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射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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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要他把这个御用的手炉掏出来,是在向太后施压。告诉太后他们二人一体,再让他跪下去,就是折辱皇帝。

这是陛下惯用的手段。怀怒不发,满含威慑,天底下无人不忌惮。

可是陛下在他面前,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

非常任性。会乱发脾气。喜欢肌肤相亲,很容易就能哄高兴。喜欢皮影戏,看的时候无比认真。喜欢辛辣味道,喜欢马。

见血心悸。然后允许他抚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在他面前展露了真性情。

陛下喜欢他,对他好,给他精致衣食和锦绣前程。他们身份有若云泥,陛下居高临下,看他清清楚楚。可他看陛下,却很难,非常难。他看不清就只能去摸,不怕烫手,铁了心一遍遍摸索,有时候以为抓到了,皇帝却塞一把权势搪塞他。能给的东西太多,多到陛下自己也不知道哪些是情意,他只得咬着牙照单全收,每一样都稳稳接住,终于换得陛下信任,敢把手伸过来。

他就想要这个。

泓紧贴着容胤的耳朵,看皇帝无知无觉,只偏着头往车外看雪,忍不住再次微笑。

容胤感觉到了,非常不满,问“神神秘秘的,到底笑什么呢”

泓微笑道“不说。”

容胤就把他推远了一点道“不说就不准笑。”

他板着脸说完,自己憋不住先笑了,本想再逼问,见马车已到无赫殿前,只得先拉着泓下车。今年秋天有巡猎,泓说要秘密安排出几天空闲,两人到山里打野猪。容胤无比期待,一开年就叫加了武课练骑射。今

天这么大雪,马不能骑了,两人便站在檐下往园子里射箭。他们把靶子高高地架在柿子树上,两人你一箭我一箭地往上面射。泓有心哄容胤高兴,每一箭都瞄着容胤的箭,在靶子上一对一对射在一起。两人你追我赶地玩了一会儿,容胤就故意往狭窄的地方射让泓挤不进去,可是他箭术不好,连射几次都脱了靶,不由十分烦恼。

两人没一会儿就射满了一只靶,容胤便换了硬弓来练准头。这种弓劲数大,射速高,配合短小的无翎箭,可以射中天上大雁的眼睛。容胤上手还不习惯,连续射偏了好几次,泓便用手搭着他腰身,教他用背肌发力。两人手把手的练了一会儿,容胤出手就准了,一箭射出,柿子树上的积雪跟着簌簌扑落。他很得意,转头问泓“怎么样”

泓微笑道“瞄了半天才射中不算,要拉弓就射,出弦即中才算练好了。”

容胤不吭声,当即拉满了弓,嗖地射了一箭出去。靶子上画了只大雁,他对着眼睛射,却射到了雁脖子上。他不甘心,又射了一箭,射中了雁脑袋。泓便鼓励他“准多了。”

两人正说话,忽听得御前影卫来报,说大将军请见。容胤还未及传召,只听得一阵爽朗大笑,那大殿遮挡的屏风上先显了道魁梧的影子,接着一位年过花甲的武者大步走了进来。他满面尘霜,穿了一身鳞甲,密实的甲片黯淡无光,一直防护到手臂。这位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主掌天下兵马,当年两宫争权时曾倾力支持,帮容胤坐稳了江山。这次回皇城述职,还是容胤亲自去辅都接回来的。容胤对他向来敬重,见对方行至身前要行大礼,忙伸手去扶。岂料手上一抬,大将军却巍然不动,硬是单膝跪地,端端正正行了武者的大礼,才起身笑道“听说陛下勤勉,武课至今未废,老臣亲眼见到,可以安心见先皇了。”

容胤微微一笑,道“朕还指望大将军封疆,大将军自己倒急着偷懒了。”

大将军哈哈一笑,道“不行了,老啦指望后来人吧今年退宫分到我那里去的几位御前影卫,身手真是了得,老臣已经打不过了。”

他嘴上说不行,手上却拿了弓拉

满就射。只听得一声凌厉尖啸,无翎箭正中雁眼,扎入靶心三寸。御前兵器不敢锋利,那无翎箭是个半钝头,能扎这么深,足见臂力惊人。容胤见他有心炫武,一时半会也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便赞道“将军好箭法。在皇城若有闲暇,不妨常来无赫殿,朕正愁无人教导。”

大将军又是哈哈一笑,放了弓一转身,见到泓腰间短剑紫绶金徽,便抬手招泓到身前,笑道“这位也是一等出身难得。”

话音刚落,他突然出手如电,直袭泓胸口。泓斜身避过,两人迅速过了几招,大将军收手赞道“底子果然不错。陛下若舍得放他跟老臣历练上几年,回来又是位顶梁将军。”

容胤道“朝廷里哪一天不历练朕身边得留个靠得住的人。”

大将军笑了笑,将泓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陛下既然如此信任,老臣可得亲手验上一验。”

他说着,便转头让宫人推兵器来。这位大将军是三朝老臣,他主动要考较身边人武艺,连容胤也不好十分推拒,只得示意泓上前。泓知道这位将军惯使重刃,不宜以力打力,便主动先挑了把,背到身后,向将军行礼。

大将军笑道“小孩子聪明,把老家伙摸透了。”

