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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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四个人便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俩,他俩回溯着时光,把当年青梅竹马的一段情给承了下来。

崇华帝本名元晔,是启阳帝的嫡长子,七岁时立为太子,从小就被寄予了厚望,在俞心驰的印象里,太子殿下算是整个元家他唯一看得顺眼的人了,小元晔勤奋好学,机敏早慧,但没有一点点皇家的傲慢,他身上留着帝王血,比之老皇帝,元晔却是个单纯正直的小太子。

也有可能是年纪还小的缘故,俞心驰这么想,要说当年自己也和他在学堂里遇到过,不过元晔比他小个两三岁,又养在深宫里,性子内敛沉稳,和俞策这样野惯了的交往不深。

即便交往不深,深得太傅喜爱的俞策少年时那种得意张扬,小太子是看在眼里的,心里也暗暗崇拜过。

后来长大了一些,俞策跟着俞渊去了北疆,这时候小俞谨被送进了学堂念书。因为眉眼和他哥有七八分像,太子元晔对初来乍到的俞谨印象颇深,原本以为也是个小野人,岂料俞谨乖巧文静,软乎乎的像个白玉团子,和俞策的野人气质截然不同,元晔反而敢主动和他接触。

俞谨年纪比他小几岁,说话软软的却很懂礼数,遇到不懂的不敢问太傅就去问元晔,元晔倒也没架子,问什么教什么,一来二去渐渐熟悉起来,太傅一看这俩人勤奋好学又安静沉稳,便许了俞谨做太子伴读。

那是他们从相识到相知最纯粹美好的一段岁月,伴随着幼年懵懂,到少年启蒙,俞谨的单纯真诚,在太子相对闭塞的世界中十分难得可贵,几乎可以说他身边信得过的能称得上朋友的唯此一人。

如此相伴,一起长大,暗暗扶持着彼此一脚踏入了波诡云谲的成人世界,这中间有十数年之久。

自然,当太子必须去面对朝堂,面对权谋利欲时,俞谨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身后,凭借他的能力和智慧成为太子登上王位最得力的左右手。

曾经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为人臣,为仁君,俞谨在这一点上对元晔无比的信任,他相信元晔一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胜过他的父王。

不止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心性人品和能力绝对的信任,更是因为两个人暗生的情愫,已经把他们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俞家出事,兴许一代明君的身边,俞谨始终是有名字的。

可他没有能等到那一天。

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时,俞家满门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待这最后一刀了,启阳帝雷霆震怒告知天下——俞策谋逆,勾结南疆意图造反未果,反遭南蛮军灭口,枭首示众,及至弥城重镇险些失守,罪不可恕,罚诛其九族。

俞谨人在太子府,拉着元晔百般劝诫,不许他再为俞家求情,在此之前,太子顶着柳相的压力已经数次因为俞将军顶撞启阳帝,早已惹得皇帝不悦,事已至此,俞谨不想再白白的连累他。

可太子不肯。

皇帝下旨诛九族,俞谨也是他的眼中钉,太子不可能见死不救,别说惹皇帝不痛快,就是不要这太子位,豁出性命,他也不能让俞谨冤死。

所以太子漏夜进宫求见皇帝的时候,俞谨写下遗书,把所有要交代的,不舍得表露的,尽数说全了,等着太子再回府时,俞谨算准时机,喝下了毒酒,假装是太子赐死的他。

他哪里不知道结局已定,更不会让太子左右为难,什么都算准了,打得元晔措手不及,但皇帝那里总归是替太子给了个交代。

临死时,元晔一直抱着他。

俞谨气息奄奄地说:“大权在握之前,不要忤逆皇帝的心意,俞家满门忠烈,为的是百姓安乐,不是史书潦草几笔,罢了。等殿下顺利登基,清君侧,定天下,我无怨无悔,我相信哥哥也不会怨恨殿下。”

