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二 完婚(1)(1 / 1)
婉儿抿唇笑了片刻,才接着道“永安县主的字,奴婢也不晓得如何评了。”陛下不以为意,道“但说无妨。”
婉儿点头,扫了我一眼才继续道“县主的字,有欧阳询的神韵,却更多似一个人的风骨,可算是集两者所长。不过奴婢倒以为,若要更进一层,不如选其一而行,或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水车的声响,夹杂着夏日蝉鸣,听在我耳中,尽是杂乱。
婉儿有意隐去李成器的名字,可皇姑祖母又怎会看不出
皇姑祖母微微笑着,看我道“婉儿说得对,永安,你是何时起习成器的字的”我忙回道“幼时习太宗皇帝笔法时,先生就曾夸过永平郡王最得真传,前几年见了永平郡王便讨了几张临摹,”我恭敬看了一眼李成器,笑道,“不过是皮毛,哪里有上官姑娘所说的风骨。”
皇姑祖母自婉儿手中抽出纸,对李成器道“成器,朕为你寻了个好学生,不知你可愿倾囊而授”她将手中纸递给李成器,李成器躬身接过,看了两眼,才微微一笑,道“孙儿只怕教了徒弟,会饿死师傅。”
皇姑祖母,道“永安既是李家的媳妇,就不要学欧阳家字了,”言罢,又着看向我,道,“永安,还不快拜师”
我愣了下,忙走上前两步,对李成器躬身道“还请郡王不要嫌弃永安愚笨。”李成器笑看我,道“县主言重了,本王定当倾囊相授。”他伸手将我扶起,我抬眼看他,忙又避了开。
众人随着皇姑祖母又闲聊了片刻,沈南蓼请安入内,例行把脉。婉儿便带着我们退出了凉亭,一路说笑着将我送回了宫中。
封禅的日子临近,皇姑祖母的心神越发清朗。
每每伴驾时,我总被问起是否去永平郡王处请教,寻了几次借口再无话可说,只能挑了一日午后,去了李成器的书房。既然是皇姑祖母开了口,总要有个交待才好。
入门时,李成义正在里处议事,见我后神色隐晦,草草说了两句就离开了书房。
李成器淡淡看了我一眼,竟亲自挽袖研磨,道“你若再不来,我只能遣
人去请了。”我听他这话坦然,真像是拿了师傅的身份,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能讪讪一笑,走到了桌边。他自架上挑了笔,沾了浓墨,又将笔括干些,递给我道“写几个字我看看。”
我接过笔,刚要写就停了下来,竟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是碍于众人的面,不敢以惯用的来写,今日独有我和他两个,我却再不能以欧阳询的笔法掩饰,可若真落了笔我看他闲适地笑着,在一侧自倒了杯茶握在手中,更有些不自在,只能随意在纸上写了句词。
他握着杯,低头看我的字,静默了会儿,才忽而笑道“笔法娴熟,点画圆润,结构梢整,的确好字。”我本是不好意思,听他话音中打趣更浓,不禁斜睨他道“郡王这是在夸赞自己吗”这一句词,不敢说有九成相似,却也七八分如他了。
他放了茶杯,走到我身后,握住了我持笔的手,左手撑在桌子边沿,将我环在了胸前。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他右手微用力,就引着我在纸上写了个字“若日后本王不在,只有你能假冒我的字调遣兵士,记住它。”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酥麻温热,我紧盯着那个字,想着他的话,深深记在了心里。
昨日的事仍在脑中,婉儿的话也依旧清晰可闻。我想起那一旨赐婚,低声道“元氏的字颇得皇祖母赞誉,恭喜郡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她得北魏元氏真传,儿时又有章怀太子的点拨,的确在笔法上胜于寻常人。”
心底微凉,我没有说话,由他引着又写了几十个字,竟凑成了首整诗。
夏日将尽,秋暑却极盛,我被他握着的那只手隐隐冒汗,他的手心却始终冰凉着。
我虽有些心不在焉,仍注意到此中蹊跷,想了想,道“几年前雪地跪了一夜,郡王所受的寒气可都清了”他没有停笔,边写边道“那一夜虽寒气入脉,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攥着笔,强停了下来,侧头看他,道“那为何暑气正盛时,手却一直是冰凉的”他眼中笑意未减,看着我,道“那年在天牢内住了几天,又受了刑,总会有些旧疾留下来。”我听他说起那年,心头抽痛着,低声
道“我一直没敢问你,来俊臣到底用了什么刑”
那日,纵隔着衣衫也能摸到深浅的伤痕,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可我却不敢深想,来俊臣牢里的刑具万千,种种酷刑,备极苦毒。他虽是皇孙,却以谋逆罪落了牢狱,能保得脸面上的干净已是庆幸,身上暗处受了多少刑罚,谁又会管
他静看了我会儿,神色平淡,道“不过是常例刑罚,他还不敢对我用重刑。”我还要再问,他又接着道“三日前,武承嗣与姑姑联名奏来俊臣数十罪行,武家诸王皆附议,不出两个月,来俊臣就会被贬至同州参军。”
