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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卞京格外寂静,清冷的月亮被乌云遮蔽,黑暗之中落下的初雪,无声无息间铺满整个京都。
即便是大户人家的郎君姑娘想要赏些个诗情画意,执柄灯笼出门看一场不甚清楚的雪景,也要被冬夜里的凉风吹得退却。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闪过几个黑影,躲在暗处避开城中巡查的士兵,趁着雪落摸到宫墙边。
雪地上的脚印指引方向,蛰伏的黑影移动迅速又安静。
宫门换防时,黑影从大雪中冲出,门上的宫灯照亮了一行人影,竟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从穿着的盔甲上可以分辨出,该是哪家王爷的亲兵。
夜半至此,必定居心不良。
还未进攻至宫门,亲兵们便被早已在埋伏宫门边许久的金吾卫镇压下去,翻舞的刀剑沾染猩红的鲜血,叛乱在寂静的落雪中悄然结束。
混乱的脚印被新的白雪覆盖,一切有如疾风一般来匆匆去匆匆。
宅院里的灯火熄了,只留门前两盏红灯笼高高挂起。
窗上贴着红双喜,屋中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因这初雪看不清外头的天色,主仆二人都有些困倦,熬着时间也快到半夜了。
丝缕寒意透进屋中,坐在床上的新嫁娘不禁打了个寒颤。守在一旁的丫鬟也为自家姑娘心疼,偌大的王府,连个暖手的炉子都没给她们准备,只得将门窗再关紧些,不让冷风伤了姑娘的身子。
喜房中没有火炉,主仆两人守着装扮喜庆的空房间直到半夜,院里的雪铺了厚厚一层,依旧没有新郎官的影子。
夜色深沉,不见白日;
红烛泣泪,落雪纷飞。
本是王府大喜的好日子,新嫁娘却受到如此冷落,不仅新郎不出现,就连府中的下人都对她们不闻不问。
陪嫁丫鬟嘟囔着为新娘鸣不平,“翊王殿下是真不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宴请宾客都能算了,如今,就连盖头也不给掀吗?”说到情绪激动处,声音不自觉大起来。
红盖头下的女子出言道:“小七,咱们如今身在王府便要小心谨慎,你也少说两句,当心被人听了去。”
寒气逼得人怨念丛生,小七站在床边小声嘀咕:“不说翊王殿下,就是咱家国公爷,平日里待姑娘比亲妹妹还要亲,什么都会给您最好的,怎么会答应让姑娘嫁进王府做妾呢。”
“今日受此屈辱,也就是姑娘你脾气好才愿意忍,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一定会带人为姑娘出气的。”
谈及此事,新嫁娘没了声音。
幽幽叹了一口气。
新婚夜见不到新郎,她也有些怨念,听到小七这么说,她心中念着“他的确对我好”,又想起自己那几年的经历。
当初,若禾只是一介贱民,偶然的机会,救了国公家的公子宋梁成一命,两人由此相识,认了义兄妹,若禾便借着兄长的身份,一路平步青云。
后来宋梁成承袭爵位后,她成了国公府的红人,吃穿用度都能比得上公主,赏遍了京都的繁花。
若不是兄长抬爱,若禾连王府的墙都摸不着。
感念宋梁成的恩情,她虽不明白为何兄长会将她嫁给翊王,还是乖巧听从安排,毕竟有宋梁成做后台,翊王也不会苛待于她。即便是做王府的妾室,也是良妾贵妾,比普通官员家的大娘子都要尊贵。
出嫁前一夜她还是这样想的。
今日嫁过来才发现,整个翊王府都不欢迎她。翊王根本就不在意她这个妾室,在洞房花烛夜特意冷落她,又是为何?
还没等若禾想出个所以然,院子外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宅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王爷回来啦!”
“听说王爷这次伏击逆贼,大获全胜!”
“没想到那位高权重的也会参与谋反,眼看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做这祸事,连带着祖上都要蒙羞。”
“管他爵位多高,只要沾上造反这事儿,还不是一样要掉脑袋。”
门外路过的小厮谈论着只言片语,也听不出什么信息。若禾打发小七出门看看,自己仍是坐在床边。
为了守这新婚夜的规矩,她屁股都要坐麻了。
小七推门出去,不久后,门又被推开,隔着屏风看到有一人影进来。脚步声重,走动之间身上的盔甲相互撞击,发出吭哧的金属碰撞声刺激耳膜,让若禾很不自在。
红盖头遮蔽了她的视线,但是这个时辰能进她的房间,若禾也能猜到面前的男人是谁。
赵戊一言不发走到她跟前,脸上看不见纳妾的喜悦,抬起手来勾住了红盖头。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七大气都没喘匀,慌乱的脚步迈进门来,带着哭腔对若禾喊道——
“姑娘,国公爷他,薨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脚步声也停在面前,手指停在红盖头上,听闻此言兴致全无,手指垂落下去,无心再看什么新嫁娘,转身坐到床边的圆桌旁。
看见翊王来了,小七立马跪在门边低头不语,忍不住小声啜泣。
赵戊倒是气定神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了。
小七的话如同一声霹雳砸在她的心头,若禾面色黯然,低头便看得见翊王靴子上的血迹,心脏紧皱在一起,强忍着悲痛。
“奴家养在身边的丫头不懂事,胡言乱语罢了,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宋国公谋逆,死不足惜。”
赵戊炫耀似的,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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