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去死的漫漫旅程(1 / 2)
厉峥嵘打开顶灯。
“胎儿”的面目显现在灯光下的那一刻,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团柔软的灰白色物质,充满褶皱,像个放大了的核桃。
人脑。
医疗车上的某个仪表闪烁了一下,接着从扬声器里送出一声问候,“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啊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这声音和蔼、亲切,还带着一丝苍老和重逢的喜悦,完美模拟了竺承光的音色。
厉锋的脸色唰地白了,他紧紧盯着厉峥嵘,目光似要把他剖开。
“也许你是一个优秀的元帅,但你不配做我的父亲,”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以,你,为,耻。”
他居然为了永远控制竺承光,把他做成了一个只剩大脑的“人彘”
厉峥嵘不言不语,冷硬得像块顽石。
“不不,你误会了。”竺承光赶忙解释,“不关你爸爸的事,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从橄榄镇回到地球后,虽然经过全力救治,但竺承光的病情依然每况愈下,多器官衰竭,到最后只能完全依赖体外生命支持设备,可以说,除了大脑,这具身体已彻底死亡。
利用大脑复生技术人为延长个体寿命,是被联盟坚决禁止的,但竺承光恳求国家为他破一次例。
因为那时候,联盟刚刚开始空间折叠的研究,作为最初的发现者,竺承光认为自己了解的情况也许还派得上用场,所以他放弃了安然离去的机会,主动选择以这种痛苦的、怪物般的方式存活下来。
而现在,他再次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要成为特遣队的一员,和他们一起飞向火星。
厉锋和砂莉都不同意。
竺承光说“我这套装置,已经在各种极限条件下做过测试,百分百可靠,不需要专人维护,不会拖累你们的,放心吧。”
“不是担心您拖累我们。厉元帅可能向您隐瞒了真实情况,这次火星之行,非常非常危险”厉锋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话,“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个,厉元帅已经告诉我了。就是因为危险,才得我去,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一方面,你们需要专业的指
导,另一方面,空间折叠技术,联盟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而构造器的使用,也一直没能扩展到实际的太空领域,这都是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可是廖教授和其他科学家,年富力强,联盟不能失去他们。所以只有我去。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地球上的研究,不需要我了。我想,只有这个脑子,还对联盟有一点用,还能再为国家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房间里沉默下来。
砂莉和卢卡斯都望着厉锋。
好一会,厉锋缓缓举起右手,向那颗大脑敬了个军礼,“竺教授,我代表特遣队全体队员,向您致敬。”
这是不合规范的,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包括厉峥嵘。
骆副官已经安排好医疗专家,天亮之前,将把医疗车送往特遣队,并安装在旗舰机上。
离开房间时,厉锋脚步犹豫了下,落在最后。
他似乎想和厉峥嵘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走在前头的砂莉忽然回头说“厉少校,我和卢卡斯得先把竺教授送回去。至于作战计划,你向元帅汇报吧。”
作战计划早就报给过厉峥嵘,哪还需要再次汇报
但厉锋和厉峥嵘都没有说不。
竺承光的医疗车和护送人员走后,别墅里安静下来。
“厉元帅,”厉锋低着头,目光看着地面,“刚才顶撞上级,我接受处分。”
“你的处分,不归我管。”
这对父子,连说句“对不起”和“没关系”,都如此别扭。
厉锋僵立片刻,见他没有别的话说,便准备告辞。
骆副官见状,快步走到两人身旁,“早餐已经备好,厉少校也一起吃一点吧”
厉锋在心里哂了一声。厉元帅一向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时间和儿子吃饭
但这次,厉峥嵘却没有出声驳斥,甚至目光中,还有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厉锋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听骆副官说“一个小时后,厉元帅就要上前线了。”
厉锋怔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诀别的时刻来得这样快。他们两人,竟只剩下一顿早餐的时间了。
厉锋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一起和父亲坐在家中用餐,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太过疏离,他显得十分拘谨,但厉峥嵘似乎是高兴的,他甚
至破天荒地让骆副官开了一瓶他珍藏多年的龙舌兰。
“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厉峥嵘亲自给两人倒上,“前几天我听到宇航局的消息,说你妈妈的飞船已经飞过海王星了她还不知道地火开战的事,传回来的视频里,她还问你是不是该毕业了”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厉峥嵘今天的话格外多。
厉锋对母亲没什么印象了。她对这个儿子好像有点厌弃,很少露面,也从没有来过这个家。
“你对我的评价,不完全错误。如果你妈妈知道我做的事,可能也会瞧不起我。遗憾的是,即便如此,我也能没能救联盟于水火。不过,”他端着酒,眼眸里忽然有了温柔的光,“我知道,我这辈子做过两件正确的事,一是认识了你妈妈,二是,有了你这个儿子。”
这是厉锋自记事起,父亲情感最最外露的一句话。最最外露,也不过一句“儿子”而已。
他突然发觉,父亲老了。他曾经以为无所不能、永远不会老去的父亲,现在满面皱纹,眼睛下面堆积出沉重的眼袋,仿佛储存了几辈子不得诉说的情感。
“厉元帅,”骆副官轻轻推开门,“车准备好了。”
时间到了。
厉峥嵘颔首,随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似乎心满意足、万事无碍了。
在骆副官催促的目光中,厉锋缓缓站起身。他和厉峥嵘的告别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敬礼与回礼,但是这次,厉峥嵘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父亲那样,对儿子挥了挥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很久,迟迟舍不得放下来。一放,就曲终人散了。
然而最终,厉峥嵘还是缓缓放下了手,说“去吧。”
厉锋向门口走去。背后那道目光,从没有哪次像现在如此炽热,灼得他连心脏都痛缩起来。
走到门边,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老人。他不想让他察觉出自己的情绪,但终于没能忍住,话音里带了一点点的颤抖。
“保重爸爸。”
他们还没学会向彼此告别,就要永别了。
厉锋再不能多说一个字,几乎是匆忙地逃离了餐厅。因为过于心慌意乱,直到和某人擦肩而过,他才后知后觉地发
现,砂莉还一直待在客厅。
砂莉不慌不忙地和骆副官道了别,陪他一起走出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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