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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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沿着公路一直往南开,路边是无垠的旷野,矮矮的草地间拔起几片丰茂的树林,景色不错。一对新人来这里拍摄婚纱照,连化妆师造型师加上拍摄团队,一共开来了三辆车。

拍摄时间选在阳光最好的午后两点多钟,新娘换了两套衣服,随着摄影师的指引变换拍摄背景,最终来到了树林边。最先发现树林里尸体的人是负责抗反光板的男人,他为了小解跑进林子里,无意间踩过柔软的土坑,还闻到刺激的臭味,捂着鼻子用脚踢了两下坑里松软的土,结果踢出一只人的手掌。

派出所民警赶至现场,核实情况,随后控制埋尸地点。沈冰带着勘察组紧接着就到了,一下车就看到陈志国带着徒弟站在警戒线边,正向发现尸体的年轻人问话。

沈冰:“陈师傅。”

陈志国回头看到沈冰,道:“来了,尸体在林子里。小吴带你们过去。”

徒弟小吴接到师父的指令,走在前面给沈冰等人带路,一伙人进了林子。沈冰到了埋尸的坑边儿,坑很浅,可见埋尸的人挖坑时草率又心急。

小吴说:“林子东边有辆车,是前些天周队长让我们协助追查的那辆套牌车。”

沈冰搭住他的肩膀往前走:“领我过去看看。”

一辆车灯破碎的吉普停在林子东面,往林子里开了大概四五米远,车身被乱糟糟的树枝挡住,从林子外往里看,只能看到一截黑乎乎的车屁股。沈冰先绕到车尾看车牌号,确定这辆车就是前些天撞击他和简月的那辆涉事车辆。他打开车门,率先闻到血液干涸后的腥臭味,随后看到驾驶座皮椅上大摊的红褐色血液。

沈冰退后两步,往前一挥手,勘察二组便开始作业,取证拍照,分明明确。

沈冰叮嘱道:“后座也仔细检查,可能有毛发之类的东西。”说完,他和小吴回到停车的路边,盘问发现尸体的婚纱照拍摄团队。除了受到惊吓情绪不稳定的新娘外,所有人都被民警们分开问话。陈志国负责的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摄影师助理。

沈冰回来后,陈志国向他转述道:“情况差不多问清楚了,他们是婚庆公司的,过来拍婚纱照,这个小伙子去林子里找地方上厕所,意外发现了埋在坑里的尸体。”

摄影师助理是个瘦小的年轻人,浑身瘦得骨节儿突出,戴着眼镜,脸色蜡黄黯淡,眼神儿飘来飘去,脸上现出秽祟的神气。

沈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是不是吸毒?”

年轻人愣了一下,忙道:“没没没,我低血糖,饿了,没啥精神。”

他一张嘴露出一口烂糟的黄牙,陈志国摇摇头,道:“看你这模样,瘾还不小,至少吸了三四年了,跟我们回派出所做个尿检。”

小吴机灵,听师父这么说了,立刻就要将他扭送进警车。他也做贼心虚,不敢言语,老老实实被小吴压着走了。

陈志国又对沈冰说:“现场我看过了,被破坏得很严重,这辆车就是你们找的那辆涉案车?”

沈冰道:“对,我和我们支队的顾问前些日子追捕一个嫌疑人的时候遭到这辆车的袭击,司机把嫌疑人救走了。”

陈志国:“我听小吴说过,是那件在大街上撞死人的案子?”

沈冰:“对,死者叫高博涵。”

陈志国神情严厉:“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猖狂?查出嫌疑人的身份了吗?”

沈冰指了指埋着尸体的林子,道:“被里面躺着的人救走了,我们还没机会和他打照面儿。”

陈志国和他认真讨论起现在的案情:“现在找到的尸体是撞死高博涵嫌疑人的司机,既然司机已经死了,嫌疑人下落不明,那杀死司机的人会不会是这个嫌疑人?”

