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林志鹏被丢进审讯室,周行亲自审问。另一个被周行带回的男人直到来到公安局都神志不清,几百斤的身子像摊肉似的躺在楼道里,发了魇似的胡言乱语,手脚来回扑腾。
简月在旁看着男人出了一会儿洋相,道:“把他带进卫生间冲冲水。”
于是小党领着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几乎是抬进了卫生间。师小冉问:“月姐,这人是谁啊?”
简月返身往办公室走,道:“我也不知道,是周行把他带回来的。”
她回到大办公室,在师小冉的位置上坐下,让师小冉找来药箱。她胳膊不知道被哪个嫖客抓破了,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五六公分的血痕。她嫌那些人脏,挽起袖子,用沾了酒精的棉棒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师小冉在药箱里翻找创可贴,往她身上看一眼,道:“你穿的是周队的外套吧?”
简月到现在还穿着周行脱给她的外套,她自己的衣服本留在了17号房间里,带着两名嫌疑人回来之前周行特意帮她拿上了衣服。但是她到现在都没换,路上以“不方便”为借口,到了单位也左拖延右拖延,迟迟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
简月道:“我的衣服落在车里了。”
师小冉热心道:“待会儿我帮你拿上来。”
简月撒了个小谎,她的外套没有落在车里,而是挂在她办公室的衣架上。又道:“不用了,下班再拿。”
她把伤口消了毒,师小冉帮她贴上两枚创可贴。门外呼呼通通吵吵嚷嚷的,随后小党走了进来,半截裤子湿淋淋的,他把一只钱包交给简月,道:“这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简月打开钱包,拿出一张身份证,念出身份证上的名字:“洪铁军?”
门外洪铁军高声叫喊:“放开我!我老板是季潮平!大老板季潮平!你们惹得起我吗!”
简月听见这句话,皱了皱眉,道:“把他带进来。”
两个警察拖拽着浑身湿透的洪铁军走了进来,洪铁军一副撒酒疯的癫狂样子,嘴里不停地叫嚷:“我老板是季潮平!季潮平!”
小党高声问他:“你和季潮平是什么关系?”
洪铁军身体往下一出溜,又四仰八叉地躺下了:“你们把我打伤了,得赔钱!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简月本怀疑他装疯卖傻,走近了看他的脸,看到他眼神失焦,目光飘散,显然还没有恢复神智。她把洪铁军的身份证交给小师,道:“把他的资料调出来。”
小师和另一个女警用了不到十几分钟时间就把洪铁军的留在司法系统内的所有信息全都调了出来。简月把资料拿在手里草草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洪铁军身上有蹊跷。
小党也勾头看着,道:“简老师,要不把季潮平叫来问问?”
简月默了片刻,道:“我先拿给周队看看。”
审讯室里光线很暗,顶上吊着一盏光线惨白的白炽灯。周行和小侯两个人坐在长桌后,林志鹏被铐住双手坐在审讯椅上,简月一推开门,就看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眼泪流得汹涌且不自然,更像是毒品药性的副作用。
看到简月进来,林志鹏指着她大喊:“我没叫小姐,她不是我叫的!”
小侯手中的钢笔重重敲在桌上,骂道:“嘴巴放干净!这是我们单位顾问!”
林志鹏两手合在一起拜个不停,把手铐晃得呛啷乱响:“对不住对不住,我搞错了。”
简月没理他,径直走到长桌后,小侯要给她让座,她摆摆手,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周行身边,看着电脑里打出来的笔录。她和电脑之间隔了个周行,为了方便她看笔录,周行往后一仰靠进椅背里,看着林志鹏问:“你说阳光苑那套房子是庞亚全,但是我们早就查过庞亚全的资产情况,他名下没有房产,阳光苑房子的房主是一个叫钱大年的外地人。”
林志鹏眼睛里像灌了满瓶的眼药水,眼泪像泄洪一样往下流:“钱大年是庞亚全一个亲戚,好像是他远房大伯,他用大伯的身份证买房子这事儿连他大伯都不知道。”
周行:“那你怎么知道?”
