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春风沉醉夜(1 / 2)
打架的事,最终还是被李媛发现了。
她没把这事捅到班主任罗老面前,而是把聂瑜叫到了办公室,私下解决。
聂瑜那场轰轰烈烈的见义勇为刚落幕,又一场全市模拟考来临了。他脑子里塞满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背的知识忘了个彻底,辛辛苦苦爬上去的名次,哗地又摔了回去。
李媛气得要死。
“为什么又打架?你以为衣服穿厚点把绷带藏着,我就看不出来了?聂瑜啊聂瑜,我一直觉得你头脑很清醒,可是看看你现在。还有多少天就高考了,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比你复习还重要!”
聂瑜却说:“比考试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
“你!”李媛恨不得拿笔摔他,“你就非得打架不可?就算有人被欺负了,你不会找学校吗?非得自己逞英雄,弄得一身伤才行是吧?”
若是别的人,聂瑜大概会回一句,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我不相信你们能处理好这件事。
但是,李媛不一样。
“因为挥拳头比看书容易。”于是聂瑜这样回答她,“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我也想知道,除了你所说的暴力,我还可以用什么来解决问题?”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以来都想问的。
小学的时候,爸妈离了婚,聂平有段时间只知道酗酒,喝醉了摔家伙砸板凳,家里常常一片狼藉。那个时候的聂瑜只崇拜暴力,因为他见识过它的威力。
昨晚之前,他也问过自己无数遍,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常漾这样的人?
答案是没有。
又或者,有,但是以聂瑜的能力,他暂时还做不到。
李媛清楚地看见了聂瑜黑色的眼睛中,那藏不住的愤怒和不甘心,还有,被不确信所包裹着的一颗野心。
“聂瑜,还有很多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叹了口气,回答道,“正义、尊重、包容,还有爱——如果你相信这些,你会拥有更大的世界。”
除了暴力,这个世界上,还有正义、尊重、包容。
还有爱。
学业水平测试在即,整个高二年级学生的情绪也紧张得很。
本省高考政策一枝独秀,学业水平测试一共考四门副科,成绩划分等级,考到一个A高考就加一分,四门全A加五分。
向来轻视副科的育淮都铆足了劲儿督促学生学习,五分!五分啊!你知道高考加五分能超过多少人吗!
最近的高二(16)班像一潭死水,人人不是学习就是补觉,下课比上课更安静。
但蒋攀显然不是这一类努力的学霸。
他买了一大包干脆面来分给同学吃,兴致勃勃地凑到前桌,说:“我刚才在小卖部,听见聂哥的大八卦了!”
顾念回过头,问:“我哥?他能有什么八卦?”
蒋攀神秘兮兮地说:“上个星期聂哥不是领着弟兄们去揍人了吗?听在场的两个学长说,聂哥非要亲自动手,别人拦都拦不住。你猜,这是为什么?”
顾念困惑:“为什么?”
蒋攀高喝:“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费遐周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也不敢相信对不对?我也不敢啊。不过你说说,咱聂哥都多久没正经跟人动过手了?什么样的人能把他惹毛到这个程度?什么事值得他这么愤怒?”蒋攀声情并茂,说得极有感染力,“那只能是为了感情的事呗!情敌非得自己亲手揍才痛快!”
费遐周一阵剧烈咳嗽,脸都呛红了。
蒋攀捶捶费遐周的背,劝道:“瞧你激动的。我一开始也不信的,但是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最说得通。而且而且,那学长还听见聂哥说的话了。”
顾念睁大了眼睛,问:“什么话?”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人!”蒋攀粗着喉咙,模仿聂瑜的嗓音。
顾念:“我怎么觉得是你瞎编的呢?”
费遐周:“……”
“我都是听人家说的,我可没编!”蒋攀摸了摸下巴,十分好奇,“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聂哥看上的女生,得美成什么样啊?”
顾念皱眉:“我没听说我哥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他们班那个林丹青学姐,长得可好看了,聂哥会不会一直暗恋她?”蒋攀猜测。
“这话你别乱说。”
“那还能有谁啊?”
顾念成功地被他带偏了焦点,努力回忆全校有哪些漂亮女孩子。
高二的学业水平测试很快结束了。
“再见吧!政史地生!”
四门课一考完,蒋攀就奔回家把所有的课本和试卷扔了,从阳台丢下去,哗啦啦,落了满地的知识。
蒋攀他老妈操着鸡毛掸子踹开卧室房门,叉着腰怒骂:“败家玩意儿!扔什么扔!不知道留给你妈卖废品啊!”
