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魔鬼(1 / 2)
长岚市公安局,简月搀扶着一个年长的女人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步下台阶,简月提醒她:“当心脚下。”
女人脸色很差,腿也软,手按着不停哆嗦的大腿从台阶上走下来,坐在草坪边的一张长椅上。简月坐在她旁边,刚坐下就接到了市局一名相熟的女警的电话,女警问她把刘丹丹的母亲带到哪里去了。
简骋看了看身边的女人,道:“她不太舒服,我带她出来透透气,就在院子里。”
女警道:“行行行,我看到你们了。”
女警挂断电话,不一会儿拿着一次性纸杯从大楼里出来,杯子里是热水。她把两杯水递给简月和刘丹丹的母亲,道:“阿姨,你再等一会儿,我们向刘丹丹问过情况就会把你们送回家。”
刘母答应了两声,女警又向简月打了个招呼,折回了办公楼。
简月把水杯搁在地上,用手帮刘母顺着背,道:“刘丹丹情绪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
刘母在警察办公室里坐了三个多小时,早坐的胸闷头晕,离开办公楼深呼几口气,头脑总算清爽了些,叹了声气道:“丹丹这孩子,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今天是11月5日,距离警察发现雷宇星的尸体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随着雷宇星的尸体一起被发现的,还有雷宇星口袋里的遗书,他指认了父亲雷红根是十年前208宿县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而当时年仅十岁的他是父亲的帮凶。并写明自己已经吞下了毒药,为了向唯一生还的幸存者刘丹丹赎罪——最终他 的尸体倒在了黑暗的街头。警察发现他的尸体时,他的血已经流干了。他的确吞下了毒药,但是他的肾脏也被捅穿,留下深达十厘米的刀口。或许是意外或许是巧合,案发现场的街道当晚检修电路,两个摄像头停止工作,整条街漆黑一片,雷宇星走进那条街后就消失在监控中,也没有目击者。警方只能排查附近的监控录像,从海量的行人中筛选可疑人员。
雷宇星的案件升级为刑事案件,市局接手调查,警方追溯雷宇星的行径路线,得知雷宇星在死亡前二十分钟从阳光小区出来,他遗书中提到的幸存者刘丹丹又住在阳光小区,所以警方找到了刘丹丹,将她带回公安局调查。
刘丹丹立刻就承认了雷宇星的确在两天前的晚上去找过自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雷宇星,不知道雷宇星的身份。雷宇星对她说了些莫须有的话,她只当遇上了疯子,把门一关,赶走了雷宇星。至于雷宇星后来去了哪里,又在哪里毙命,她一概不知。
刘母问简月:“同志,我听里面的警察说,十年前的凶手是一个住在白燕州的老人?”
简月道:“对,他叫雷红根。警方在他的住处搜到了七名受害者身上的物品。已经验过血迹和DNA,确实属于十年前的受害者。而且雷红根也已经承认了。”
刘母眼泪直流,脸上说不出是愤恨更多还是欣慰更多:“我没想到,没想到这案子还能破。”
简月微笑道:“破案是警方的职责所在,你应该更信任他们一些。”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刘丹丹终于在女警察的陪伴下走出了警局大楼,随行的还有刘丹丹的律师。刘丹丹一身黑衣,长发盖住脸,戴着一顶白色针织帽,帽檐压在她的眉上,露出一张冰冷雪白的小巧的脸。
简月看着她,觉得刘丹丹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刘丹丹永远阴郁消沉,忧愁敏感,习惯低头,回避任何人的目光,身上罩着一层冷水般幽怨凄冷的气质。现在的刘丹丹终于昂起了头,眼睛里的幽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平静。简月甚至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叫做城府的东西。
她知道刘丹丹对警察撒谎,雷宇星住在阳光小区将近一个月,和她做了一个月的邻居,这件事她知情,简骋知情,刘丹丹一定不知情。雷宇星的确和她有过一场会面,但不是雷宇星去找她,而是简骋安排的。但是简骋没有出现在她的笔录当中,她在包庇简骋。
女警察去开车,要送刘丹丹母女回家,刘母和律师走远了几步说话,他们无意间为简月和刘丹丹创造了一个单独谈话的空间。
刘丹丹也一直看着简月,她走到简月面前,开门见山地说:“我没告诉警察。”
简月:“你指什么?”
