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生死(1 / 2)
简月没有回到租住的公寓,简骋担心她此时一个人独居会发生意外,就把她带回自己家,方便时刻照料她。丛丽媛的死同样给了简骋不小的创伤,但是他自幼冷情,对生老病死看得颇淡,似是顿悟了几分红尘。他自十七八岁就开始读《西藏生死书》,浅读不知其意,只觉得这本书无聊透顶,从中阴转世讲到定禅打坐,都是些教人出家悟道成佛飞天的鬼话。后来才懂得这本书教的不是如何参禅,而是如何生活。
他比简月更早学会如何生活,因为他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喜怒哀乐都不过是表象,生离死别才是内核。
被沈冰电话告知丛丽媛的死讯,他只是听着手机怔住了许久。当时他在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往前眺望,窗外是城市夜火,他落在玻璃上的身影疏淡缥缈,像是从身体里剥离出的灵魂。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跑出来,穿过面前的落地窗,乘着风飞越城市边缘,到了一个只有夜空与繁星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丛丽媛。其实他没有看到丛丽媛,但是那里的每一缕风和每一颗星都让他感到亲切和温暖,就像从母亲身上得到的亲切和温暖——而这点温暖足以治愈母亲的死带给他的创伤。
他以超然的速度从悲伤的淤泥中逃离,但是简月还需要时间。简月回到简骋家里就待在卧室里闭门不出,反锁房门,连简骋都不让进。两天时间里,她只出来喝了点水,吃了几片面包,去了几趟卫生间,简骋留在餐桌上的饭和字条,她看都没看。简骋想不离她寸步,但是丛丽媛的后事需要打理,他这两天来回在公安局和殡葬公司往返,也是忙得足不沾地。
其实简月并不想逃避,她也想积极参与处理母亲的后事,但是她却一直睡不醒。每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是白天就是夜晚,困倦和无力感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身上,她想看看床头的小钟都需要耗尽力气,下床更是没有力气。她只是在房间里睡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觉可睡。她只能一直睡,一睡就两天三夜,第三天傍晚睁开眼,身上轻飘飘的,巨石压身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她翻身看着窗外,窗外正在落日,昏黄的阳光像浩浩荡荡的金色粉尘,一粒粒落在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她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走到厨房去喝水,在厨台上看到一盘蒙着保鲜膜的三明治,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她把字条抽出来,简骋写的是:无论如何吃一点。
她揭开保鲜膜,拿出一块三明治,另倒了一杯牛奶,就站在厨房吃完了今天第一顿饭。吃完饭,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黑屏的电视发呆,脑袋里空荡荡的,任何思绪都没有。不小心坐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膈的她难受。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手机关机了,她试着开机,品牌LOGO闪现一瞬,然后又黑了屏,看来是没电了。
她拿着手机去简骋的书房找充电器,她和简骋用的不是一个牌子的手机,但是简骋备着她手机牌子的充电器。只是好些日子没用过,不知道被简骋放在那里,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抽屉里找到充电器,就近插在了书桌下的插口里,电线却短了一截,手机只能放在地板上。
简月索性钻到书桌下,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倚靠在书桌夹角,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再次开机,这次终于成功了。她失联了三天,自然有许多人找她,未接电话几十通,微信未读消息二百多条。她本来是想处理这些来电和消息,此时却心生退意,甚至有些惧怕,于是又把手机关机,丢在了地上。
桌下小小的空间让她很有安全感,所以不知不觉在桌子下面待了很长时间,久到天色渐暗,黑夜犹如一张巨网,又一次捕捉了整座城市。
房门开了,客厅的灯被打开,简骋喊了一声:“姐。”
书房门没关,简月看到简骋走进客厅,她想应声,但是好几天没说话,竟一时没发出声音,用了点力气才能出声:“我在书房。”
简骋立刻拐进书房,看到她坐在桌子低下:“你在下面干什么?”
简月想站起来,但是忘了头顶是书桌,哐的一声,脑袋撞到桌板,疼得她低叫了一声。
简骋连忙用手挡着桌沿:“慢一点。”
简月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拽掉充电器,拿着手机离开了书房。简骋带回了晚饭,是她喜欢的广式点心。都是些早午才会售卖的菜品,不知道简骋用了什么方法,弄来了当晚饭。其实她不饿,一个小时前吃了三明治,但她不想让简骋为自己太过忧心,还是坐在了餐厅。
今天简骋去看墓地,为丛丽媛挑选身后栖身的地方。简月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问,她好不容易才滤除了一些心里的脓血,很珍惜此时能和简骋安安静静吃一顿晚饭的安宁。
简骋也是尽量回避丛丽媛的丧事,从生活工作中捡了些话同她讲。两个人都不是碎言絮语的性子,所以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吃完饭,简骋把收拾了晚饭拿去厨房里洗,简月一个人坐在客厅从他捎回来的果盘里拣樱桃吃。
刚才她把手机从书房拿出来了,已经充满了电,迟疑再三,她又把手机开机,有些问题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最终还是需要她解决。手机才机就弹出来一条未接来电,是半个小时前周行打来的。她犹豫是否回拨的片刻功夫,电话又打来了,还是周行。她看了看在厨房洗碗的简骋,拿着震动的手机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接通:“喂?”
周行像是没想到电话打通了,试探道:“简月?”
简月背靠着门板,低声道:“嗯。”
周行:“你在哪儿?”
简月略一停顿,道:“在家。”
周行道:“我刚从你住的小区出来,你不在家。”
简月只能圆谎:“我在我弟弟家里。”
周行:“我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简月:“改天吧,今天太晚了。”
周行:“我已经到了,在简骋家楼下。”
周行说完就挂了电话。她没得选择,只能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过膝盖的毛衣外套穿上,走出卧室对简骋说:“我下去转转。”
简骋:“我陪你。”
简月:“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很快就回来。”
她没有换鞋,穿着棉拖鞋就下楼了。走出单元楼,一阵凉风吹来,才知道自己穿薄了。裹紧外套走下台阶,往两边甬道看了看,在不远处的路边看到了周行。
周行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似乎一转身就能走进茫茫夜色深处,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简月走近他,看到了他眉宇间显露的疲惫。
周行问:“你穿得这么少,冷不冷?”
简月不回答,只摇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杆路灯下,在灯下的木椅上坐下了。周行跟过去,坐在她身边。
“你妈妈的尸体已经转到殡仪馆了。”周行道。
简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才发现自己穿着拖鞋就出来了:“尸检结果怎样?”
周行:“一氧化碳中毒。”
简月:“那可以结案了吗?”
周行丢掉了雷厉风行的本色,他犹豫停顿了片刻,累了似的把腰往下弯,双肘撑着膝盖,随意找了个地方看着,道:“乔安娜死了,是谋杀。”
简月静住几秒钟,然后拧眉:“谁干的?”
周行:“冷微澜。”
简月愕然。
周行:“我们从凶器上提取到了冷微澜的指纹,而且小区摄像头拍到了案发前后她进入案发现场的画面。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进出过现场,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她是凶手。”
简月:“......人抓到了吗?”
周行:“还没有,她隐藏的很好。”
简月很慌张,很不安,也很疑惑。她没想到乔安娜会出事,更没想到杀死乔安娜的凶手是冷微澜。然而让她意料不到的事还在继续发生,周行又说:“你妈妈的确是自杀,但是她自杀之前,有人去过你家里。她离开几分钟,你妈妈就报警了。”
简月突然不敢再问下去,此时她软弱又恐惧,只想逃避。
周行:“是冷微澜,她从乔安娜的案发现场离开,就去了你妈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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