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2 / 2)
“是啊。”张文翰又叹息道,“等到粮食拨下去,赈灾的银两到了,只怕都要入冬了。又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游淼点点头,想起临行前孙舆寄予他的重托,心怀又敞了些。
数天后,七月初七,雨停了。乞巧节京师出游者众,红男绿女,都在河边成双成对,游淼前去聂丹府上赴约,马车停在正门外,掏了点银钱,打发程光武自去闲逛,便朝府里去。
聂丹府外站着两个兵,院子里杂草丛生,显是多年没修过了,大门敞着,游淼打过招呼迈进去,在二门外揣着袖子道“聂大哥”
“聂大哥”
聂丹一身粗布长袍出来,见游淼道“菜未好,先喝杯茶。”
游淼笑道“你随意,别管我。”
游淼从袖中取出一盒茶叶,放在花园里石桌上,聂丹转身又去厨房忙活,游淼见桌上摆着一副粗陶茶具,便自己沏茶喝。
“李”游淼意识到身边没人了,又只好出去找马车,把车里的一坛酒拎进来。
“聂大哥。”游淼道,“有酒碗么”
聂丹在灶间揭锅盖,说“那边坛子旁。”
游淼拿了几个酒碗,对着灯光看,全是灰,聂丹说“好几年没回过京了,家里没收拾,贤弟勿怪。”
游淼忙道“没有没有。”
聂丹把菜放进去蒸,出来终于歇得一会儿,和游淼喝酒,看着他不说话,眼中带着笑意。
游淼眉毛动了动,注视聂丹,看到他手腕上带着愈合后的刀伤,比起几年前容貌也有所变化,大漠的风沙磨人,这几年里,聂丹被晒得皮肤黝黑,容貌已有点显老了。
“当年我知道,你是不待见我的。”聂丹喝了口酒,淡淡道,“怎么忽然又大哥大哥地叫,这么亲近了”
游淼“那是我当年小孩子气,聂将军大人有大量,还请恕过。”
聂丹这么一说,游淼便不好朝他套近乎,聂丹却以碗轻轻一碰,与游淼碰了酒碗,说“从前的事,都别往心里去,你若不嫌弃,依旧唤我一声大哥。”
游淼又笑了起来,说“聂大哥。”
这话倒是无半点作伪,聂丹家徒四壁,为人刚直,游淼从前也从孙舆处有过耳闻,确实是真心敬佩他。
他也知道聂丹今天叫他来,是有话想对他说,如果没有料错,应当是有关赵超。李延以为聂丹会摆酒让他和赵超和好,但赵超和自己根本就没翻脸,和好自然也就无从说起,说不定这些事,赵超都写信告诉了聂丹。
现在就等看聂丹怎么说了。
果然聂丹沉吟片刻,而后道“三殿下找过你了。”
“是。”游淼略一点头,他不知赵超与聂丹关系如何,说话会说到何种程度,自然也不能贸贸然开口。
聂丹说“高丽一战,本非他所错,归其咎,有一半是因为朝中派系钳制听闻你自己山庄不大,却在江南捐了十万斤粮食,这碗酒,是聂大哥敬你的。”
游淼领会其意,忙谦笑道“应该的,读书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么”
聂丹缓缓点头,又说“贤弟宦途无量,莫怪大哥有话说得自来熟了。来日须得铭记本心,读了书,得为国出力才好。”
游淼明白了,聂丹叫他来,也不是说想教训他,站在报国的立场上,确实有点担忧游淼被李党拉去,想必赵超也曾在信里朝聂丹说了些话。这些当兵的最是直性子,不会与朝中文官勾心斗角,却一心为了天启朝强盛,而在前线奋勇杀敌。
游淼道“愚弟一定谨记,大哥,来,喝。”
两人空腹喝酒,喝了几口,聂丹英武脸庞上醉意上涌,说“三殿下在京中也是气闷,你们见过面了,他从小便没什么伴儿,你得空可多与他走动,当然,读书还是要务。”
游淼嗯了声,发现聂丹为人甚正,也不怎么风趣,与他聊天喝酒若都是你来我往地说正话,倒是十分无趣,难怪在朝中不讨好。
聂丹又示意他稍等,回入厨房里看菜,端得菜出来摆好,摆了两双筷子,游淼便知赵超不会来了。
但聂丹却说“贤弟慢用,大哥
失陪一会儿。”
游淼莫名其妙,聂丹却离开后院走了,游淼对着一桌子菜正要动筷子时,侧廊里又来了个人,正是赵超。
“久等久等”赵超拿着个油纸包过来,说,“黄昏时去了兵部一趟,被拖住了。”
游淼见是赵超,便笑道“聂大哥呢做这么一桌子菜又不来吃。”
赵超道“他有事,别管他,咱俩吃。”说着又去把院门关上,七夕节,围墙外传来笑语,美酒入杯,树下挂着盏灯,散发出温黄色的光,映着两人,一桌菜。
“我托人去打听了。”赵超说,“恰好李延也去打听,你的卷子批了贡士,只等放榜。八月初五可就要殿试了,你预备好了么”
游淼神色一亮,虽说他也觉得会试能考上,听到这消息时却还是开心得很。
“怎么个预备法”游淼问。
赵超苦恼道“我不读书,就读了几本兵法,怎知道你趁着这月去书阁里看看书罢。”
游淼乐了,赵超端杯道“来来,哥哥敬你一杯,点个状元回来。”
两人碰了杯,游淼却在想别的事,片刻后开口道“李延前几日召我去,我把聂大哥请我来的事告诉他了。”
赵超眉毛一扬,想到了什么,继而眼里带着笑意“聪明,你这步棋下得妙”
游淼叹了口气,说“李延想让我殿试后留京,安排我入御史台。”
赵超神色一凛,喃喃道“这厮胃口倒是大啊。他没这能耐,贤弟,要进御史台,得靠你。”
游淼道“怎么说”