刘丹丹眼睛往下低了低,像是习惯性想低头,又很快抬眸看着简月,目光很冷漠:“是简骋逼死了雷宇星。”
简月看着她,有些心寒,仇恨终究把刘丹丹折磨的面目全非,直到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雷宇星死了,或许她很畅快,但是她不得解脱,因为她心里的魔鬼还是没有消失。她已经和魔鬼达成共识,她将和心里的魔鬼永远共存。
简月道:“你应该继续看心理医生。”
刘丹丹像是遭受了侮辱,脸上浮现屈辱的神色,但她很快就释然了,冷笑道:“再找一个像简骋一样的心理医生吗?”
简月只是担心她,却遭到她反唇相讥,才知道以前那个柔软又坚毅的女孩儿彻底消失了,现在的刘丹丹是一个只懂得仇恨的怪物。她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简骋虽然无意,却也是元凶。
简月满心歉疚地对她说:“对不起。”
刘丹丹只是睨她一眼,冷冷道:“我遵守了和简骋的约定,他帮我找到凶手,我帮他保守秘密。现在我们两清了,请你转告简骋,我不想再见到他。”
说完,她坐进一辆警车,离开了公安局。
简月把车停在街边的停车位上,她回到车里就给简骋打电话,但简骋还是不接。简骋有事去了外地,今天是第三天,临上飞机之前给她发了条微信,只说有事等他回来再说。雷宇星一死,简月第一个怀疑简骋,简骋也知道简月会猜到是他干的,索性借着出差的名义躲简月几天。或许等他回来,简月也就气消了。
简骋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简月气愤地把手机扔到副驾驶,然后弯腰趴在了方向盘上。她很生简骋的气,她数次叮嘱简骋万万不可顶风作案招惹警察,但是简骋偏偏不听,执意逼死雷宇星。虽然现在警方还没有怀疑到简骋身上,但是世界上怎有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只有要一缕风飘出来,她苦心搭建的城墙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摧枯拉朽的倒塌。
她很气愤,很忧心,也很害怕。她觉得自己像是钻进树林里的动物,四周埋伏着数不清的猎人,无论她多么小心翼翼,也会留下足印。那些猎人沿着她的足印一路追踪,只要她不慎露出头角,就会引来猎人的子弹,一枪毙命。
她伏在方向盘上足足半个小时,才直起腰把摔到额前的头发往后捋,露出一张苍白的微茫的脸。她朝窗外静静地看着,突然间像是被人冲到面前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瞬间回过神,迅速发动车子,把车开上公路。
手机响了,是师小冉打来的电话,简月戴着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喂?”
师小冉:“月姐,你在哪儿呢?”
简月:“刚从市局出来,在路上了。”
师小冉:“你知不知道地址呀?可别跑丢了。”
简月笑道:“我导着航呢,跑不丢。”
师小冉:“你别着急,慢点开车,快到了给我发消息,我下楼接你。”
简月:“好,我先赶路,挂了。”
魏楠的孩子过满月,在家里简单摆了两桌酒,只邀请了至亲至近的朋友。周行和沈冰以及师小冉和洪途都在邀请之内,但是支队不能同时缺席那么多骨干,所以沈冰和洪途留在支队加班,周行开车带着师小冉到魏楠家里赴宴了。简月和魏楠只见过一面,没料到魏楠也会邀请自己,不过既然魏楠邀请了她,她当然不会推诿。她赶在晚高峰之前到了魏楠住的小区,把车停在甬道边的停车位上,在众多林立的单元楼之间犯了迷糊,一路走一路找单元楼的编号,给师小冉发语音:“宝贝儿,我还真找不到13号楼。我刚路过一片小公园,你下来接我吧。”
师小冉很快回复,让简月继续直行,前面有个小喷泉,她就在喷泉边等着。简月照她说的做,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分钟果然看到一座小小的喷泉,喷泉边也站着一个人,但不是师小冉,而是周行。
周行也看见了她,朝她抬了抬手。
简月朝他走过去,道:“我还以为是小师在等我。”
周行把她手里的礼物盒接了过去,道:“小师去超市买东西了,还没回来。”
正说着话,周行像是看到了谁,又朝简月后方抬了抬手,脸上还露出微笑。简月回头,见一个穿一身粉白的女孩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周行向她迎了几步,把她手里的东西全拿走了。
女孩儿笑道:“谢谢,你等我很久了吗?”