元晔泪流满面地道:“你要我忍,我便忍到那天到来,杀柳相,为你俞家正名,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俞家是忠烈之士,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不必,根基未稳前,什么事做不得殿下应该明白,稳了之后,也不用再多此一举,哥哥他不在乎这些。”俞谨轻轻地抓着元晔的衣领,最后喃喃道,“没机会看着殿下登上王位了,有些遗憾。”

他咽下一口血,不再用敬称,而是亲昵地喊了他一声:“元晔。”

太子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你我情谊无人知,便不要再提。”俞谨道,“等我走了,你要做个好皇帝,要保重自身,不可自轻自贱。”

他说什么元晔都在点头答应,含含糊糊,意识不清,最后闭眼时,他只知道元晔在对着他发誓,生生世世,生死相随,永不背弃。

俞谨那一生的最后时刻,是死在太子的怀中的。

元晔后来顺利继位,成了崇华帝,亲手杀了柳相,肃清了他的党羽,在南蛮军攻入中原时,数次亲征,抵抗到了最后,虽是霍枭疯魔导致南蛮军败北,不管怎么说,在他做皇帝的那段时间,确实做到了一位明君该有的样子。

至于俞策的名节,他听从了俞谨的劝诫,并未当着天下人的面把自己老子的糊涂账翻出来,而是默默允许北疆百姓为将军开祠立庙,暗地里,甚至推行为其举行傩祭和祭祀。

无形中,为俞心驰今日的大功德金身还做了不小的贡献。

……

景阳和程潇的前世记忆已经回来了,他们世世都有羁绊,如誓言所说,确实是生死相随永不背弃,但现在要消化这么多世的记忆可是个苦差事,霍枭为他们二人施了些咒术,空了一间房让他们二人昏睡一夜,慢慢在梦中去承接。

俞心驰抹了把脸,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

吃了一碗带血的狗粮,除了羡慕和唏嘘,连周逸雯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样也好,不必过多解释缘由,启阳帝及其子嗣为何身陷血咒,全部指向你,我想他们大抵也不好意思再问为什么了。”霍枭捏了下俞心驰的肩膀,关切道,“你还好么?”

“还行,就是看得心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弟当年是这样没的,两个人心意相通却未能相守,也是世事无常啊。”俞心驰揉了揉眉心,“都是情痴,这以后可怎么办,景阳还活着,程潇却是个在阴阳缝隙里挣扎的人……”

难以避免的,俞心驰又开始操一颗老父亲的心了。

“别只关心弟弟,等他们醒过来自会有定夺,这边这位也跟你们俞家大有关系。”霍枭用下巴指了指景晨,“严格来说,他也算是半个俞家的人。”

俞心驰愣了下。

刚才只忙着羡慕亲弟的情史了,完全没留意旁边这两位仇家的乏味人生。

俞心驰问:“怎么说?”

“他是你们俞家的女婿,晋王元亨。”霍枭意味深长地看了俞心驰一眼,“一直听你提弟弟,要不是这死着个晋王,我差点忘了俞家明明是三个孩子,最小的妹妹俞晴是晋王妃。”

说来惭愧,俞晴比俞策小十岁,她还不记事的时候俞大将军就离开家了,后来也很少回去,所以不是那么亲近,她怎么长大的,嫁给了谁,俞策几乎都只是从家书里了解一二。

他这个妹妹的性情和模样都是模糊的,这一点上,他确实是一个不够格的糊涂大哥。

至于小妹后来的结局,俞心驰也是听周逸雯简单口述,自缢于晋王府。

一想到周逸雯,俞心驰眉心跳了一下:“难道周逸雯跟晋王有关系?”

“真的周逸雯倒是跟他无关,不过……”霍枭抬指勾了勾,把景晨那边已经放完的回忆倒回去给俞心驰看,淡淡道,“晋王妃不是自缢,她是被活活勒死的,做成了上吊的样子,而且,死时已然身怀六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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