林志鹏:“我和他关系好啊,他跟我说了好多事儿。”
周行:“和你关系好到连家里藏着毒品都告诉你?”
林志鹏:“不不不,毒品是我自己翻出来的。他告诉我他在阳光苑有个房子,把门牌号也告诉我了,说是我出狱后要是没地方住就去找他。我出来后就去阳光苑找他,但是只找着房子,没找着人。”
周行:“所以你就私闯民宅,住进去了?”
林志鹏:“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要是能找到地方住我也不会——”
周行抬手打断他,继续问:“你和洪铁军是怎么认识的。”
林志鹏道:“我不认识他,我连他叫啥名儿都不知道。我记得在牢里的时候庞亚全跟我说过他有两兄弟,一个死了,一个在长熙路开酒吧。我打车到了地儿才知道酒吧换老板了,然后我就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我一看他面相就知道他玩儿毒,我身上正好带着从庞亚全家里找出来的货,就想卖他点,换点钱。然后他就把我领到那间商店后面儿,再后来……你们不就来了么。”
周行从他说的一堆废话里挑拣重点:“你去的哪家酒吧?”
林志鹏:“警官,那家酒吧换老板了,名儿都换了。”
周行沉声又问了一遍:“哪家酒吧?”
林志鹏:“现在叫啥名儿我忘了,以前好像叫什么什么洞?”
简月的目光斜过去:“盘丝洞?”
林志鹏:“对对对,是这个名儿。”
周行转过看她,眼睛里有疑问。
简月低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她和周行离开审讯室站在楼道里,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周行,道:“这是洪铁军的资料,你看看吧。”
周行迅速又认真地一行行看下去,看着看着眼神一亮,随后又深深地沉下去了:“蓝鲸鱼酒吧以前的老板是洪铁军?”
简月也很意外:“对,以前是洪铁军,现在是季潮平,而且现在洪铁军在给季潮平打工。”
周行又想起了在酒吧后廊卫生间门口看到的画面——洪铁军像条狗一样趴在季潮平面前摇尾乞食。他当时就很好奇季潮平和洪铁军的关系,此时看来这两人的渊源绝不简单。
简月瞄了眼他的脸色,犹豫片刻,道:“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周行哗哗哗往后翻资料:“什么事?”
简月道:“季正风跟我说过,季潮平发家之前就在那间酒吧上班,当时的老板是就是洪铁军。”
周行听到这句话,眼前又浮现季潮平褪下手上的戒指像是施舍般扔给洪铁军,又将皮鞋踩在洪铁军头顶,洪铁军跪在地上为他擦鞋的情景。季潮平的行为并不是好善乐施,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踩在洪铁军头顶,向洪铁军投以凌虐般的施舍——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季潮平会如此残忍地对待洪铁军。
周行:“是什么时候的事?”
简月想了片刻,道:“应该是五年前。”
周行瞥她一眼,卷起手里的资料走上楼梯:“你听季潮平说起过这些事吗?”
她现在是季潮平的女朋友,理应和季潮平相知甚多亲密无间。但是事实却是简月对季潮平的了解甚至不如队里其他人,她跟着周行上楼,硬挨了一会儿,才说:“他没和我说过以前的事。”
小党几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洪铁军从地上弄到椅子上,一左一右像两名护卫一样站在他两侧,准备随时把他往下出溜的身体往上拽。小党见周行和简月进来了,掐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周队,这人也太他妈沉了。”
周行站在洪铁军面前看他两眼,皱了皱眉,然后端起桌上一杯不知谁倒的热茶,朝着洪铁军脸猛地泼了上去,响亮的像是扇了他一个耳光。
洪铁军才被冷水洗脸,此时又遭热水浇面,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是肥胖笨拙的身躯往上一弹又重重落在椅子上,砸得椅子腿吱呀响了一声。
洪铁军左右甩着湿淋淋的油腻的头发:“谁他妈——烫死我了!”
