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娉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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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一个深秋,丰娉娉向公安机关邮寄一封信和一张照相机储存卡。在信中举报自己的父亲丰玉林犯下杀人命案,相机无意间录下了父亲的犯罪过程,并将储存卡作为证据一并邮寄到公安局。

警方收到邮寄包裹是在两天后,当时还是分局副局长的孟万程看过举报信和录像,立刻对丰玉林实施抓捕。当时也是孟徽音失踪的第二十三天,没人知道孟徽音的下落,直到警方摸到丰玉林的老巢,才发现孟徽音被丰玉林囚禁。最终将丰玉林抓捕的人是周行,所以孟徽音才会怨恨周行。

丰玉林落网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韪,警方在他的藏匿地点找到了稻草人连环杀人案所有受害者的遗物。连环杀手大都会从取下受害者身上的某样东西作为纪念品,丰玉林也不例外,警方找到了八位受害者的纪念品,而最后一件纪念品,是丰娉娉的发夹。丰玉林亲口交代,在丰娉娉寄出举报信的当日下午,他发现女儿举报自己,遂将女儿杀死,碎尸沉江。这桩连环杀人案中加上了一桩弑亲案,轰动全国。丰玉林在同年冬天被执行死刑,而被警方解救的幸存者孟徽音则患上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孟徽音的父亲孟万程因为破获这起轰动全国的大案而得到晋升机会,从此官路亨通,只用几年时间就从分局副局长升至市局正局长。

这六年以来,从警方到媒体,再到丰玉林的家人,所有人都认为丰娉娉已经被丰玉林杀死,谁都没有想到丰娉娉还活着,并且更名换性,变成了乔捷平的女儿乔安娜。而真正的乔安娜被乔捷平夫妇锁在地下室,是一名重度精神病患者。

留守在医院的洪途打回电话,向周行汇报了乔安娜的情况:“她刚才醒了,呲哇乱叫胡打海摔,根本没法问话,医生给她吃了点药,现在又睡着了。”

周行讲着电话在楼道里大步前行:“让小侯在医院守着,你跟着沈冰去一趟明州。”他看看手表,“他现在就出发,你去路边等着。”

洪途:“嗷嗷嗷,好嘞。”

挂了洪途的电话,刚好到了大办公室门外,沈冰拿着一件干净雨衣从办公室里出来,立马跟上周行走楼梯下楼:“我到明州直接去费红泉的老房子?”

周行:“对,我刚才问过明州那边,费红泉家还没拆。费雨晨死后那院子成了凶宅,一直荒到现在。”

沈冰:“院子里埋着一块狗头金,费红泉真是这么说的?”

周行:“嗯,这是他原话。”

到了一楼,师小冉已经在大堂等着,一手车钥匙一手拿雨衣,把车钥匙给沈冰:“沈哥,油加满了。”然后把雨衣给了周行。

周行穿上雨衣,推门走入大雨中。两辆车开出公安局,相向而去,沈冰和洪途去明州,周行带着师小冉去了派出所。

师小冉坐在副驾驶,整理周行带出来的文件袋,问道:“周队,费红泉真的在家里藏着线索吗?”

费红泉真的在家里藏着线索吗?这同样是周行的疑问,派沈冰和洪途前往明州一探究竟,正是为了验证这一疑问。方才从档案室调取资料时,周行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带费红泉回长岚的高铁上,费红泉曾试图用‘院子里埋着的一块狗头金’贿赂他,当时周行以为他满口胡话,并没当真,现在想来,似乎另有玄机。当时费红泉是想买命,所以说院里埋着宝贝,紧接着又说自己知道谭家灭门案的线索。事实已经证明费红泉所言非虚,他的确知道谭家灭门案的线索,那么‘院里埋着的宝贝’是不是也真的存在?只不过不是金子,而是其他东西。

他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4点多,从长岚到明州走高速需要6个小时。沈冰最早到明州是在今晚。周行道:“院里是不是埋着东西,最晚明天就知道了。”

派出所接待大厅一如既往的忙碌,周行带着师小冉进去,随手抓了一个熟人问陈志国在哪里,被告知陈志国此时在调解室。几个小时前,陈志国出警带回一对夫妻,妻子怀孕了,丈夫孕期出轨,妻子持刀威逼丈夫签离婚协议书,丈夫遂报警。陈志国正为双方当事人做调解工作。

周行站在大堂等了一会儿,长达几小时的调解才结束。从调解室里走出来一群人,夫妻双方父母全都到场了,最终以男方同意离婚而收场。把这群人送走,陈志国拧开保温杯去饮水机前接热水。

周行走过去接过他的杯子:“我来。”

陈志国这才瞧见周行,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行:“刚到没一会儿。”

陈志国:“这次有啥事儿?”