沈冰:“您老和我想到一块儿了,本来我们都怀疑撞死高博涵的人和这司机是一伙的,现在司机死了,嫌疑人跑了。没准儿这俩人不是一伙的,杀死司机的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撞死高博涵的人。”

陈志国点点头:“当务之急是查出这个司机的身份。”

话音未落,勘察组一名警员跑了过来,递给沈冰一只装在物证袋里的皮夹:“沈哥,这是我们在驾驶座底下发现的,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和死者对比过,确认是死者没错。”

皮夹敞开着,透过透明物证袋可以看到里面一张沾着血迹的身份证,沈冰念出上面的名字:“康世龙。”

康世龙,男,四十三岁,长岚市本地人,登记的居住地是城西一所小区。

陈志国把徒弟小吴叫来,让小吴联系派出所的同事,调查康世龙的家人近亲。小吴做事很麻利,不仅很快查出康世龙有个前年离婚的妻子,连前妻的住址和手机号也查出来了。

陈志国拿到信息,对沈冰说:“你也没带几个人,我跟你跑一趟吧。”

沈冰开车和陈志国返回市区,后座放着一罐礼盒装的金骏眉,沈冰往后座示意一眼,道:“陈师傅,那是周队让我带给您的茶叶,您待会儿记得拿走。”

陈志国回头看了看描龙画凤的金灿灿的礼盒,心里很受用周行这份孝心,像两撇八字胡似的嘴角往上翘,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和蔼的气色:“周行怎么没过来?”

沈冰道:“昨天发生的事儿您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一早又被叫去市局开会,孟局长让他在一周之内查出枪支来源,队里现在离不开他。”

昨天三起枪击案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一夜之间掀起舆论风暴,被困在风暴中心的就是周行麾下的支队。三起枪击案都是人赃并获的现场,嫌疑人几乎全都是当场抓获,省去了缉凶的这一步,接下来重中之重的任务是追查枪支来源。

陈志国出警前还在办公室里和同事谈论这三起枪击案,此时当然要问个明白:“听说嫌疑人都抓住了,还有一个是十四岁的未成年?”

沈冰:“是的,她叫班巧巧,是十三中学的学生。”

陈志国:“同时发生三起枪击案绝不是巧合,嫌疑人之间有没有直接关联?”

沈冰顿了顿方道:“她们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问题。”

陈志国很敏锐:“都有心理问题?那她们都看心理医生了吗?”

沈冰见瞒不住了,只好坦言:“巧的是她们心理医生是同一个人。”

陈志国立刻问:“是谁?你们应该好好调查这个心理医生。”

沈冰道:“他叫简骋,是紫荆广场一间心理咨询中心的老板,也是简月的弟弟。”

陈志国粗眉倒竖:“简月?是前两次跟着周行来派出所的顾问?”

沈冰:“是她,简骋是她弟弟。不过简骋和这三起案子没关系,他还被嫌疑人刘丹丹开枪打伤,是被动卷进来的”

陈志国回想起和简月见面时的种种细节,疑心重重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觉得她太聪明了。她那双眼睛里永远藏着事儿,还藏得滴水不漏,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陈志国和简月接触的少,但判断精准,绝大多数和简月共事至今的同事都和陈志国一样,对简月的印象只有一个标签,那就是“聪明”,如果再加一个,则是“神秘”。他们看到的简月只是冰山一角,但这区区一角就已经足够让人捉摸不透。

“她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陈志国问。

沈冰:“她留在队里给周队帮忙调查郑泽川的案子。”

陈志国意有所指:“周行像是挺信任她,走哪儿都带着她。”

沈冰闻言,眉峰轻轻一挑,没搭话。不由得想起他接到警情带队出警之前在单位开会,散了会,周行临出会议室时叫他去支队长办公室,当时沈冰正在整理资料,就说了句“马上”。等他整理完资料离开会议室到楼上支队长办公室找周行时,看到简月在周行办公室门外站着。简月打扮得很干练,穿了一条高腰直筒阔腿牛仔裤,一件淡蓝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西服外套,长卷发被她绑成利落的低马尾。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微低着头陷入某种沉思当中。

沈冰朝她走过去,问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简月把双手揣进裤子口袋,站直了看着沈冰,道:“我找你有点事。”

沈冰:“什么事?”

简月很轻且很短暂地咬了下嘴唇,压低了声音问:“你向简骋解释清楚了吗?”

