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68碎镜（1 / 2）

地球蓝作战服的主人是被抬下车的在担架上。

士兵掀开覆盖的军旗,露出那张灰白的、毫无生气的面孔。

已经死去多时了。

砂莉像被一刀捅进心脏，几乎跪倒在地上。

但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撑住担架，没有跪在敌人脚下。

米拉低声说“我没有开火,原本希望他能投降的，但是他选择了同归于尽。弹射迟了几秒。我们只找到这些。”

砂莉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机甲上的了。

返程途中，她全程守在厉锋身旁，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兴许怕刺激到她,火星已经拭去他身上的血污，稍微做过修饰，还“贴心”地给他盖了一面十字星军旗。非但并不狼狈，而且面容清俊，衣冠整齐，肃穆庄严。只是除了,军旗的下半身，已经空了。

他的腿没了。

他是在机甲爆炸中牺牲的。

虽然早知结果不外如此，可当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仍然觉得天崩地裂。

但如果米拉以为，如此就能击溃她的意志，那她就错了。

米拉遣退了所有无关人员,轻而有礼地在她对面坐下。

“抱歉,我们迟了一些。战场非常混乱,我派去的人花了两天时间,才找到厉少校的遗体。”

砂莉无动于衷。

“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认为，像厉少校这样英勇的战士，不应该尸骨无还。况且,我猜，”米拉一字一句地说“也许你会愿意，复活他。”

砂莉唰地抬起眼。

米拉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她的脸孔上满是真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还你一个健康的、完美无缺的厉锋，火星的克隆技术是最先进的，保证万无一失。”

“克隆”砂莉愕然。

“是的。火星也禁止克隆自然人，但只要是你的要求，全都可以破例。火星还掌握成熟的人体冷冻技术，如果你担心年龄差距，或者害怕时间漫长，可以从现在进入冷冻，32年后，当你睁开眼，你将会看到一个和今天完全一样的他。你们还可以在一起，继续相爱下去。”

米拉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娓娓描述着诱人的未来，“到那时，整个地球都是

你们的。你可以在最美丽的地方举行婚礼，挑选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城市定居，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砂莉想象着这副图景，美好得令人心悸。

方才见到爱人尸体都没有落泪的她，此刻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砂莉，”米拉放轻了语调，“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想啊

想得不得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砂莉含着泪，惨淡地笑了下，“就是我必须成为你的僚机，对吗”

米拉心平气和地说“我并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深爱着他，其实你对联盟并无感情，为联盟而战完全是因为他。而如今只有我们才拥有他的完整基因，也只有我们可以复活他，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故乡和同胞，你都没有理由不为火星而战。我想你会想明白，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砂莉听明白了。如果她不答应，厉锋将永远无法被复活了。

这才是米拉真正的王牌。

机甲落地，士兵将担架抬去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那个房间温暖且不是真空，厉锋也没有被放入冷冻胶囊。在这样的环境下，肉体很快就会腐烂。

米拉在用这种方式逼迫她尽快做出决定。

她陪着厉锋，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和伴随她四年的、熟悉的死亡气息。

这气息像尖刺一样扎着她的神经，提醒她你已经杀过他一次了，难道还要再杀他第二次吗

如果她拒绝了米拉，米拉就会毁掉厉锋的尸体，他将真真正正、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双手抱着头，痛苦、矛盾、不知所措。

米拉的办公室里，视频忠实地播放着楼下房间里砂莉的挣扎。

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出发了，米拉关掉视频，站起身。少将像往常一样要随护左右，但米拉制止了他，“砂莉很快就会妥协，你留在这里处理后续事宜。”

少将领命，又问“如果她仍然顽抗，我该怎么做”

米拉自信道“不会。厉锋是她的致命弱点，为了复活他，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米拉走后，少将密切地监视着砂莉。

但剩下的半日里她没有任何动静，不谈判，不提要求，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

傍晚，少将亲自将晚餐送到砂莉房间。砂莉毫无食欲，但是她坐在门外，慢慢地、一口一口地硬塞了下去。

把餐盘递还少将的时候，她提出要见米拉。

少将想，终于来了。

“米拉上将有要事在身，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向上将汇报。”

砂莉看了他一眼，片刻，又垂下眼睑。

“请备一个冷冻胶囊。”

准备冷冻胶囊，保存尸身，也就是希望进行克隆的意思了。

少将并没有要汇报米拉的样子，立即答复说“当然可以。只是”

砂莉平静地打断他，“我答应你们。”

结束了，这场博弈。

少将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如米拉上将的预料，为了这个死去的男人，她终究还是答应了这场交易。

“还有，”少将转身要走时，砂莉问“我背包里的微卫星还在吗那是厉锋送我的礼物。”

之前看到微卫星上面的字迹，米拉就猜到是什么了，吩咐下头的人好好保管着。少将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带来了微卫星和胶囊。

砂莉没用士兵动手，亲手把厉锋抱进胶囊。一米八多的个头，现在轻得像个孩子。

“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少将体恤地和士兵退出门外，关上了门。

砂莉跪在胶囊旁边，认认真真地帮厉锋整理衣领，把项链摆正，又用手帮他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然后捧着微卫星，轻轻地放在他的头边，就仿佛她和他躺在一处，永远陪着他那样。

“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

她凝视着这张深爱的脸庞，久久不忍阖棺。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俯身下去，缓缓凑近厉锋，在他唇上印下此生最后一个吻。

唇是冰冷的，而泪水滚烫。

这是一个无比深长的吻。门外，少将个人终端上的监控，像是停滞了一样。画面上只看到女子微微颤抖的肩背，很久很久都不曾抬起。

那一刻他有点唏嘘。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爱情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毕竟是接吻，还是和一具尸体，越盯着看，他和士兵越觉得怪异，下意识地，目光便飘移起来。

所以，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砂莉掩

藏在这个吻下的动作。

胶囊有三四十公分那么高，再加上砂莉刻意的阻挡，完全遮蔽了监控。她利用这个吻做掩护，迅速把微卫星移到怀中，摸索着探进内腔，触到藏在腔壁上的两片电极。

传导线，精神力的。

在竺教授最后一次调校完参数后，厉锋将构造器拆开，把零件整合进了微卫星里。当时只是考虑到微卫星是她一定会随身携带的东西，万一需要紧急逃生，不至于把构造器落下。而一个损坏了的卫星并没有引起火星军的重视，火星军俘虏她以后，只草草检查了没有炸弹，便放心地丢在了一边。谁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破铁球，将在今天，助她上演一幕惊天大逆转。

“厉锋，”她的唇贴着他的，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和地球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我17岁生日那天，许过一个生日愿望。

你问许了什么愿，我说，等愿望实现了再告诉你。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那个愿望，具体是什么。

因为我许的愿望是帮你实现你的理想。

厉锋，我现在就去，去替你把地球夺回来。

她抽出电极，迅速贴在了太阳穴上。

这几天在基地中上下，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地形结构。进入这个房间时，她特别留心过楼层和位置，知道她所处的房间就在地下中枢的正上方，约有30多米的垂直距离。虽然她的构造器范围不大，但在这里，够用了。

精神力接入构造器，距离、方向、范围设定，在轻微的蜂鸣声中，空间折叠应声开启。

深渊再度现身，这一次，是应她召唤而来。这只隐形的巨蟒，一头撞穿十几层楼板和数米厚的岩层，从不可思议的方向上杀出一条空间隧道，瞬间将她送入穹顶之内。

眨眼间，局势天翻地覆。

等少将反应过来，提着枪冲进房间，地板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