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十二 暗斗(2)(1 / 1)
还未待再细想,婉儿忽然惊呼一声,被皇祖母手挥出的金刀划破额头,一道血流猩红刺目地滑过了鼻侧。我看着心魂聚散,皇祖母却是怒极而笑“好,好,不愧是朕的宠臣,天子之刃,这大周敢躲得也只有你了,婉儿。”
“奴婢不敢。”婉儿连连叩头,声音怦怦入耳,地面渐磕出了深红血印。
一瞬间,从我脑中不停闪过得,是当年在大明宫中,她教我避祸与我闲聊,当年我为李成器跪地求情时,她匆匆而来将我带走,当年我心急如焚时,她不惜冒死将我带入天牢此事纵是再有蹊跷,此时此刻却已是生死关头。
想到此处,手指不觉已紧扣地面,我缓缓地挪了下膝盖。正要起身求情时,殿内又闯入了一个人影,不由分说地跪了下来“孙儿请皇祖母息怒”是李隆基他没有看我,只是立刻以头抵地,接着道,“此事必然大有蹊跷,还请皇祖母先审再杀。”
说完,才抬起头,目光扫过我的眼睛,带了十分告诫。
我咬唇看他,亦是缓缓摇头。
他不该进来,撞见这等场面,等于是撞破了天威,必是九死一生。
皇祖母面上阴晴不明,只低声道“隆基,你退下。”李隆基摇头,跪着前行两步,直到与我并肩,才又一叩首道“上官姑娘和永安情如姐妹,皇祖母若要斩杀婉儿,永安必会相阻,那便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孙儿不敢退,亦不能退。”
我听得心中泛苦,只能垂头静默。
看到婉儿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皇祖母带我入内是因为方才殿中李成器的事,想要借婉儿的死为我立下规矩,却不想李隆基竟然闯入,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尴尬难堪。
此时不仅是婉儿,连我和他也是命悬一线,生死难测了。
那处婉儿始终没再抬头,张昌宗却是煞白了脸,呆呆地僵坐在一侧,别说是跪,连动都不敢。
不知过了多久,皇祖母才垂了手,对婉儿道“朕给你活命的机会,说吧。”她说完,仍是没有挪动半步,就那么神色晦暗地看着婉儿。婉儿这才抬起头,与皇祖母对视良久后,一字一
句道“今日是他被废之日,陛下可记得”皇祖母回视她良久,周身的怒气竟渐渐地,散了七八分“你就是为此”
婉儿点了点头,又忽然摇头,过了片刻却笑起来“陛下能为男宠废了君臣之礼,日日在此笙歌漫舞,婉儿为何不能以此报复为了陛下的大业,婉儿亲手拟就他的废诏,立誓终身不嫁,追随陛下至今,实在不忍,也不想再看陛下如此荒废朝政。”
皇祖母眼中渐沉,不发一言。
她继续道“陛下可知,如今朝中传了个笑话,洛阳令一句话,满朝薛姓的官员都加封进爵。就因为有个薛姓小吏向张昌仪献银买官,可糊涂的张昌仪却酒醉忘了那人名讳,最后竟是给满朝薛姓的官吏都加了封,”她笑意更深,“一个小小的洛阳令,倒比当年狄公的权势还要大。大周到此,陛下让婉儿如何对得起当年那一旨废诏临淄郡王与永安之情深厚,婉儿与陛下亲子的情就当真不如此吗”
她一句句逼问,倒似是把一桩淫乱宫讳的死罪,说成了处心积虑的死荐。
我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觉得此中极有深意。
“好了,”皇祖母打断她,“你总能让朕想起你的祖父。”婉儿仍是笑,轻声道“陛下不说,婉儿反倒忘记了。这众多对不起的人中,还有婉儿的祖父。当年他因反陛下而招杀身之祸,婉儿却背负天下诟病,在陛下身侧这么多年,如今再多一桩男女私情,也算不得什么。”
她说完,反而挺直了背脊,由跪转为了跪坐。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皇祖母,再不说半个字。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唯有阵阵雨声,敲打着所有的心神。
“隆基,”皇祖母忽然开了口,“替朕收好这刀。”李隆基忙起身接刀,皇祖母才对婉儿道“你又一次胜了朕,可还有事要奏”婉儿摇头“陛下只要重拾朝政,留下婉儿此命,日后当奏的,绝不会漠视不理。”皇祖母叹了口气“还记得当年,朕初见你时说的话吗”婉儿未有犹豫,脱口道“命先留下,或许日后可用。”
此话一出,我才算是松了口气。
李隆基转身将刀放回到架上,我忙起身扶住了皇祖母“皇祖
母离开许久,怕是殿内会有人不安了。”皇祖母笑着点头“是啊,该回去了。”她说完,我和李隆基立刻会意地一左一右,陪着她走出了偏殿。
直到出了殿门,才见十步之外候着几个宫婢内侍,神色均是紧张,他们一见皇祖母现身,立刻齐齐跪下“陛下,恒国公方才跌伤,正在殿中医治。”
