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子之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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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朱见深大了足足十五岁的万贞儿,今年也已经四十五岁了。本来活泼好动的她最近也变得经常思绪过多,心神不宁,容易烦躁,经常失眠。

万达心说这就是典型的“更年期”症状啊,不用过于担心,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也只能附和地点点头。

“朕在父皇驾崩之前,答应过他,永远不为景泰帝和于谦等人翻案……不过有很多事,不是朕不愿意去做,就能不去做的。”

朱见深摸着龙椅扶手上的雕饰,眯起眼睛。

“朕是先帝的‘人子’,但是朕更是全大明子民的‘父母’。为了大明,为了这万世基业,朕不得不违背自己对父皇的诺言……小郎舅你明白么?”

万达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父皇也不会明白。”

朱见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万达倒也不觉得尴尬。

其实皇帝姐夫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姐夫自己听的,他的存在,不过就是个“情绪垃圾桶”,日后互联网论坛里所谓的“树洞帖”。

不过能够作为皇帝吐露心声的“树洞”,他还挺与有荣焉的。

“去年在册封太子典礼结束后,朕就召集了内阁大臣,想要为叔父正名,并且为其上庙号,修缮陵寝。然后,没过多久,钦天监夜观星象,月犯司怪星。紧接着年初,朕在南郊祭祀的时候,就发生了香烛莫名熄灭和士兵冻死于路边的事情。你说,这是上天在警告朕,更改父志的下场是么?”

“那个全是凑巧……”

万达尴尬地说道。

“后来宫里就出现了宫人在夜里看到了大行皇帝身影的传闻。虽然很快被朕派人用雷霆手段镇-压下去。但是朕几晚几晚都睡不着觉,朕怕啊……”

朱见泽摸着胸口,眼眶通红,“十八岁那年,朕给为于尚书平反的时候,朕可是一点都不怕的。但是这一次,朕是真的怕了……就在刚才,那个怪物扑向朕的时候。”

朱见深抬起右手,比划道,“朕真的以为,是父皇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被禁锢在南宫那么多年的苦都白吃了。他要报复朕,他要给朕一个警告……朕辜负了他的叮嘱,朕不是一个好儿子。”

“你知道么?父皇不喜欢朕,父皇和母后想要立弟弟做太子,是皇祖母和李太傅阻止了他们,才有了今日的朕。”

朱见深说的越发激动起来。

“十年前,朕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将那件御器失窃案坐大。一切都是朕故意为之的,朕就是要将父皇和母后最喜欢的儿子放逐出京城。朕先辜负了父皇,又辜负了母后。”

“朕不是‘问心无愧’的,朕‘问心有愧’,‘有愧’啊!”

“不是的!”

万达起身,拉住朱见深不断挥舞的胳膊,“不是的,陛下。姐夫,不是的!您是好皇帝,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律法,即使出于私心,但是最后成全的是公理和公义,不是么?”

被万达紧紧地锁住双臂,朱见深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后,逐渐冷静了下来。

“你知道十年前,朕为何派梅千张将皇长子带出宫外,交给小郎舅你抚养么?”

听及此处,万达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十年亲莫名收到皇帝姐夫的圣旨,他也着实慌张过一阵子,完全不知道朱见深这是出于什么想法。

刘铁齿那一通神神叨叨的胡扯,也只有他和杨休羡两人知道,并不曾对第三个人透露。

他也一度怀疑过,宫内或者钦天监里是否有什么高人,对皇帝姐夫和姐姐说了什么。

这十年来,他将阿澜当做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宠他,爱他,却始终不敢向姐夫和姐姐求证这后面的原因。

“朕……梦见了父皇。”

朱见深嗤笑了一声。

“那年,就在皇弟就藩后不久,东厂的探子传来了他因为水土不服,外加惊惧过度,差点客死他乡的密报。朕没让太后知道……”