赵超沉吟片刻,一脚踩在石凳上,晃悠晃悠坐着,筷子朝游淼点了点,小声道“不是他把你安插进去,是他想拿你去讨我父皇的好。你父母不在朝中当官,又是前参知政事孙舆的学生,你若点中三甲,让你去当监察御史,外放个三年五载,调任回京,擢个御史大夫,十年后升任御史中丞到了那个时候,李家父子是想参谁就参谁,看谁不顺眼就参谁了。”
这和游淼推测的一致,他缓缓点头,说“那么我顺着他”
赵超说“你就顺着他,太好了,李延有这打算,就说明他其实也提防着我皇兄,你先听李延的,待得明年开春进了御史
台,再私底下朝我皇兄搭线,听他的。我那皇兄虽对我不怎么样,人却是奸得很。到时你坐稳了这位置,就不用再依附李延,听我皇兄的,你可和他合力扳倒李党,事儿就简单了。”
“那你呢”游淼又问,“什么时候想法调你出京去”
“不急。”赵超说,“聂大哥正在想办法,你先保住自己,别太心急,中秋殿试后,我父皇会摆酒,到时你不管是不是三甲,都必定有份出席,到时我教你几句话。”
“首先父皇会问你是哪里人,家境如何,对不对父皇和你说开了话,你就将话题朝那上头引,怎么说,我还得再想想,务求让他想起我娘当年待他的好来。”
游淼一点即通,他和赵超对视良久,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色。
那瞬间游淼说不出的心酸,他俩的命运几乎是共通的,赵超的身世也和自己差不多。
赵超自嘲地笑了笑,说“过节不说这些了,喝酒,来,吃。”
游淼嗯了声,两人挟菜开吃,游淼也饿了,风卷残云地把菜吃了个精光,赵超又问“李治烽呢”
“回去了。”游淼说,“家里发大水,他是管家,我小舅一个人打点不过来。”
赵超说“荆州和流州死了几万人,朝廷还迟迟不拨银粮,文书在户部卡半天。”
游淼道“也没钱了罢。”
赵超“国库是没几个钱了,钱都在那几个重臣手里呢,跟你厮混一处的平家、李家、秦家,各个家里都几十万存银。”
游淼无奈摇头,赵超道“怎么老说这些伤心事,不是家事就是国事的,罢了,今天外头不宵禁,我带你听曲儿去,走。”
乞巧节天上银河如带,穿过京城的长河满是浮灯,人间情侣成双成对,赵超与游淼沿途逛到千秋桥上,桥下篷船缓缓摇过,船上的琴声传来。
游淼趴在桥边朝下看,一时间京城的繁华尽数远去,他只是怔怔看着浮灯,随着河水一荡一荡。
“想什么”赵超与他并肩趴在桥栏处。
游淼喃喃道“没想什么。”
这景象本身便恍如一场梦,游淼在那一刻,脑子确实是放空的,眼里倒映着满河的灯火。游淼看着灯,忍不住问“你娘
她对你好吗人怎么样”
赵超满不在乎道“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去了,记不得。”
游淼又问“你爹对她好么”
赵超说“当皇帝的,哪有从一而终的给她好吃好住就算不错了。你老子呢待你娘如何我记得你信上提起过,也不咋的。”
游淼点了点头,他忽然在河畔发现了一个身影,那是聂丹。
赵超搭着游淼的肩膀,把他朝身前抱了抱,说“以后你就跟着我罢,我不会像我父皇那样三心二意”
游淼心中一动,侧头看着赵超,在他的眼里发现了一股奇异的神采,赵超笑道“等咱们成家了,各自娶个媳妇,但依旧还在一起”
游淼忍不住笑道“三殿下,你开玩笑了。”
赵超正色道“我说认真的。”
游淼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知道赵超的意思,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男风一道于天启朝盛行,游淼从小便知此事,达官贵人有断袖之好,也实属寻常。当年他和李延便有这么点意思,自得了李治烽后,游淼颇有点食髓知味,连娶媳妇的事也不想了,每天与李治烽相伴,成日被他宠着,就像小夫妻一般,自有一番旖旎日子。
但也只有李治烽才懂他,游淼也不想再去招谁惹谁,平日里开开玩笑倒是无所谓,要真脱了衣服上床去,跟赵超行房,像自己和李治烽那么做,游淼心里就说不出的尴尬。和李治烽赤裸相见已习惯了,对着别的人,怎好做那事绝不可能。
这辈子有个李治烽陪着就够了。可如今赵超正儿八经地这么说,反而有点与他定情的感觉,游淼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个表露心迹法,不由得有点尴尬,正在想要如何回绝他,赵超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那年元宵夜,你站在灯市里看灯,我骑着马从灯市口过来,无意中看到了你,一看就惦记了好几年呢。”
游淼脸上有点发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赵超却似是十分欣赏他这模样,不住撩拨他,游淼道“别别这么说。”
他看着桥下河畔的聂丹,心有所想,岔开话题问“聂大哥在那里做什么过去看看他”
“别。”赵超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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