我听完,立刻看了李隆基一眼,他亦是看我,笑得颇有意味。
皇祖母却只淡淡地说了句“他们两个倒是连着心。”
回去的路上,我拿着书,不说话,他坐在我身侧也不说话。直到快到王府,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难怪古人常说,英雄难闯美人关,本王又为你博了一命。”我未看他“你肯说了”
当时的境况,他能恰到好处的闯进来,怎么会是巧合
他松下身子,拿下我手中的书“纵再有算计,你可信我真是搏命去救你”我这才抬眼看他“怎么是救我”他笑吟吟道“我若不闯进去,你怕是早已护着她了。”我不置可否,他接着道“婉儿这么聪明,怎么会需要你去救你看,一桩宫讳秘事就成了她忠心不二的谋算。”
我示意他继续说,他偏就卖了关子,笑而不语。
直到我又去拿书时,他才算是怕了,忙道“好了,我都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个条件。”我笑“说吧。”他似乎并不急着说话,只伸手握住我的手,柔声道“生下你我的孩子。”
我身子一僵,没说出话。他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中带了些期盼,细细碎碎地还掺杂了些别的什么,我不敢再深看,只垂眼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愣了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我认真想了想“或许等李家拿回帝位,或许要更久之后。”
他沉默着,收紧手臂,不说话。
我刚想再开口,他却忽然一笑“一切随你。”
我不愿他有所误会,只能继续道“我不想孩子像你一样,自幼胆战心惊,不知明日是生是死”他只是笑,像是忽然不再关心这个话题,反倒又说起了今日的蹊跷“你可知道婉儿如今是谁的人
”
我看他无意再听,只能闭口,摇了摇头。
“太子李显,”他话音带了些嘲讽,“真不知道她如此聪明,怎么就选了那么个废人。你应该知道,二张兄弟是姑姑的人,她却有意接近,姑姑发现了自然不能如何,张昌宗现在正得势,她不会为了除掉婉儿而毁了这枚棋。”
“所以是你,对吗”我看着他。他摇头“我只是在找机会,能除掉两个更好,若是只能取一人的命也稳赚不赔。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婉儿先发觉此事败露,才有意在今日布下这样的阵势,以此断了我的念头,”他笑叹道,“可惜又被她抢了先机。”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心中已是冰冷。
他却似乎不大在意,像是在与人随意对弈,说着可惜了一局棋而已。
他的眉眼太过漂亮,像极了生母。可那双眼睛,却不知不觉变得不再晶亮透彻,十七岁的一个郡王,竟可做到此处。在宫里那些日子,或明或暗婉儿究竟帮过李家多少次化解过多少次他的危难他不是不知道
待到入府时,下人忽然来说嗣直又不舒服了,他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他这才提步要走,我却再忍不住叫了一声,轻声道“答应我一件事。”他疑惑看我,我接着道“日后无论如何,若你如愿了,答应我,要留下婉儿的性命。”
婉儿虽受宠至今,都只是靠着皇祖母多年的宠爱,无论是今日随着陛下,或是日后当真就跟了李显,终究没有家族倚靠,也无实权在手或许她等不到最后就已经身首异处,或许是我自己先保不住性命。
我所求的,也只是李隆基能有幸得偿所愿时,她若还活着,就让她继续活下去。
李隆基眼中未有任何异样,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过了片刻,才忽然笑起来“好,今日你肯定累了,快些回去。”我对他笑了笑“郡王快去吧。”他笑着点头,伸手轻抚了下我的脸“今晚我就不去你那里了。”说完,才转身直奔了刘氏的院子。
我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始终有些不安。
当年在宫中我曾问过李成器,若是日后我为武家人求他,他可会答应,他不过说了我会两个字,我便已是信心满满。可换到今日的李隆基,为何就让我始终难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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