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1 / 2)
七日后,龙泉村。
夜里十一点,夜市街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鬼节祭拜只在七月半前后两日,今天已经看不到沿路祭祀的痕迹,唯有一垂暮老妇,坚持不懈地蹲在墙脚点蜡烛烧东西,边烧边哭,路过的人瞧她可怜劝了几句。
“烟子好大,奶奶,回家去吧。”
“烧给谁啊,鬼节都过了,现在烧可收不到了哦。”
老妇面对着墙脚,说:“收得到收得到,我孙女就在这条街上,你看,是这烟子告诉我的。”
她转过脸来,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满面寿斑,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翳,加上因为年迈纵横着的皱纹,被夜色衬得有点可怕。
路引烧起的烟雾自动卷成了一股,逆着风朝深巷里飘过去,路人一看这烟有古怪也不敢劝了,离得远远的,由得她烧。
“乖孙女,奶奶陪你,别怕啊。”老妇喃喃道。
她又期待又带着些许幽怨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被喧嚣盖住了。
落在霍枭耳朵里却很清楚。
他如期而至,刚刚显形便听见老妇的哭泣声,且声音有灵性,附着在无数路引纠缠成的袅袅青烟中,整整齐齐地排成地灯的模样一直往小巷里延伸,霍枭一扫神识,看见指引的归宿地是老俞烧烤。
于是他在老妇身后停下脚步。
“来了位大人物,来了位大人物!”老妇突然转过身来一阵跪拜,脑门磕在地上发出闷响,额上很快就出血了。
霍枭一愣,黑雾卷起一股风托住了她的肩:“你能看见我?”
老妇点点头,明显瞎了的眼睛却有了光亮,满眼期待。
黑雾扫过她的双肩和头顶,三昧真火显形,静静地燃着。
眼睛有灵的活人。
“老人家,有何冤屈?”霍枭站在她身后,盯着她佝偻的背影又问,“是要去老俞烧烤么?”
“我过不去,有东西挡着我,我过不去。”老妇伸手想抓霍枭的衣袍,抓了个空,她木然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然后开始放声大哭:“我孙女死在里面不得解脱,她是被人献祭的,好多人都被献祭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老人哭得太凄惨,大抵因为她是活人的缘故,霍枭从中没有感觉到一点点喜乐,反而因为她老泪纵横地恳求,有些可怜她。
霍枭耐心地问:“被什么人献祭?”
老妇咒骂了几声,答非所问道:“利用将死之人集中怨气,助祀主化厉鬼,化厉鬼了……”
她捂着脸哭,再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我带你过去。”霍枭的黑雾凝成人型搀扶住老妇,在有触感的瞬间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拉住那些雾气,然后把还剩的路引揣回包中,佝偻着身子被霍枭带着往前慢慢走。
这条路并不长,但老妇腿脚不好,俩人走得很慢,路上老妇断断续续地告诉霍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叫黄凤仙,是个通了天眼的神婆,平时靠给人算命赚点小钱,早前给自己孙女儿周凡算了一卦,测到她命犯大煞,有血光之灾,黄婆作法解煞却越解越深,那煞运随时在改,死死纠缠着周凡的命格,黄婆只好让孙女在家里待着,亲自看护,可千防万防,防得住外人,防不住周凡寻死。
孙女深更半夜割腕自杀,人没救回来,留了封遗书,说被人骗得血本无归,连老人养老钱也搭进去了,没脸再活下去。
头七未过,魂魄是要回家的,可黄婆怎么招魂都招不来,周凡遗体火化时戾气冲天,她割腕的伤口处还爬出了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的咒文,寻着一点残魂活动痕迹,黄婆才寻到这里。
看到烧烤店那块闪瞎眼的霓虹灯牌时,黄婆刚好把故事讲完,霍枭一直默默听着。
俞心驰算好了时辰,假装百无聊赖地站在外面,其实他在等霍枭。
就冲那左手摸右手的诡异缘分,他也想多跟这个人接触接触探究一下彼此肉身到底有什么联系。
结果鬼见愁这次不但以魂体登门,还带一位垂髫老人,俞心驰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望。
鉴于这位爷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害玩意儿,俞心驰换上狗腿又好奇的笑迎上去:“官爷来啦,官爷里边儿请,今天还带了朋友哈?”