万达听的眼皮一跳。

十年前的这桩皇室秘闻,他也是闻所未闻。

“当时,朕一度想着,崇王他要是就这么病死在藩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啊。”

殿外的夕阳透过菱形的窗格照在朱见深白色的面颊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虚幻又疯狂。

“朕私心想着,要不要让东厂做些什么,好让母后彻底死心?毕竟景泰帝和太行皇帝的故事还没走远多久呢……‘兄终弟及’,或者说‘兄未终而弟及’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陛下……”

万达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放心,朕没有那么做。崇王不是还好好的么?前几年王妃都给他生了小王爷了。”

朱见深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就在那一晚……朕梦见了父皇。”

朱见深眯起眼睛,看着夕阳的余晖一点点地落下。

最终,整个武英殿里只剩下黄色的灯影摇曳。

“父皇他抱着病得奄奄一息的崇王。”

朱见深伸手,捧着一团空气,褐色的眼珠冷的像块冰。

“父皇说,如果他最心爱的儿子死了。就要我最心爱的儿子来偿命。”

万达屏息。

“陛下!”

“朕惊醒之后,独自一人走出昭德宫……”

朱见深的声音虚无而缥缈。

“朕走过御花园,走去乾清宫——父皇就是在乾清宫的寝殿里驾崩的。”

按理说乾清宫才是朱见深的寝宫,只是他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居住在昭德宫与万贞儿共寝。这么多年来,只有在宠信妃嫔的夜晚才会宿在别处。

“朕走到寝殿前,看着龙床——父皇他躺在那里,他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

万达听他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不由得眉头紧锁。

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朱见深做了一个“梦中梦”。

毕竟身为皇帝,无时无刻都是銮驾随身,他是绝对不会有一个人行走在内宫的可能的。

“他说朕,三年未过就更改父志,乃是不孝。企图给名不正言不顺的景泰帝平反,是为不忠。父皇要惩罚我,他要用朕的儿子,朕和最心爱的女人生的皇长子来惩罚朕!”

万达顿时汗毛倒竖。

“朕怕极了,朕求父皇,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不要对我的孩儿下手。父皇,父皇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滴着血。他说——他最爱的儿子做不了皇帝,也不会允许我最爱的儿子登上皇位。如果朕执意要立皇长子为太子的话,朕就会永远失去他,失去这个儿子!”

泪水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入一片祥云之中。

“朕跪下,不停地给父皇磕头,求他放过我的孩子。父皇笑了,他带着崇王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去了南宫,那个他和母后,和弟弟‘一家三口’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南宫。”

朱见深抬头,任由眼泪流过面颊。

“朕醒来之后,就看到你姐姐满脸担心地看着我。说朕哭了一晚,怎么叫都叫不醒……紧接着,侍者来报,说皇太子出痘了,发起了高烧。小郎舅……”

朱见深低下头,露出一抹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你知道当时朕的心情么?”

万达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原来阿澜真的出过豆疹,也真的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刘铁齿的铁口直断,还有朱见深的梦……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默默操控着什么?

也对,不然,他又是怎么会从六百年后;来到了如今的大明朝呢?

“后来,皇长子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朕将当日梦中之事告知了万侍长,我俩商议之后,决定——将这个孩子送出宫去,让他永远不参与,不被卷入皇权的斗争。鬼神之说,虽然缥缈,但是我们作为父母,是绝对不敢让孩子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的,哪怕它再缥缈无据。”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万达默默想到。

“将阿澜送走之后,这么多年来,他在你的照顾下长得很好。虽然古灵精怪,活泼好动,但至少善良懂事,对万侍长也是近-亲万分,朕很是安慰。”

朱见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朕不求他创立什么功业,开辟什么疆土。朕只要他无病无灾,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好。”

万达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抽了抽鼻子。

“后来,朕有了第二个儿子。是和贤妃生的阿极。”

