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五 明堂变(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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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内亦是混乱成一片,众人均已起身挤向窗口,看着明堂方向议论纷纷。

我被李隆基护在身前,靠着窗口,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道“这回真出事了。”我只下意识向前靠着避开他,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却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看热闹不是这么看的,小心掉下去,不摔死也被人踩个半死。”他说完,将我拉到了身后。

此时,张九龄却端着杯茶,正对李成器笑道“算是让我不幸言中了,今夜才是大热闹,比昨夜什么血佛要有看头。”李成器摇头一笑,没接话。

听这几句话,我才晓得他们说的是什么。昨夜薛怀义摆出大阵势为陛下贺佳节,却被一笑置之,莫非他真的争宠到如此地步不惜火烧明堂引起注意我看了李成器一眼,他微微笑着,看明堂的方向沉思着,并未留意到我。

这一事该与他们几兄弟没有牵扯才好。两年前那接二连三的事,如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仿佛太初宫中,洛阳城中发生任何事都能与他们扯上关系,稍有不慎就是生死大事。

我正想着出神,他忽而看向我,在纷乱吵闹的声音中,皎如明月般翩然立于众人之中,一如狄仁杰拜相宴席上的初相识。

我正想走过去,却被李隆基回身拉住了手“别乱走。”

二月初一,我依例随父王入宫问安。

皇姑祖母靠在塌上,似乎神色极疲倦,身侧婉儿正低头说着重修明堂的工程,她细细听了会儿,才抬头对我道“这两年有几个公主嫁出宫,宫里就不大热闹了,你父王身子若好些了,就回宫陪朕吧。”

我忙应了是。

皇姑祖母又淡淡扫了一眼叔父武三思,道“承嗣这一年都不大进宫了,身子还是不好吗”武三思忙道“周国公去年九月自马上不慎摔下来,至今还养在床上。”皇姑祖母似乎并不大关心,只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我静听着,不禁感叹那个自巅峰走到落魄的叔父。

他当年距太子位只有一步,却因逼得太紧,终是引来了皇姑祖母的不满和猜忌。在被罢了相后,仍仗着自己是皇姑祖母至

亲的侄儿,计计针对东宫,以至于谋逆案后彻底惹怒了皇姑祖母,如今只能郁郁府中,连平日觐见都能免则免了。

当年我随在皇姑祖母身边时,他日日被召入宫伴驾,连偶有伤寒,皇姑祖母也会遣太医亲自诊治。而如今落马摔伤,养了大半年仍不见起色,皇姑祖母却也不过淡淡应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如今大明宫中的琼花如初,那献花的人却与帝位再无缘了。

过了会儿,武三思才忽然道“侄儿前几日奏请的事,不知陛下可有主意了”皇姑祖母笑了一下,看他道“你那三阳宫自修建好了就空置着,如今急不可待了”

武三思赔笑道“侄儿的确急不可待。当初怕陛下在太初宫太过无趣,急急催着赶工,如今已完工有半年了,陛下却依旧没有去过,侄儿日日想着就寝食难安,深怕陛下不满意。”

皇姑祖母被他逗得笑了几声,道“不必忐忑了,我已吩咐成器来办此事,你若有什么只管和他商议,待二月曲江赐宴后,就去三阳宫住上一个月,也算是了却你的心事。”武三思忙接口道“若是郡王来办此事,侄儿就放心了。”他言语中的赞誉溢于言表,像是极欣赏永平郡王。

皇姑祖母笑着看他,道“成器经验不足,还需要你多指点。”武三思摇头,笑道“陛下这话就错了,永平郡王虽年纪尚轻,却行事极稳,在诸位皇孙中也算是拔尖的了。”

我扫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叔父,略有些不安。

皇姑祖母却笑而不语,似乎因他这话,心情越发好起来。

待随父王出了大殿,众人向宫门处而去。身侧几位县主都有说有笑的,唯有我因早年不在武家,后又进了宫,和她们不大相熟。倒是叔父们偶问我几句话,引得她们不住看我。

我正想着方才殿中的谈话时,叔父武三思忽然爽朗一笑,对远处道“永平郡王。”