霍枭朝他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说:“王力的债主之一。”
“???”
俞心驰一头雾水。
你带个债主来给我是要干什么?
看我表演个生吞活人给丫解气?
老妇看见俞心驰的一瞬间,阴郁神色一扫而光,黑雾一散,她马上抓住俞心驰的手就喊:“将军!你能替我渡了她吗?”
“什……”俞心驰眼睛都瞪圆了,要不是个老年人他立马去捂嘴,这什么开过光的氪金眼?
霍枭意味深长地看着俞心驰笑,替他回答老妇人:“他能,老人家你先别激动,进去再说。”
俞心驰不好解释,越解释越此地无银,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让开身:“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进来吧,霍官爷,请。”
刚一进屋,黄凤仙“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桌案旁,冲着上面那个香炉使劲磕头,边哭边喊:“你放了她吧,求求你放了我孙女。”
“凡凡,奶奶来找你了,你答应一声,我知道你在里面的。”
老妇哭得不能自已,周逸雯挺着大肚子安慰她,温言细语好一阵劝,才让她情绪稳定下来,坐到一边喝茶。
较之第一回来,这屋里多了个太师椅,独座,前方放着一张天然几,香炉就放在那上头,俞心驰比了个“请”的手势,让霍枭在这孤零零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俞心驰知道霍枭坐不惯榻榻米,两条大长腿蜷着难受,让祁郁把他压箱底的老古董翻了出来,特意给得罪不起的霍枭坐的。
大气又低调,彰显身份不浮夸,专为拍领导马屁用。
不过要是知道霍枭今天没带着自己的肉身来,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霍枭不吃这套,板板正正地坐下喝了口茶立刻就进入正题。
黑雾从他苍白纤细的指尖溢出爬进了香炉,压在香灰里的鬼牙“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甚至还能听见小鬼的哭泣声,少倾,蓝绿魂火被黑雾牵了出来,慢慢凝聚成王力死时的模样。
因为是摔死的,他一半身体砸得血肉模糊很是骇人,本来惨死的魂魄都很吵,但周逸雯拿鬼牙养着他,七天七夜不间断念大光明咒,再吵的魂魄也得自闭。
自闭的王力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对周遭发生了什么似是没有知觉。
黄凤仙一看到王力,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指着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王力呆滞的眼神有了些松动,周逸雯赶紧拍着老奶奶的背让她安静。
“不管诸位看到什么,别和鬼魂说话。”
霍枭凭空抹出一道黑幕,开始抽取王力的记忆,黄凤仙时不时传来几声抽泣咒骂,又期期艾艾地自言自语,霍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俞心驰福至心灵,走到黄凤仙身边蹲下,柔声道:“老人家,这是他现世的记忆,惊动了原主,他会把记忆收回去的,你要找的人就看不到了。”
黄凤仙吸着鼻子道:“我不闹了,对不起,我等我的乖孙女……”
“这就对了嘛。”
俞心驰边说边悄悄在老妇面前画了一条线,再回座位时刚好和霍枭眼神撞个正着,霍枭暗暗点了下头,俞心驰弯着嘴角什么都没说。
黑幕上有了动静。
时间大约是两年前,王力独自一人去了郊外的别墅区。
他停在一个独栋别墅门前,门口守着两个保镖,王力走过去直接解开袖口让对方检查,两个保镖将他手腕翻过来,朱红色的咒印若隐若现,纹路并不复杂,远看像一只眼睛。
而俞心驰后颈处的咒印就复杂多了,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组成的禁咒,连成一体后呈现的是上古神兽玄武。
他对咒印的了解全来自于周逸雯,周逸雯自己都是个半吊子,所以咒文的内容和效力他也弄不太清,但至少可以肯定,越复杂的越厉害,形状不同的效用不同。
王力印堂和手腕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咒印,其中一个和俞心驰的一模一样。
俞老板隐隐有些担心,会画咒印的人到底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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