蒋攀灰溜溜地跑到楼下,又全给捡了回来。
大考结束,费遐周的学习生活回归了正常。
妹妹术后恢复得很不错,爹妈心里高兴,对国内的儿子也更加愧疚。适逢换季,成箱成箱地寄来了新衣服,都是全英文的名牌,聂瑜不大认得。
“这几件太大了,你拿去穿吧。”费遐周将一摞衣服扔在了聂瑜的房里,满脸苦恼,“我妈真是年纪大了,怎么衣服尺寸也能买错啊?”
藏蓝色的运动服和黑色的卫衣,虽仍是聂瑜平日里穿衣的风格,但吊牌的价格天差地别。聂瑜翻了翻,也挺困惑:“同一批衣服怎么还能有买错的啊?”
费遐周眼神飘忽,眼神无辜。
“就是啊,搞不懂。你替我解决了吧,可别浪费钱。”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当费遐周琢磨着阿迪的运动鞋和匡威的帆布鞋哪一双更好看的时候,聂瑜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高考的日子一日日逼近,聂瑜担心自己熬夜学习会影响到费遐周的作息,又从二楼的书房搬了下来,不是在学校自习到深夜,就是在自己房间刷题到深夜。费遐周偶尔起夜,不管多晚,都能看见他卧室的灯亮着,门缝里漏出米白色的灯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却在偶然的一个晚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晚上十一点多,聂瑜打着哈欠从学校回来了,开了门,聂奶奶却抱着手机急得团团转。
“小瑜啊,怎么办啊!”聂奶奶握着手机,神色慌乱,“小费怎么还没回来啊!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都这么晚了,平常他早就回来了。”
聂瑜的倦意一扫而空。
安抚了奶奶回客厅坐着,聂瑜给顾念打了个电话。
顾念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有些蒙。
“啊?小费还没回家?”顾念惊讶,“放学的时候他说有作业没写完,我就和蒋攀先走了。”
聂瑜问:“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离校的吗?”
顾念摇头:“不知道啊……最近也没什么作业啊,不至于写这么久吧?”
“这样,”聂瑜想了想,“你问问你们班其他人,最后一次看见小费是什么时候,一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
顾念答应:“好,你别担心,我马上去问。”
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毕竟有限,顾念思来想去打开了电脑,进入班级的QQ群。
同学们原本正在群里讨论题目,顾念的消息突然涌入,视觉上极具冲击力。
“谁看见费遐周了!!!他放学回家了吗!!!我哥哥喊他回家吃饭!!!”
一刻钟后,聂瑜赶回了育淮中学。
已经是深夜了,门卫大爷都准备歇息了,盯着他的校园卡看了半天,警惕地看着这位声称“东西落学校了”的学生。
好在聂瑜因为上学迟到被拎在学校门口训斥过好多次,门卫对他面熟,确定是本校人。他虽心中疑惑,最终还是放聂瑜进校门了。
聂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高二(16)班的教室。
顾念在班级群里一阵吵嚷后,果然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得到了不少回复。但大家基本一放学就各找各妈了,没留意费遐周放学后去哪里了,问了一圈,都没什么有用的价值。
直到吴知谦私下给顾念发了一则消息。
“放学后我发现自己的笔记本没带,折回教室取了一趟。那时候教室里已经没人了,我看见费遐周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我当时没有吵醒他。有可能,他现在还在教室。”
最好是这样。
聂瑜脑子里模拟了一百个费遐周走出校门被车撞倒、在巷子口被仇家围堵的糟糕可能,嘴上对奶奶说着“不会有事的”,心里却吓了个半死。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高二(16)班只有一排灯是亮着的,半明半暗,窗帘在夜风中鼓动。
费遐周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万幸。
不知过了多久,费遐周再醒来时,面前是一张放大了的聂瑜的脸。
大概是刚睡醒,脑袋发蒙,费遐周盯着这张脸端详了许久,目光从他浓密的眉毛流转到锋利的下颌线。他这段时间瘦了些,脸上的棱角越发突出,眉眼也越发深邃。
聂瑜今天穿的是自己送给他的新衣服,衣服款式虽简单但特别考验身材,聂瑜个高肩又宽,深色衣服衬出干净脸庞,工装风硬朗又新潮,配他正好。
只要不乱穿衣服的话,明明是个帅哥啊。
“醒了没?”聂瑜伸手在费遐周面前挥了两下,“你怎么眼睛都不眨一下,睡傻了吗?”
费遐周这才抬起发酸的脖子,半边脸颊因为趴在桌上太久而泛红,不平整的木桌在皮肤上印刻了一条曲折的纹路。
聂瑜抬手揉了揉他发红的脸,吐槽:“你不知道垫本书再睡吗?”