周行道:“没有,我刚下来。”
简月向她打招呼:“你好。”
女孩儿也冲她笑,笑得非常甜:“你好啊。”
周行:“上去吧。”
周行和女孩儿走在前面,简月一个人走在后面,发现周行和这女孩儿很熟的样子,一直在聊天。简月默默打量这女孩儿,她身材苗条小巧,一头栗色长卷发,额前留着虚落落的刘海儿,长相清丽秀美,穿着一件白色针织长裙,一件白色短外套,一双白色短靴,只有挎包是淡粉的,整个人就像一只晴天的雪娃娃。
进了电梯,周行和女孩儿往后站,简月站在前面按了楼层。女孩儿很健谈,很活泼,也很有活力,一直在给周行讲她给小婴儿买衣服时发生的趣事。电梯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和周行偶尔应和她轻笑两声。
简月不言不语的装隐形人,突然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就回过头。女孩儿笑道:“小姐姐,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童佳佳,你可以叫我佳佳。你叫什么名字?”
简月微笑:“我叫简月。”
童佳佳继续介绍自己:“我是周行的高中同学。”
简月道:“我是周队的同事。”
童佳佳不仅是周行的高中同学,还是魏楠妻子的闺蜜好友,魏楠和妻子就是经她手牵的线,是夫妻俩的红娘。魏楠的妻子是南方人,侬声软语款款大方,把简月等人接迎进门。虽和简月第一次见面,但态度很亲热,拉住简月的手问候几句,就把魏楠从厨房里叫出来招待客人,自己又进了厨房。
魏楠系着围裙,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出来了,铛铛铛打着碗里的鸡蛋液,笑道:“简老师来啦。”
简月笑道:“魏队长太客气了,叫我简月就行。”
魏楠:“别站着呀,坐坐坐。”
简月客随主便,正要坐在沙发上,胳膊突然被周行轻轻碰了一下,周行道:“先看看孩子。”
魏楠:“对对对,看我这脑子,看孩子看孩子。”
小婴儿躺在窗边一张婴儿床里,童佳佳跪在地上逗她:“宝贝儿叫干妈,干——妈——。”
周行也蹲下来,看着婴儿粉嘟嘟的小脸,笑道:“在叫干妈之前,她得先学会叫妈妈。”
童佳佳指着周行,又道:“宝贝,他是你干爹,你叫声干爹,你干爹给你包个大红包。”
魏楠在旁帮腔:“这必须得叫啊,不叫爹都行,得叫干爹!”
周行朝他笑骂:“滚蛋。”
简月保持着微笑站在一旁,只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没有参与他们的说笑。找了个没人任何人说话的空档,问:“孩子多大了?”
周行道:“一个月零十天。”说着抬头看着简月,问道,“想抱抱吗?”
简月忙道:“不不不,我没抱过孩子。”
魏楠把筷子搅的铛铛直响,很粗爽地笑道:“怕啥呀,抱一次不就抱过了嘛。”
周行把孩子从小床里抱起来,一手拖屁股一手护头,姿势非常标准。他把孩子抱到简月面前,道:“像我这样,让她躺在你怀里,右手在下面拖住她。”
简月僵手僵脚地抱过孩子,紧张地问:“这样吗?”
周行把她的手往孩子腰上移了移,道:“对,不要太用力。”他摸到简月的手,察觉到简月紧张得整条胳膊都很僵硬,便笑道,“别紧张,她很乖,不会乱动。”
简月抱着小婴儿,觉得自己抱了个浑身无骨的小肉丸子,一动不敢动,没一会儿胳膊就酸得厉害,忙道:“周队。”
周行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小床里。
屋门突然开了,师小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六七个人,师小冉一进门就说:“楠哥,说大话是要掉牙齿你知道的嘛,哪有石雕啊,只有俩个用泡沫堆的雪人。呀,月姐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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