这句话很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看简月神态,沈冰貌似知道她问的那桩事,顿时不大自然:“这种事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简月蹙起眉,道:“我解释了,但是他不相信,他以为我在袒护周行。那天晚上我们不是一起去的酒吧吗?你向他解释,他或许会听。”

沈冰:“我坐了五分钟就走了,然后就和简骋去我嫂子家里看我侄女儿。我骗他,他也肯定不信。”

简月急了:“我不是让你骗他,我也没有骗他呀,我想拜托你向他解释清楚。周行一直想去医院看他,他出院后也会来支队做笔录,他一定会和周行见面,我担心他一时冲动做出过激的事。”

沈冰面露难色:“但是我不知道当晚的情况,我不在场,我乱说他也不会信。”

简月听到这儿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你是不是也误会了?”

沈冰眼神儿飘向别处,没说话。

简月身子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头昏脑涨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和周行……我们俩什么都没发生。”

沈冰瞥她一眼,仍旧四处乱看:“其实我知道他已经和孟徽音分手了,队里很多人都知道。虽然他没提过,但是这种事儿瞒不住。”

简月疑惑地看着他,懵了一会儿才明白沈冰在解释自己没有把她当成第三者。简月顿时啼笑皆非,扶着额头低低苦笑两声,道:“你真的误会了,那天晚上我只是和周行喝了几杯酒,然后就回家了。后来周行和你去医院看郑泽川,我就是想跟他做点什么也没有时间。”

沈冰细细一想,时间线貌似对得上,道:“那你让周队直接向简骋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这的确是解决误会最快捷高效的方案,但是简月却不愿意实施,她不愿意被周行知道那晚之后又节外生枝,原因很简单,她和周行的关系很脆弱,就像橱窗里摆放的青花瓷瓶,其实已经碎了,现有的完整是无数碎片被苦心粘合成的假象。轻轻一碰,就会再度破碎。

周行下了一番狠心才修正已经离轨的事态,他需要尽快从这件事中脱身,否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残酷的事。简月早就成为了周行的泥潭,更不忍再动摇他已经平静的心,她只想让周行尽快远离自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你千万不要告诉周行。”简月说。

沈冰很不理解,但他是局外人,也只能旁观:“我不会乱说。”

他和简月在周行办公室门外有过一场隐秘又短暂的对话,他不是八卦的人,也从来不爱多管闲事。但是涉及到了简骋的姐姐和周行,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左思右想,带队来郊外藏尸现场的路上还一直琢磨,很快就被他琢磨透了。他也看得出来简月和周行相处时的氛围相比从前不那么明朗,两人待彼此越来越冷淡疏离,似乎已经貌合神离相去甚远,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流连忘返欲语还休——动心这件事,最是藏不住。

把思绪拉回车厢里,沈冰发自内心觉得陈志国眼睛毒辣,陈志国才见过简月两回,就看出周行待简月的那点不同之处。沈冰也看懂了看破了,但无意说破。他就像六根清净的老僧,不闻不问不说,只口鼻观心念一句佛号:“简月和我们队长有默契,他们俩搭档很久了。”

话到此,他把有关简月的事撇过一边,不再谈。

康世龙的妻子赵茜在某家居卖场当坐班会计,卖场占据商场一层楼,生意冷清,店员比客人还要多。沈冰和陈志国一露面,两三个导购就围上来,当她们看清楚陈志国身上的警服,又却步不前了。

他们只能朝一名女导购走过去,沈冰先看了眼她的胸牌,道:“你是店长?”

店长点点头:“是啊,你们,你们有事吗?”

沈冰出示自己的证件,道:“我是支队的刑警,赵茜在这里工作吗?”

店长:“赵会计吗?对,她在我们这儿上班。这会儿她应该在办公室。”

沈冰:“麻烦你带我们去她办公室。”

财务室在库房旁边,一个小小的房间,推开门,里面只有两个逼仄的工位,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坐在靠门的位置,正拿着手机玩游戏,她的办公桌上竖了一个牌子,上写着“出纳”。里面是会计的办公位,但是位子空着。店长问:“小李,赵姐呢?”

小李连忙藏起手机,道:“赵姐去卫生间了。咋了店长?”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低低弱弱的声音:“刘店长,怎么这么多人?”

店长回过身,对女人笑道:“赵会计,这两位是警察,他们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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