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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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笑道:“这次是真心话。”

“这次?那先前哪次不是?”

“殿下……”宋皎清清嗓子,小声提醒:“江振还在外头等着呢。”

赵仪瑄松开手,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太子的脸上才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他道:“把人带进来。”

江振给带了进来,跪在中厅。

江先生身上并没有上镣铐,也未捆绑,甚至衣衫都并未怎么凌乱。

他低着头,也没怎么惊惧,就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延义伯。”赵仪瑄低低念了声。

江振似要抬头,又未曾。

赵仪瑄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听闻你的父亲以清贫持家,在他当家之时,江家上下所穿的都是布衣而已,又因他素来公忠体国,所以皇上感动,才特封了爵位,怎么到了你这一辈就一落千丈,非但没能保住父辈的荣光,还竟变本加厉的,造起反来了?”

江振并不言语。

太子说道:“是没脸开口了?哼,小小一个商户,居然也想谋害本宫,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宋皎缓缓地皱了眉。

她突然想,太子方才给了公允的判断,但假如江振此刻供认说……他也是受了豫王殿下的旨意,那太子又将如何。

而且此刻宋皎担心的是,外头还不知怎样,倘若……这种谣言传出去,不管怎么样,豫王跟太子的关系又必然更坏了一层,而朝中必然人心惶惶。

太子见江振仍是不做声,却也并不着急,只淡淡道:“你不说也好,横竖本宫这儿该有的都有了。”

手指轻轻地在桌上一敲,那里有厚厚的一叠案宗,太子道:“你在西南三镇擅自调高盐价,甚至一日三涨,引发民间恐慌,跟官府勾结,把持盐引,操控盐道,这种种查证明白,本已该死了。”

江振的身子伏底了一些,像是跪不住了似的。

太子却又道:“就是有一点可惜,本来你一个人头落地就罢了,江氏一族中最多也落个抄检,谁知你自己又锦上添花地给自己弄了个谋逆的罪名,你这人不错啊江振,就算死也要带着一大家子陪你上路,成群结队去了地府,热热闹闹,丝毫也不孤单。”

江振听到这里,微微一颤。

“啊,对了,”太子仿佛觉着这样不足以刺痛江振,又道:“那个你的庶出的二子,叫做……什么江禀怀的,现如今是成安县令的那个……”

宋皎心头一缩。

赵仪瑄自顾自道:“这个江禀怀不错,宋按台你认得的对么?”

他突然转头看向宋皎。

宋皎正悬着心,冷不妨给他突袭似的,便道:“是,微臣认得。”

赵仪瑄哼了声:“江禀怀在成安两年,成安那种一穷二苦的地方,竟给他治理的井井有条,你们江家还算是有点德啊,鸡窝里出了个……山鸡。”

宋皎皱了眉,克制着去看太子的冲动,垂眸看向江振。

江振死低着头,但宋皎已然看到他的双手紧握成拳。

宋皎不明白江振这反应是何意,难道是生气?生气太子夸奖江禀怀?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江禀怀也将被他所连累,按理说大可不必。

赵仪瑄本想说“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但一想到江禀怀,便觉着他也配?勉为其难是只“山鸡”罢了。

这会儿便道:“江振你放心,本宫一个也不会落下,都会给你齐齐整整地打发上路,可惜啊,你们家里本会有个正经走仕途的,你自个儿把这根儿掐死了。”

“殿下,”江振听到这里,忽地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殿下,江禀怀早已经跟江家恩断义绝了,这次他回来也非冲着江家,而是因为巡按大人,昨晚上他甚至还想对草民动手……求殿下、至少看在他兢兢业业并无任何过错的份上,不要把他……也算在其中。草民所做的事,他也一概不知。”

宋皎很是意外,江振这是良心发现了么?先前他对江禀怀那么冷心冷面的,没想到此刻竟会为儿子开脱。

赵仪瑄却笑了起来:“你也算是苦心孤诣的了,还对外声称同他断绝了关系,而他也争气,竟数年不回江家,不过,江振你是否太过幼稚了,以为这样他就不是姓江了么?”

宋皎蓦地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江振不是很瞧不起江禀怀的么?不是向来冷待鄙薄他的?