听这一声,我才回过神,正见他迎着日光走来,对武三思点头道“梁王。”我忙随着几个县主躬身行礼,

李成器先后又与几个叔父寒暄了数句,才与武三思并肩而行“皇祖母欲三月至嵩山三阳宫小住,遣本王与梁王细商。”武三思点头,

道“本王正要择日约郡王,不如今日先拟定随行官员,郡王意下如何”李成器微微笑道“正有此意。”

武三思忽而看向我父王,道“恒安王不如一道同行”父王似是有犹豫,终还是颔首,道“好。”

父王并未让我先行离开,我也只能随着他们几个一路而行。我盯着脚下石砖的刻画,听着他们热络的言语,想不透他是何时能与武三思如此投缘,看着竟大有忘年的交情。约莫走了会儿,至登春阁前,早有十数个内侍宫婢候着,见我们忙躬身行礼。

他们议的是三阳宫之行,我寻了个借口没有随着进去,只在阁旁的水边独坐着。因是入殿觐见,没有带贴身的宫婢,那些宫内的都小心谨慎地在不远处立着,既不敢走近也不敢远离,倒也安静。

二月初,水面还有些薄冰浮着,透着丝丝寒气。

我用脚尖踢下去一块碎石,薄冰被砸了个窟窿,咕咚一声,石头沉了下去。随着那石头沉没,心底的凉意已越发浓烈。

诸位叔父中,武承嗣和武三思最为讨好皇姑祖母,自武承嗣失宠后,武三思这几年不停在各地修建行宫,越来越得了皇姑祖母的欢心。而这三阳宫就是叔父亲为皇姑祖母所建,颇得圣赞。此时叔父正是顺风顺水时,绝不该与太子一脉如此融洽。

“坐一会儿就进去吧,湖边寒气太重。”我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竟没敢回头。

李成器走近两步,立在我身旁,盯着湖面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才收了心思,站起身走到他身旁,道“不是在议三阳宫之行吗怎么忽然出来了”他侧头看我,温声道“若要议三阳宫,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我是想见见你,才特意寻了这个借口。”他说的坦然,我倒不知道拿什么话接了。

我想了想,总压不下心中的疑问,索性认真看他,道“我有些事想不明白。”他点头,道“问吧。”我低声道“你和我叔父这么亲近,不怕引火上身”他摇头,道“有些祸,既躲不开,就无需再躲了。”

我琢磨了会儿,道“周国公如今已失了宠,我这个叔父已是武家最有声势的人了,他若有心”我看他

,没再继续。

他笑着看我,道“他若有心,就更不能将我如何。周国公是武氏嫡族,内有来俊臣等人相助,外有朝中大权在握,却还是犯了皇祖母的猜忌。梁王深知此中尺度,所以才一味向李家示好,以此化解皇祖母的忌惮之心。”

他边说着,阁中不时传来叔父的笑声,似是和父王聊得极欢快。

我被他几句话点透,心头迷雾豁然开朗。叔父武三思眼看着自己堂兄从盛极走到落魄,又怎会重蹈覆辙可是,相较于武承嗣的张扬,频频示好的叔父更让人觉得不安。

我心中忐忑,绕到他身前,紧盯着他的眼睛,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怎么这么看我”我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心中的不安渐被化开,只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他笑着叹道“我倒宁可你不明白。”

他说完,伸手抚了下我的脸,道“你是武家的县主,有些事站得远些才好。”我心中一沉,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有一日,我为了武家求你,你可会答应”

因为叔父的陷害,先是失去母妃,后又险些丧命,他与武家暗中早已势同水火。即便能放下之前的种种,那之后的呢只要皇姑祖母在的一日,一切只会越走越糟,绝不会有好转的一日。我早已不敢想象这一场争斗的结果,武家得天下,那么李姓皇室必然会被赶尽杀绝,李家得天下,武姓诸王又怎会有存活的机会。

他没有回答,只温柔地看着我。

我也回视着他,随着这沉默,刚才那一刻的放松尽数消退。想着那必然有一脉消亡的结局,心中早已满是悲伤。他在生死边缘之时,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眼看着一切发生。可若是日后当父王陷入死局时,我难道也只能眼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相对着静了片刻,我终于软下了心,不想再继续这难堪的话题。

他却忽然温声道“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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