树影间两个逃窜的背影放了几枪。
嘭嘭嘭!
三声枪响接连响起,沈冰连忙闪到一棵大榆树后,把简月拽到自己身后,把这棵大树暂时当成了盾牌。
枪声还在响,简月的手背被树枝划破,她撩起衣角擦掉手上的血,气喘吁吁但依旧冷静:“他枪里最多十几发子弹,弹夹马上打光了,枪声一停,我们继续跑。”
话音刚落,枪声暂歇,两个人猫腰往前飞奔,几秒钟后,又一轮枪声响起。他们一直往里跑,又是十几声枪响后,枪声彻底停了。
透过错落的树影,沈冰看到刚才停在路边的那辆吉普不见了,只剩下他那辆撞破了车头的轿车还在往外冒着白烟。他们回到刚才的车祸现场,侧翻的黑色轿车停在原地,周围停了两辆路过的车辆,两个男人正在合力把车翻正。沈冰跑过去,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看到车里空无一人,杀死高博涵的凶手已经被那辆吉普车带走了。
这一场追击行动,他们失败得很彻底。
他和两名人民群众把车掀正,回头看到简月坐在路基石上,手捂着额角,脸色很痛苦。
他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简月道:“刚才撞到头了,现在胸闷恶心,可能有点脑震荡。”
沈冰想送她去医院,但是他的车也罢工了,只能原地等待救援,索性救援来得很快,三辆警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唰唰唰停在路边,周行从领头的警车里下来,甩上车门朝他们走过去。
他沉着脸看了看公路上好几处车祸后留下的痕迹,对身边派出所民警负责人说了几句话,民警领着人往刚才发生枪击的树林子里去了。他先指挥随行的警察们在现场取证勘察,才朝简月走过去,脸色摆得很臭:“受伤了?”
他一下车,简月就看出他动怒了,而且火气还不小,多半是觉得她和沈冰两个是废物,连一个人都没追上,还被持枪凶犯追赶得落荒而逃。她也觉得很丢人,所以用手挡着脸,没抬头:“没有,磕了一下。”
沈冰却没有她那么强的好胜心和得失心,坦然自若道:“简老师撞到头了,有点脑震荡。”
周行眼睛往下一低,瞥她一眼,道:“上车,送你去医院。”
简月头重脚轻,本以为周行会扶她一下,但是她想多了,周行一个人率先回到车上,还是沈冰把她搀扶起来,把她送上车,周行全程坐在车里铁青着脸按手机,她坐好了,周行就扔下手机把车掉头往回开。
简月倒在椅背里,看着窗外划过的街景,心情很气闷。其实周行作为领导完全有权力冲她发脾气,她能够理解也完全接受,但是周行刚才对待沈冰却是一句指责都没有,对她就冷言冷语,对她的指责明晃晃地藏在他那张和锅底一样黑的脸上。
周行对她和沈冰的“区别对待”让她感觉自己被有意针对,这种感觉让她很沮丧。
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让简月看得更加头晕,于是闭上眼睛,道:“对不起,我有责任。”
周行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什么责任?”