我细想了片刻,道“叔父已常年在家,不问朝堂事,为何这次会忽然出了声音”李成器自我手中抽出笔,放在一侧,道“因为有人告诉他,来俊臣此番要诬陷谋反的,就是他。”
我盯着他,犹豫要不要问下去。武家诸王的秘奏,必然不会轻易让李家的人知道,何况此次虽有太平公主在内,却是在洛阳,而他始终在三阳宫中,三日前的事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更何况是其中的隐秘除非这个局本就是他设下的。
李成器见我如此瞅着他,不禁微微笑起来,温和道“那个人,是我的人。”我心中一暖,问出了另一个疑问“既有武家诸王和太平公主的密奏,为何只是贬至同州参军”诸位叔父的性子,历来是无用者赶尽杀绝,如此心慈手软倒让人奇怪了。
“因为来俊臣的夫人是太原王氏。”答话的竟是门外人。
李隆基不知何时来了,正抱臂靠在门边,笑看我道“这么算来算去的,本王倒和来俊臣攀上亲了,”他边说着,边走进来,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皇祖母赐婚王氏是有安抚的意思。”
我被他吓了一跳,却也被这话点醒,再看他佯作无奈的神色,不禁嘲笑道“倒也是,你虽不能做和亲的公主,倒也可以做安抚人心的女婿。”
李隆基哼了一声,道“最多一年,我要让来俊臣在洛阳城身首异处,任百姓踩踏尸身,”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当初天牢内他对大哥用的那些,我要一个个在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我本是笑着,听他这话立
刻看了李成器一眼,能让李隆基时隔多年仍记恨的,必是当日的刑罚触目,可他却仍轻描淡写,不肯说半句李隆基似乎提起此事仍有恨意,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捏在手里。
李成器看他,道“今日怎么来了成义说你这几日都在陪王氏。”
李隆基扫了眼桌上的字,随口道“是陪了两日,她不时在耳边说永安的笔法好,让我请永安教她习字,我听着烦就寻了个借口,来你这里讨杯茶喝,”边说着,边拿起了那张纸,细看了两眼,叹道,“如此正好,就拿这张去给她看看。”
我脸一热,想起和他共写的那几个字,更是心猿意马的,只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起来,却不过是摆个样子,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喝下手中茶,才又道“永安,既然拿了你的字,我也回赠你个礼物。”我看他,看他漆黑的眸子,不知他搞什么鬼。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才忽而一笑,道“今日在皇祖母身旁听了个消息,义净大师已抵洛阳,自海外带回了四百多部经书。”他说的没头没脑的,听得我更是糊涂,只能道“在你我未出生前,义净大师就已出海,如今能全身归来的确可喜可贺,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半笑不笑道“听下去。”我拿书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继续。
他有意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本王趁此机会对皇祖母说,如今义净大师带回这四百多部经书,必要译经抄写,倒不如让永安去抄经。一能全了皇祖母对佛家的重视,二是能彰显皇室对义净大师的敬重,三能在日后为本王增些颜面。毕竟是日后的临淄王妃,若能陪在义净大师身侧一年半载的,也是诚心,也是荣耀。”
我看着他,琢磨他这番话,渐明白了意思。
他是想借此事拖延婚期。皇姑祖母素来信佛,不惜耗资在各地修建佛龛寺庙,若是我能以皇室身份译经,也算是代皇姑祖母敬佛了。如此事,本是李家皇室出面最好,只可惜这等露脸的事又怎会让李家人出面
身为武家人,又是李家日后的媳妇,的确我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又看了李成器一眼,他似乎也在想着此事,没有说话。李隆基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视线落在了手中纸上“况且,你的笔法传承自李家,为义净大师抄经也算是皇室恩赏。”他话中的暗指,我又怎会听不出,本是心中无愧,却碍于如今身份有了些尴尬。
三人相对静了片刻,我才问他道“皇姑祖母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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