周行肃然道:“洪铁军,是不是你。”
洪铁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公安局,身边满是警察,面前这个气场高出旁人好几节的男人应该是这些警察的头头,他登时挫了火气,道:“是,是我呀。”
周行瞥了眼小侯,小侯就把一只物证袋放在洪铁军面前:“这是什么东西?”
里面是一个更小些的袋子,比指甲盖大不许多,袋子里是纯度不高色泽浑浊的冰毒,黄豆粒大小,仅有三块。
洪铁军似乎不善于狡辩,也不善于伪装,看到冰毒就变了脸,露出一脸惊恐的神色:“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周行道:“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敢说不是你的东西?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公安局吗?”
洪铁军怔愣着摇摇头:“不记得。”
周行眉心往下一压,很有威慑力。洪铁军怕他似的,忙道:“我我我我想起来了,我叫了一个冰妹,但是她看见我们俩人,就就就走了。”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不清楚,周行没了耐心,截断他问道:“毒品哪来的?”
洪铁军:“一个瘦长脸儿卖给我的,他说他姓林,我俩还一块儿去了商店,就是你们抓我那地儿。”
他的说辞和林志鹏的口供基本一致,周行绕开这些细枝末节,攫取问题中心:“认不认识庞亚全。”
他牢牢盯着洪铁军,洪铁军在听到庞亚全的名字时,眼睛里的疑惑很明显,但是下一秒,他浑浊的眼神似乎清晰了一些,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是脸上的表情仍是很茫然。
周行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正要让小党拿来庞亚全的照片供他辨认,就见他突然抱着脑袋惨叫一声,然后呼通一声头朝下栽到地上,不停地用脑袋砸向地板。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疼啊!”
周行连忙把他按住,阻止他自残,喊道:“手铐!”
小党拿出手铐,和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地把洪铁军的双手拷在身后,洪铁军一直在拼命地扭动挣扎,蜡黄的脸上滚落豆大的汗珠,身体疯狂抽搐痉挛:“药!给我止疼药!求求你!”
简月在旁看着,心里却在想:他求的是谁?
洪铁军一直处于剧痛当中,不停地左右甩头,似乎疼痛的源头来源于头部。周行看出了什么,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手在他脑顶摸了两下,脸色一沉,吩咐小党:“送他去医院做检查。”
小党和几个警察合力把洪铁军半拖半拽弄出办公室,他们刚出门,周行就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两三步走到窗前的功夫电话就打通了,季潮平笑道:“周警官,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周行很沉着地笑了笑,道:“你这么忙,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方便见一面吗?”
季潮平:“现在吗?”
周行:“对,我去找你。”
季潮平想了想,笑道:“人民警察应该比我更忙,还是我去找你吧,约在你办公室怎么样?”
周行道:“好,我等你。”
等他挂了电话,简月问:“你把季潮平叫来了?”
周行转身往外走:“到我办公室说。”
简月跟着他到了楼上支队长办公室,把门一关就问:“洪铁军到底怎么了?”
周行拿着杯子去接水,接了水走回来坐在皮椅里才说:“他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简月乍一听,觉得匪夷所思:“脑袋里有东西?什么意思?他脑子里长瘤了?”
周行道:“不是,我刚才摸他的头顶,他的颅顶有个很小的缺口,像是被钉子之类的东西打穿了。”
简月更感到匪夷所思,因太过惊讶而一时哑然。
周行目光沉沉地看着杯子里浮沉的几片茶叶,和简月相对而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简月无言沉默着,心里在想:如果周行所说无误,洪铁军脑袋里被镶进异物,那就一定是人为,做件事的人未必也太过残忍。她心里似乎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但是没有根据,只凭直觉。她相信周行和她一样,心里也有一个怀疑的对象,而且是同一个人。不过周行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怀疑,因为周行严谨惯了,除非找到证据,否则他不会说出自己主观臆测的想法。
好一会儿,简月才问:“我需要回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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