周行把接满热水的保温杯递给他:“情况复杂,咱们坐下说。”

陈志国找了间没人的会议室,周行脱掉雨衣一坐下来就问他:“您还记得丰玉林吗?”

陈志国:“稻草人连环案的凶手?我当然记得。”

周行:“那您应该也记得丰玉林的女儿丰娉娉。”

陈志国:“记得,六年前被丰玉林杀了,尸体到现在都没捞着。”

周行从文件袋里拿出DNA鉴定书,道:“当年丰娉娉没死,她改名换姓变成乔捷平的女儿乔安娜,真正的乔安娜被乔捷平夫妇关在家里长达六年,现在是一名精神病人。”说着,他把鉴定书递给陈志国,“这是赵江明的妻子乔安娜与乔捷平夫妇的DNA鉴定书,您看看就明白了。”

周行的话具有爆炸般的威力,陈志国纵使见多识广,也无法瞬间颠覆已被明证六年的历史。他拿着鉴定书,手腕微颤,脑袋里天旋地转,满页的黑字四处乱蹦,就是蹦不进他眼睛里。他陡然感到头晕眼花,把鉴定书放在桌上:“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周行把DNA报告移到一边,又从文件袋里取出两份文件依次排开,一如既往的沉稳持重:“事实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丰娉娉当年并没有死,她死在两天前,凶手是正在潜逃的冷微澜。我们现在不谈冷微澜,先弄清楚丰娉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志国还处于震惊之中,勉强跟上周行的思路:“丰娉娉怎么会死了又活了?她怎么会变成乔安娜?”

周行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丰玉林为什么谎称自己杀死了丰娉娉。乔捷平夫妇又为什么接受丰娉娉以自己的女儿身份生活六年,却把真正的女儿关在地下室。”

陈志国:“对对对,你说。”

周行沉吟片刻,道:“陈师傅,我怀疑丰玉林撒谎了。”

陈志国:“他当然撒谎了呀,他说他杀了丰娉娉,还把丰娉娉碎尸沉海,结果丰娉娉活到现在。”

周行:“不,我的意思是,丰玉林对警方撒的慌,不止这一件事。”

陈志国:“那还有啥事儿?”

周行:“所有的事,包括他承认他是凶手这件事。”

陈志国脑袋里像装了蜂鸣器一样,嗡嗡直响:“这事儿还有假?”

周行不急不缓道:“咱们从头开始捋,首先丰娉娉举报丰玉林杀人,然后警方逮捕丰玉林,丰玉林承认自己是凶手,并且杀死了丰娉娉。但是丰娉娉没死,还成了乔捷平夫妇的女儿。丰娉娉一定是自愿假死,并且自愿成为乔安娜,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她有很多机会向警方摊明一切。但是她没有,她以乔安娜的身份继续生活,并且和家里人都断了联系。您不觉得丰娉娉就像是特意为了成为乔安娜,才假死的吗?”

陈志国:“她为什么想成为乔安娜?这说不通啊。”

师小冉适时加入他们的讨论:“陈师傅,其实是说的通的。”

陈志国看向她:“那你说说。”

师小冉道:“丰娉娉的父母很普通,家里条件很一般。丰玉林还有前科坐过牢,丰娉娉本来就只有高中学历,再加上丰玉林的影响,她的人生没有出路,在丰玉林出事前她一直在餐馆打工。但是乔安娜就不一样了,乔安娜家境殷实,学历高还有留学背景,父亲是成功企业家,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了。如果让丰娉娉选择的话,我想她会愿意做乔家的女儿。”

陈志国还是觉得荒谬:“你们是说丰娉娉为了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脱胎换骨变成乔安娜,为此不惜诬陷自己的父亲杀人?可是丰玉林为什么会配合她撒这种弥天大谎呢?”