他果然拎了把阔背厚脊的劈刀出来,皱眉空挥了两下。两人顶着雪站到园子中,泓便再次抚肩施礼,示意将军先开局。

大将军哈哈一笑,上前两步,反握着大刀,在身前虚虚一挥。大刀锋刃虽钝,但刀口紧紧上翘,刀光空旋,劲气直逼面门。泓蓦地有了感应,在将军毫无笑意的眼中看到冰冷凛然的杀心。他还没明白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反应,双手一架,将回胸抵挡。只听得“咔”一声脆响,阔刀上的力量排山倒海,把他手中震得粉碎。

大将军用了内劲

殿前较量非关生死,对招不得带内力。大将军隐藏得极好,握刀空挥,内劲才提。泓毫无防备,只觉得一股大力逼面压来,登时血气直冲,满喉的腥甜。眨眼间刀锋就劈近眉心,凌厉的劲气仿佛实体,刺得他视野里一片血红。

这是要杀了他

泓惊出一身冷汗,刀锋压额,在他面前划过一片浑厚的

阴影。他猛地侧仰,在刀光中和大将军相隔仅有一发,两人堪堪相错,他狼狈摔倒在地。那重刀在大将军手中轻若无物,一击不成,刀锋微微一旋,斜刀即斩。劲气摧拉枯朽,如巨石坍塌,当头把泓笼罩。

事发突然,御前影卫们飞身扑进园子,却已来不及阻挡。

大将军发力下劈。他身上铁甲撞击的声音尖利刺耳,刀光映在他苍老的眼睛里,比冰雪更冷漠。

“咻”

突然间一声尖啸,短箭疾如流星,猛地扎进将军手腕。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将军手上一偏,重刀贴着泓脸侧斩下,激起一片冰凉的雪雾。

鲜血蜿蜒成一线,至大将军手腕缓缓滴落。

“陛下”

泓猛地回头,见到容胤面沉似水,正慢慢把弓推满。他站在殿阶上,居高临下,将黢黑的箭镞对准了大将军的额心。

“别碰他。”

他声音暗哑,刚毅的下巴紧绷着,手臂上青筋暴突。那把硬弓全张开差不多要三石,他没有内劲,巨大的张力全凭手臂支撑,却稳稳地没有一丝颤抖。

“陛下”泓怔住了。

护驾的无赫殿教习和御前影卫迅速把大将军围了起来。

大将军见无法得手,便将大刀一扔,抱拳沉声道“陛下三思如今朝野未平,军中尚有觊觎,陛下把这种人留在御前,就是给世人留把柄将来若有家族借此清君侧,连老臣都没立场征伐老臣护国半百,不能看着九邦大好山河毁在这等弄臣手上陛下”

容胤一言不发。他反折弓臂,将牛筋的弓弦紧紧拉至脸侧。张满的硬弓上箭镞寒光四射,正对着将军额心。众人见帝王大怒,连忙把将军带走,他跟着调整角度,一直拿箭稳稳地瞄着。大将军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却毫不松懈,紧紧咬着牙,对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张弓引箭,好像对面敌人不可战胜,而他正与之宣战。

雪花无声无息,落满他肩头。

怪雪光太亮。怪情意只能深藏。怪吻中的苦,怪苦里的蜜糖。怪他的陛下诸多磨难,才让他悲伤难抑,夺眶而出。

泓站在园子里,怔怔看着容胤的背影。他的陛下紧握武器,挡在他前面,好像所有的艰难都不能将之摧毁

。他在爱人怒张的羽翼之下如熬如煎,却只能咽下泪意,缓步上前。

他走过去,握住皇帝控弦的手。那只手紧握着弓身,冷得像冰。他一点一点掰开僵硬痉挛的手指,拿下了那张弓。他双唇颤动,说不出想说的话,最后只是轻声道“陛下练得一手好箭法。”

他收拢双臂,使出很大的力气,把皇帝从后面抱紧。两人紧紧相贴,他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怜惜和哀伤,就紧握着皇帝的手,让他隔着衣袖去摸自己护腕里的刀锋。

“答应过你不会死。我只是我只是犹豫。”

他拉着容胤的手,让他一一摸过自己袖中的匕首,怀中的短剑,和小腿侧藏着的刀刃。

“御前不可带刀。大将军毫无防备,我本可以伤他自保,只是不想让陛下见血。”

容胤反复摸着泓袖间匕首,才觉得稍稍放下心。他清了清嗓子,说“嗯。”

他缓过神来,手臂肌肉一放松,便抖得几乎举不起来。泓半抱着他,帮他拿着弓,低声问“回去,还是接着练”

容胤哑声说“不想认输。练。”

大雪满园,已经遮盖了刚才打斗的痕迹。泓半抱着容胤,握他的手。两人用同一把弓,把箭壶里的箭一支一支全射进了雪里。

他们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去休息。容胤满心的愠怒和憋屈,沉着脸闷不吭声,一进寝殿就绕到后面浴房,衣服也不脱就泡进了池子里。池里水热,他下水先抖了半天,就没精打采地往池边一趴,只觉得从后背到指尖,无一不酸痛。

泓在他身边蹲下来,帮他摘了头冠,又用五指把头发理顺,一遍一遍揉按他后脑和颈肩。他手劲温厚,沉沉实实地像个怀抱,容胤被他按舒服了,终于平了心气,在水里慢慢挪到泓身前,很配合地让泓给他脱衣服,一边叹口气道“大将军闹得没道理,一定又是刘盈居中调拨。他借题发挥,闹大了舞弊授官的案子,本来是要废科举,结果被我硬压下来,只得先动到你头上。”

泓一手扶着容胤,一手解着衣带,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低垂着脸,很认真地把皇帝换下的衣服一件件拧干,摆在浴池边上。容胤看着他,突然产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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