简月道:“如果我送高博涵回公安局,他就不会出事了。”
周行严肃凛冽得像个判官:“你和沈冰不需要为未知的灾难负责,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你们。”
简月闻言,又从其他方面找了一会儿原因:“你让我不要挂电话,但是手机掉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拣。如果我及时捡起来,你们或许能更快找过来,把那两个人抓住。”
周行只淡淡地瞥她一眼,道:“头晕就别说话了。”
简月本想诚恳的做出反省,缓和与周行此时紧绷的关系,但是周行却连反省的机会都不给她——简直就是暴君。
暴君把她送到医院,简月下车前冷冰冰地对他说声谢谢,一个人顶着沉重的脑袋慢悠悠地往医院大楼走,她以为周行把她送到门口就回去了,毕竟刚才发生恶劣之极的持枪袭警事件,他又得跑去市局开半天的会,但是她站在医院大堂,被三四台预约挂号的机器围住,不清楚自己伤了脑袋应该挂什么科,想要问问分诊台的护士时,周行推开大堂玻璃门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挂了神经外科。她才知道周行没走,刚才是去找地方停车。
周行拿着票号走到简月面前,道:“前面还有二十几个人,先去外科处理你身上的伤。”
他对医院很熟悉,简月跟着他左拐右拐走进一间办公室,医生看过她手上和额头上的伤,给她打了一针破伤风,然后叫来一名护士给她包扎。
简月坐在椅子上,护士拿着纱布帮她缠裹右手手背被树枝划出的几厘米长的伤口,被磕破的额角也被贴上一块纱布。护士给她包扎时,周行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护士笑着对简月说:“这是你男朋友吧?很心疼你呢。”
周行什么都不解释,还是一脸严肃,浑身气压低到让人不敢看他。
简月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
“同事”两个字还没出口,周行冷不丁地打断她:“你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看来是不怎么头晕。”
简月被噎住,特别想回敬一句“我话多又不说给你听”,但是周行是对的,她的确晕到说话就能呕出来,简直就像坐了几趟上天入海的过山车,只好忍气不做声。
挂完号,医生开出单子让她去做核磁共振,又是一个小时的队需要排。简月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周行坐在她旁边,一直在拿着手机回复消息。简月很庆幸自己的手机掉在沈冰车里现在还没有拣出来,否则她就要和周行一样片刻清净不了。
周行的手机响一会儿震动提示音就响一次铃,他接了两次,每次都以“我在医院”为开头敷衍对方,然后草草挂断电话,后来持续响铃,他就把来电也设成静音,放下手机不管了。
简月不明白他为什么放着一大摊子事儿不管,坐在这里耗时间还不给她好脸色看,就说:“周队,你回单位吧,我自己可以。”
周行不置一词,又把手机拿起来了按了一会儿,才说:“队里离了我也能转。”
但是简月不想让他陪着,她心情沉重,不停想起高博涵被撞飞的那一幕,虽然周行没有直言指责她,但是她很清楚这是自己的责任。周行在她身边就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她刚刚犯下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她的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索性直言:“你走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周行被她下了逐客令,捏着手机静住好一会儿,才道:“我吵你了吗?”
简月吃力地拧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怪我,我心里也很自责,如果给我补救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高博涵一个人上那辆出租车,我会和他一起上车。但是现在我没有机会补救,高博涵死了,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也不会狡辩。但是你——”
话说一半,她高原反应似的头晕目眩,闭上眼睛缓了缓,才接着说:“但是你不能对我这么苛刻,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周行半晌没说话,手机嗡嗡嗡不停震动,沈冰在给他打电话,他把电话拒接,道:“我对你苛刻吗?”
简月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刚才我想解释当时的情况,可是你连一个字都不想听我说。”
周行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因为高博涵的事责怪你和沈冰。”
简月不信,冷笑一声:“是吗?”
高博涵的死亡和恶劣持枪袭警事件都没让周行失了步调,但是简月的误解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认真反思自己,发现简月的误解来得不无道理,他的确从在枪击和车祸现场见到简月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一丝好脸色,也难怪简月被他困扰。
周行道:“我的确很生气,但我不是在怪你,我在怪我自己。”
说完,他接通一直呼叫的来电,走远了几步接电话。
简月心里很乱,周行那句“我在怪我自己”让她延想出很多可能,她有种让周行解释清楚的冲动,但她当然没有做出来,所以她心烦意乱,恼周行惜字如金嘴比铁还硬,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还不如索性不说。但是她也清楚她怪不得周行,倘若她想知道,那就坦白去问,而她不问,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坦率,周行只不过和她一样不够坦率……不,其实周行还算坦率,是她太过不坦率。倘若她问,周行一定会解释给她听,但是她却认为自己不该听。
几分钟后,周行讲完电话回来了,看着简月的背影说:“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简月后悔了,想留住他,但是她没有理由留他陪着自己,就说:“好。”
脚步声响了几下,很快消失,她回头一看,周行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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