江振却已然伏身在地,抖个不停,他终于道:“太子殿下明察,小人并没有想要谋反,小人冤枉。”

宋皎有些糊涂了。

而接下来江振所说的话,则更是让宋皎惊心。

本来宋皎担心江振也会跟艳离君一样指认豫王,但江振却并没有提到豫王。

江振道:“殿下刚才不是说了么,小人的父亲蒙受皇恩,被封为延义伯,为何到了小人这里便一落千丈……”

他停了停,深深呼吸,像是要借一些力气:“殿下既然已经查过了小人,恐怕也会查到更多,比如……如今江家的盐号现在、早已经是入不敷出,濒临倒闭了。”

宋皎简直不能相信,盐号向来是最利大的,从江南道到西南道,盐商向来有富可敌国之称,江振这话又是何意。

江振道:“固然,盐运是很赚钱的,但也抵不住时不时的大笔开销,家父在的时候,每逢国之所急,便会慷慨解囊,这才得皇上嘉赏,但是……”

他苦笑了声,道:“民间都说盐商富可敌国,但谁知道我们底下的苦楚,家父在的时候,还能支撑,但自从小人接了手,逢年过节,便要向朝廷捐献银子,各地战事、各地灾荒,同样也要献银,这倒罢了,更耐不住的是那些花样百出的苛捐……再大的家底,也撑不住如此。”

宋皎疑惑:“江振,你说什么苛捐。”

江振道:“殿下跟按台若不信……前些日子小人还东挪西借,弄了十万两,便是给殿下贺寿之用!将来还有豫王殿下的大婚……”

宋皎的心情现在已经不能用一个无法相信来形容了,她看着江振又看看赵仪瑄,终于忍不住:“你说什么,你为了太子殿下的寿辰献了十万两,这是真的假的?”

“太子殿下在这里,我岂敢当面说谎。”

宋皎看向赵仪瑄:“殿下,可有此事吗?”

太子却波澜不惊地:“本宫也正想问呢,他这十万两,是献到谁的手里去了,本宫为何一毛儿也没见着。”

宋皎便问:“江先生,这笔钱是给了谁?”

江振闭了闭双眼,终于承认:“是国舅张家的人来收取了的。”

国舅!宋皎微震,她看了眼赵仪瑄,又问:“那之前的所谓各项捐献等等……”

江振道:“有的是户部的大人所收,有的也是张家所收,还有的是童知府接手的。按台跟殿下若是不信,小人家中自有来往账簿,可供查证,他年不说,只说是今年,经手出去的已经有百万两。”

宋皎立在原地,心底突然想起昨晚上艳离君的种种行事。

她先看了太子一眼,见他不语,便问:“那么,昨晚上那个舞姬,你可认识?”

江振道:“那人,自称是豫王殿下派来的,本来小人也不信,但她有豫王殿下的手谕。她只叫小人配合行事,把按台请到府里……”

手谕?宋皎心惊,却仍镇定地问道:“那她们的计策,你并不知情?”

江振紧闭双唇,片刻,脸色惨然地说道:“直到按台到府之时,小人才得知此事,他们根本没有将小人放在眼里,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对他们都没有妨碍,而且倘若我拒绝或者退缩,他们便会立刻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他惨笑了一下:“像是小人这种人,外头看着风光无限,却哪里想到,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枚草芥,生死荣辱都不能自主。”

宋皎张了张口,又停下。

赵仪瑄淡声道:“你能说出这话,可见你还不算是什么草芥,只还有一件事,你先前在西南三府让盐价一月三涨,你不会不知道这会引发何等骚动吧,就算是图谋暴利,按照你向来的做派,也不至于穷凶极恶到这种地步。”

江振蓦地睁大了双眼,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太子,年青的太子殿下,容貌极其的俊美,举手投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光华。

这或许便是天潢贵胄的风采,而不是那些……

“小人没想到,殿下竟会连这个都留意到了,”江振额头的汗滑到鬓边,跟从他眼中流出的泪汇做一起:“小人不敢隐瞒,不错,小人知道,这样被盘剥下去,盐号倒下是指日可待了,当时小人听说京内御史台有意派一位巡按御史到西南,所以小人便故意的让盐价一涨再涨,就是想惊动御史台的大人,让他们……能够早些前来永州。江家的商号是保不住了,但小人不想让那些人仍是逍遥法外。”

“所以你是故意地要破釜沉舟了。”太子说道。

江振磕头:“小人愿意伏法,也知道逃不脱一死,只求殿下开恩,不要、不要……”

他迟疑着没说下去。

赵仪瑄看了眼宋皎,道:“不要把江禀怀也杀了么?你江家近千人口,你只念他一个?”

“小人岂会不痛心,但朝廷自有律法,小人岂敢妄求,只是江禀怀他……”江振泪流满面:“少年时候便离了家,他有如今,只是靠他自己,小人……已然对不起他们母子,只剩下这一点良心……”

赵仪瑄本是猜到了江振的用意,所以故意问他,让他给宋皎答疑的。

但听到他说“对不起他们母子”,太子脸色一冷:“你果然是还有一点良心,只可惜这良心来的太迟了。”

江振听了这话,面如死灰,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宋皎,眼中满是乞求之色:“按台大人……”

他知道宋皎跟江禀怀是旧识,求太子不成,宋皎便是唯一的希望。

宋皎没办法开口。

太子一声令下,江振给拉了出去,但他始终都死死地望着宋皎,眼中仿佛有无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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