万达知道,他说的是悼恭太子朱佑极。

“那孩子长得很像阿澜,白白净净,性子也和顺,朕和万贵妃都很喜欢他。他的母妃甚至和万贵妃商议过,想将他放在昭德宫抚养……”

贤妃自然是有私心的,经过万贵妃的手养成的孩子,比起普通的孩子来,更有可能成为太子,最终登上那个皇位。

说到这里,朱见深的眼神逐渐尖锐起来。

“成化七年,阿极两岁的时候,太常寺卿孙贤以告老还乡作为威胁,让朕立阿极为太子。呵呵,朕允了他乞骸骨的折子,让他直接回乡去了。”

万达无语。

“后来英国公连同满朝文武,联名上书,逼朕立阿极为太子。”

那年也是闹出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朱见深坚持皇子年纪太小,太子之位过于厚重,恐怕无法承受。

但是群臣意见汹汹,加上后宫里,万贞儿和贤妃结成了盟友,她也支持将朱佑极推上太子之位。

朱见深权衡之下,终于在十一月为朱佑极举办了立储大典。

两个月后,无法承受天命的朱佑极薨逝,被封为悼恭太子,葬于西山。

“小郎舅你看,朕果然死了一个喜欢的儿子。父皇说的一点没错。”

朱见深的语气淡淡的,他转身,看着身边摇曳的烛火。

“他们都以为,朕不知道纪氏在西内给朕生了一个儿子。朕怎么会不知道?”

听到他谈及当今太子朱佑樘,万达心中一动。

“朕是故意把他放在西内,让张敏照看他的。不看见,就不会喜欢,就不会念想,他就安全了……你懂么?你看,樘儿他被封为太子后,一点都没事,不就说明朕猜的没错么?”

万达无论如何想不到,朱见深这六年来故意不见他和纪氏的儿子,除了害怕会伤了姐姐的心之外,还有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朕今天看到那个黑眚的时候,联想到年初后宫的异动,朕怕极了。”

朱见深双手扶着靠椅,低头,深深地望向万达,“小郎舅,无论如何,帮朕看顾好阿澜。什么都不要让他知道,朕只求他平安无事。好么?”

皇帝姐夫的嘱托还历历在耳,万达忧心忡忡地走进膳堂,刚进门,就看到里面十几个厨子和杂役排成两列横队,似乎正在接受排查。

“你们两个终于来了,等半天了都。”

伙房头目老李指着他俩说道。

“对不住对不住,这国子监太大了,我们只是想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谁知道居然迷路了。”

万达殷勤地走到老李身边问道,“这是要准备开饭了么?我们这就来干活。”

“哎,算你们倒霉。”

老李指了指后面的厨房,“今天的饭,就由你们两个人来做了。不过洗菜切配我们都做好了,馒头和饭也上锅在蒸,你只要做菜就行。听说你在锦衣卫后厨干过,这事儿应该难不倒你们吧?我们有事儿,要去前面一趟。”

“啊?”

万达眼珠一转,“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别提了,主簿也不知道想什么,突然要核对国子监所有二十三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子的身份和户籍。先拿我们这些做杂事的人下手。我们先走了,你们两快点干起来,别耽误了老爷和贡生们吃午饭。”

幸好有这两个今日刚来的家伙,不然后厨都走空了,谁来做饭。主簿要查的是老人,这两人新来的不在排查范围内。

“哎哎,大家慢走,慢走。”

万达拉着杨休羡躬身送他们出去。

“阿澜这招可以啊。”

看着嘟嘟囔囔抱怨的众人,万达对着杨休羡眨了眨眼睛,“这么一来,不用我们自己动手,国子监内部就会先彻查一遍了。”

聪明还是这孩子聪明,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就能把人弄的团团转,还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我做饭,你找线索。”

一想到这么优秀的孩子是自己养大的,浓浓的自豪感在万达心中翻涌,他捋起袖子,对着杨休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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