周行道:“或许丰玉林是为了保护她。”

陈志国:“保护她什么?丰玉林明知道她想变成乔安娜,还保护她?”

周行:“直到前两天,丰娉娉的弟弟丰阳阳才知道丰娉娉没死,可见丰娉娉家里人都以为丰娉娉在六年前被丰玉林杀死。丰玉林为什么不惜蒙骗家人和警方,不惜被判处死刑,都坚称自己杀死了丰娉娉。”

陈志国:“是啊,他为什么?”

周行把一份文件推到陈志国面前,上面贴了一张丰玉林入狱时身穿囚服拍的照片,他的手指在丰玉林照片上敲了两下,道:“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威胁了。有人在用丰娉娉的生死威胁他,所以他妥协了。”

照片上的丰玉林被捕后瘦脱了相,面色黑黄,双眼无神,干枯的面皮下裹着头骨,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

陈志国还是难以置信:“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从丰娉娉举报丰玉林到丰玉林落网是一个局。丰玉林为了保护丰娉娉才认罪,那做这个局的人是谁?”

周行的神情很坚定:“是真正的凶手。真凶需要一个替罪羊,所以找到丰娉娉,只要丰娉娉献出自己的父亲为他顶罪,他就帮助丰娉娉改变身份。简单来说,真凶和丰娉娉有过一场交易,交易的筹码是丰玉林,最终目的是让丰玉林心甘情愿顶罪。”

师小冉听到这里,小心翼翼地问:“周队,那孟徽音是怎么回事?她也指认了丰玉林是凶手。”

周行的目光猛地暗下去了,闪过一丝摸不清楚的情绪,沉声道:“如果想做实丰玉林是凶手,举报信和死者遗物还不够,还需要一个活着的证人指认丰玉林。这样才是人证物证齐全,才能把这件案子做成铁案。”

陈志国觉得自己心率一直升高,连忙从兜里摸出降压药,吞了两片药喘了两口气,才道:“照你这么说,孟徽音也在撒谎?”

周行道:“对,她在包庇真凶。”

陈志国急道:“那你赶快去找她呀,她可是唯一的证人了。”

周行还是不急不躁:“我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只有一套推论。孟徽音是孟万程的女儿,身份敏感,这件案子又是孟万程当年一手负责。如果我贸然去找孟徽音,要她翻供却没有证据,孟万程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到时候孟万程给我施加阻力,这件案子很有可能翻不了。”

陈志国不迭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你考虑的很周全。那你现在没有证据可怎么办?”

周行道:“所以过来找您帮忙。”

陈志国:“我能帮你什么忙啊,这件案子当年成立了专案组,我都没参与。”

周行:“您是没有参与,但是我师父参与了。当年我因为级别不够,只执行了抓捕任务,没有参加过组内核心成员的案情研讨。刚才我把这件案子的卷宗全都调出来了,发现在丰玉林被判刑后,我师父还调阅过卷宗好几次。这是他的签名。”

周行找出一张签名表,把石大海亲笔签下的名字指给他看:“您看,我师父最后一次去档案室调阅案卷是12月24号,是丰玉林执行死刑当天。”

陈志国也觉出不对劲儿:“是啊,丰玉林都判死刑了,老海还看卷宗干什么?还在死刑当天又看了一次。”

一般来说,罪犯庭审后,卷宗收入档案室,除非发生类似案件需要调取相关资料,才会再次调阅相关卷宗。石大海在丰玉林案结案后频繁调阅已经办成铁案的卷宗,这一行为着实很奇怪。

周行又翻找出一张物证清单,道:“这是丰玉林案的物证清单,现场勘查记录是在11月13号,物证清单理应也是11月13号出具的,但是这张物证清单的出具时间是11月17号。我问过档案室里的老吴,他说这第一手物证清单发潮受损了,所以重新补了一份。”

陈志国:“有什么不对?”

周行举起稻草人连环案的卷宗,道:“这份文件和物证清单一起被装在箱子里,如果物证清单发潮受损,为什么这份文件一点事都没有?看不到任何受潮的迹象。”

陈志国也起了疑心:“难道你怀疑现在我们看到的物证清单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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