“太困了。”
费遐周揉了揉眼睛,挤出几滴眼泪。
费遐周自己不知道,其实他一犯困的时候气势就会弱下去,奓毛小狐狸也变成了耷拉着耳朵的小猫咪,垂落睫毛,狭长的眼尾泛着淡红色,生出几分说不清的委屈和可怜。
“今天怎么这么累?放学都不知道回家,我还以为你又……”聂瑜说到一半顿住,不吉利的话说不出口。
费遐周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专门为聂瑜准备的精选例题笔记,翻到最新的一页给他看。
“你上次周测没做出来的那个大题,我找了些同类型的题目,你这两天练一练。不过这一块知识点我也没系统学,不明白的还是得靠你们老师教,我帮不了太多。”
聂瑜专注地看着费遐周,瞧也没瞧笔记本。
“多用几种方法解,把这个题型练熟了,以后就不会……”费遐周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了他一眼,生气地问,“你看哪儿呢?我刚才讲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聂瑜摇头:“没听。”
“没听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聂瑜笑了笑,将笔记捧在怀里,转移话题道:“走吧,我们赶紧回家。”
出了校门,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
费遐周在学校睡了一觉后精神十足,聂瑜的困意早被方才的虚惊一场给吓跑了。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聂瑜牵着小孩的手,越走离家越远。
在路上,费遐周茫然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聂瑜卖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襄津虽是个经济不大发达的小县城,但是在文化这一块做得还算不错。据说哪座古宅是明代小说家的故居,哪个博物馆又是为清代某位诗人建造的,连育淮都吹嘘自己有百年校史,青砖绿瓦在这儿并不少见。
而除此之外,在这片社区的最北边,白枫山的山顶上,还建了一道仿古城墙,是为纪念哪朝哪代已无人记得清了,只记得城墙后栽了一整排的合欢树,每逢六月花期,遍地都落满了红粉色的合欢花,飘在空中,如絮如樱。
白枫山虽被称作山,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土堆,比其他地方略高了那么一些,在平原地区便显得与众不同了。正值四月,合欢树虽未开花,但枝叶繁茂,一棵棵整齐排列,斜倚城墙,恣意生长。
城墙有大半个人高,聂瑜一蹬腿就翻了上去,坐稳后又伸出手,拉着费遐周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暮春夜风温和,他们肩并肩坐在山顶、坐在墙头,越过流淌的白枫河,这个小城没有高楼大厦遮蔽视野,沉睡中的襄津尽收眼底。
“这夜景可真是……”费遐周说,“不怎么样啊。”
是不怎么样。也不看看几点了,又不是周末,除了熬夜苦读的备考生们,谁会在这个点亮着灯?
大半个襄津都是暗色的,弦月皎皎,繁星漫天。
费遐周双手撑着墙头,仰着头看着天空,两只腿晃来晃去,脚下夜色悬空。
聂瑜突然问:“小孩,你想过以后考什么大学吗?”顿了顿,又改口,“问这个没有意义,不是清华就是北大。换个说法吧——你以后想干什么?做什么职业?”
“谈人生?这么突然?”费遐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嗯,谈人生。”聂瑜点头。
费遐周翻了个白眼,想了想,答:“我妈妈和妹妹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初中的时候,我还挺想做医生的。”
“那现在呢?”
“后来我才知道医生除了手术做得好,还要和病人好好相处。我是不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要是真做了医生,那我的病人估计挺不好受的。”
聂瑜轻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我也不太确定。”费遐周转了转大眼睛,“去做科学研究也不错?待在实验室里的工作,好像也挺适合我。”
偏科大王聂瑜揉了揉太阳穴:“你可能不知道,我这辈子的最低分都给了物理。”
“你呢?”费遐周问他,“你想过这些吗?”
“前段时间李媛已经为这个找我谈过话了。”话题绕回了聂瑜身上,“她问我对以后有什么规划,想考什么大学,想做什么职业。说实话,我不太知道。”
“你以前就没想过这些吗?”
“也不能说没想过,去年高考完填志愿的时候,我确实也思考了一下,但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答案。当时的志愿也是随便填的,以为做什么都可以,有学上都行,直到被录取了,我才感觉到抗拒。”聂瑜说,“可能是,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但至少还能知道不喜欢的是什么。”
总是信誓旦旦地说对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后悔,但是仔细思量,又希望能拥有后退一步的机会。都说一考定终身,但聂瑜没被这一次的考试完全定义,他任性,他不懂事,还是想要重来一次。
“那现在呢?也快一年过去了,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吗?”
“嗯,知道了。”
聂瑜主动敲响了教师办公室的大门。
“警校?你想考警校?”
李媛的眼睛瞪大了一圈,手里的红笔都掉了。她冷静后仔细思量了一下,眉头渐渐舒展。
“也不是不行。你这家伙文化课虽然一般,但是脑子还可以,身板这么结实,做警察还真挺合适。”她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警校可比普通大学苦多了,你可别吃不了苦又跑回来读高五。”
聂瑜笑了:“我这次是认真的,绝不读高五,不会回来给育淮丢人的。”
李媛翻了翻手机通讯录,说道:“警校这方面我也不太懂,等我找几个朋友问问看,有什么要准备的到时候告诉你。别的不用担心,先把你功课做好了,警校的分数也不低呢。”
聂瑜用力地点头:“您放心吧。”
事说完了,聂瑜转身要走,李媛却又突然叫住了他。
“不是,你等会儿。”
做老师的对学生的转变格外敏感,她眯着眼睛问:“你怎么突然就确定要考警校了?之前问你,你还是一副干啥都行的样子。”
“这不是……您对我的感化起效果了嘛。”聂瑜装老实,“我就是块木头,被您这么天天关怀着,也该长出朵花来了。”
“你就扯吧。”李媛翻眼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聂瑜连连摇头:“女朋友?怎么可能?我肯定不会干这种祸害小姑娘的事情。”
李媛见多识广,一猜一个准:“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真没有。”聂瑜这也不算撒谎,拍着胸脯发誓,“我要是骗您,我就考不上大学。”
“不准说这种晦气话。”她比聂瑜还紧张,“你必须给我考上,我下半年不想在这个学校看见你。”
“得嘞。”聂瑜鞠了个躬,“希望暑假有机会请您吃谢师宴。”
李媛说:“我等着呢。”
走出办公室时,聂瑜才看见费遐周正等在门口。费遐周手里抱着一摞作业,应该是来隔壁办公室,听见了他和李媛的对话。
费遐周问:“你真的决定了?虽然考警校的想法也是我提出来的,但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得自己……”
“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觉得警校挺适合我的。”聂瑜抢白,“我甚至还给我爸发了短信问他的意见,回去后要不要我给你看信息记录?”
“你爸说了什么?”
“他说——警察好!就是威风!”
“……”
挺像聂平的风格的。
昨天半夜回家时,费遐周一路都在琢磨聂瑜的事,正好路过社区的派出所,一个念头突然就蹦进了脑子里。
“聂瑜,要不你去考警校吧。”他说,“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不,我是说打抱不平。而且你拳脚功夫也有两下子,用来打架不如干点有意义的事。而且……”
当时,聂瑜问:“而且什么?”
费遐周说:“你有脑子,但不用小聪明为自己牟利;你拳头硬,但从来不揍比你弱小的人——你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聂瑜舔了舔唇:“你这样夸我,好像还是第一次。”
“因为你确实就是这样。”费遐周低头看着地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勇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护好自己。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很多人需要你,就像……像我一样。”
那是聂瑜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原来自己是被需要的。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感性的涌动,而需要一个人的认知则是理性的博弈。
聂瑜的思绪飘得太远,被费遐周摇着胳膊喊醒。
“你还没回答我呢。”费遐周问,“你怎么就觉得警校适合你了?”
“可能是因为……”
聂瑜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
“我觉得我穿制服的样子肯定特别帅。”
费遐周有些无语。
夏季的来临总是让人毫无防备。
记不清气温是怎么突然提升的,劳动节当天阳光明媚,聂瑜早晨穿着卫衣出门买油条,回来时流了一脑门儿的汗,这才意识到原来春天早已经结束了。他匆匆忙忙地回到卧室,将卫衣换成了短袖。
日期的变化在高三生心里只有一个意义——高考逼近了。黑板角落里贴着“距离高考还剩( )天”的字条,括号里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从前以为的“还早呢”,变成了如今的“哎哟,学不完了”。
在距离高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却发生了一场剧烈的震荡。
费遐周是第二天在学校里听说的这件事。
一大清早,早读课还没开始,平日里困得打蔫儿的蒋攀不知哪儿来的精神,站在顾念课桌边吵吵嚷嚷地说话。
“你昨天晚上看新闻了没?地震了,八级呢!”
“我哪有时间看新闻啊,一开电视我妈就念我。”顾念问,“八级是什么概念?特别严重吗?”
“我爸说可严重了,他晚上给汶川附近的朋友打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汶川?”顾念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汶川在哪个省?”
蒋攀想了想:“好像是……四川?”
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费遐周突然抬起了头,他瞪住蒋攀,问:“四川地震了?有多严重?”
“我也不清楚,新闻里也没说明白。”蒋攀奇了,“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有认识的人在四川吗?”
费遐周眉头紧锁:“聂叔叔就在四川。”
自从聂瑜专心备考后,几乎就没打开过电视。过去也会订些报纸,现在没空看也就停了。离高考越近,他心情越焦虑,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架上的小人书却都落了一层灰,许久没被翻阅。
住在襄津这样的小县城,吃穿用度不优越却也齐全,与外头的城市没什么联系,不看新闻不问时事,日子也照常过。超市的促销活动都比国外新上任的领导人来得重要。
只是这世上的人谁也不是如一座孤岛般活着,时代抖落一粒尘埃,就成了人生的一场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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