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灾（1 / 1）

瀛洲岛南端，瀛南布政使司衙门的门外聚集着大量示威的人群，人们拉着条幅，上面写着“善款公开，补助透明，承办奸佞”，人群外围是维持秩序的衙役。这种场景已经断断续续上演了一年多了。

两年前的瀛南火药库爆炸案是瀛洲城从来未遇的惨案，当时的爆炸整整掀翻了三条街，波及六里地，方圆三里被毁，火焰直冲上半空，火球直径达到恐怖的十五米，有百姓被抛向空中的，还有车架被抛到楼顶的，瞬间就是一片废墟。

据事后统计，瀛南火药库爆炸案一共造成百姓三十人死亡，轻重伤三百一十人，而镇守火药库的公职人员全部殉职。

此事震动朝廷，由瀛王下旨，内阁牵头，处理此事。一方面是查明原因，一方面是善后赈灾。

内阁下令，由户部紧急拨款八十万两用于赈灾，同时全瀛洲其他地方的百姓纷纷踊跃捐款，筹得纹银一百五十余万两，也作为赈灾款使用。

谁承想，这两笔估计二百三十万两纹银的巨款拨下后，当地灾民竟然没有收到一文钱，有人问起，据说都是重建道路，修缮官署了。赈灾的事草草收场，那查明原因的事就更是不了了之了。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除了重建，这二百三十万两还剩下一大笔钱，足有百万。剩下的钱不但不给灾民，还花了一个新鲜的科目上。

在被爆炸案夷为平地的民宅原址上建了一个火药库爆炸纪念馆，说是要来纪念死伤百姓。而为了建这个纪念馆，瀛南的官员上上下下还多次的组织人手去这个盎夷国啊，西域诸国啊，去公费考察，来来回回的，建好纪念馆，这巨款不但一分不剩，衙门里还落下来亏空。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老百姓知道了那真是恨得咬牙切齿，瀛南民风彪悍，从去年开始，就天天有百姓去布政使司闹事。这当官的呢，脸皮那是没的说，够厚了，也只是装聋作哑，只要老百姓不闹得出格，他就当看不见，闹得出格了，他还要震慑一下。

这不今年起，衙门发了个告示，说是有夏朝匪谍阴谋聚众闹事，让民众提高警惕，积极揭发，揭发的有赏，闹事的重罚，这气氛就逐渐恐怖了起来。

官府这种半放任半威胁恐吓的手段一下子就彻底激起了民愤，有瀛南百姓组织起来，进首府瀛洲城告状，一来二去，这弊案就由骚扰地方变成了骚扰中央。

内阁不愿意管这破事，一怕麻烦，二是这钱的去处想来他们也有份，于是就来了个釜底抽薪。

内阁拟票，贵妃批红，宣布调瀛南布政使进中央，升任督察院左都御史，专管天下弊案。

老百姓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先去各个有司衙门告去，最后各个有司衙门再行文督察院，督察院汇总，上交左都御史，再按照左都御史的批示精神办理。给老百姓来了一个“堂下何人，因何状告本官”的死局。

瀛南气爆案的事情就这么连哄带骗的，也就渐渐冷了下来。

常言道水火无情，火药库爆炸案的事情告一段落，到了今年夏天，夏季季风给瀛洲岛带来的强降雨却如期而至，几乎一夜之间穿过大半个瀛洲的沧浪河河水暴涨，从中部到南部，瀛洲八个市连成一片，一起淹没在大水之中。

今年降水迅猛，只有五六个时辰，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市累积雨量都超过了九尺。从置高点俯瞰，各个市区一片黄澄澄的泥流，水最深处接近两尺，车马都被浸泡，根本看不到道路在哪里，居民、店家如在泽国之中。

瀛洲处在东海，本就是水灾连连，只是今年特别严重，翻看历史，也是头一排的水平。

这一次大水据说和十七年前的一次特大水灾不相上下，当时水灾过后，瀛王刚知天命，还想着有所为作，内阁宣称要痛定思痛，加大投入以根绝水患。

为此朝廷不但加收了全部市县的治河税，还强制加派了老百姓的治河役，百姓们都在汛前被抽调，和农时重合。如果老百姓想着不耽误自己的营生，就只有交钱赎买自己的役期，赎徭役的钱由各地统筹，据说有的市收到了二两银子以上，生财有道。

一番搜刮下来，足足有超过三百万两以上的纹银进了上上下下的口袋。

这三百万两银子，一十七年，全砸在了治水上。按理说今年的大水应该是固若金汤才对，可是今年夏天这一场大雨下来就完全没法看了。

城市里下水道堵塞没有清理，野外的河道全是随意挖的，无法排水。而所谓花钱最多的蓄洪池也全部都是面子工程。要么建在高处，水流不进来，老百姓家的灶台都淹了，这蓄洪池还是空的。要么蓄洪池没有连通河道，大水排不出去，多年积累的全是淤泥，成了臭水池，今年根本蓄不了洪，除了白白浪费了几百亩的良田，耗费了十几年人力物力，宣传愚民之外，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按理说，钱被贪了，咱们就得表现的诚恳一下，官员们至少要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才好。可这官员的表现，真是夸张的无以复加。

灾情发生了，各个中下级官吏竟然找不到自己的长官。

八个布政使，有六个在豪商巨贾的私邸宴请宾朋，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还有两个在自己的官邸睡觉，听雨官邸中，红烛昏罗帐。

受灾的老百姓被泡在水里，等得一周后大雨都停了，也没有见到一个救助的官员的影子。

还是内阁看实在是不像话了，严令各市布政使到灾民家中慰问，这慰问也是闻所未闻。

据说有一个布政使挨家挨户的握着灾民的手，问道：

“你家里有没有被淹到？”

“哇，他们说都有被淹到耶！”

还有布政使的仪仗挡住了给灾民的运粮车足足一天，灾民们饿着肚子接受布政使的亲切慰问。

更有布政使的车架把灾民挤到道路两旁齐腰深的污水中，溅上一身水的都不算是什么事儿了。

这不，今年户部的预算就有临时腾挪的八十万两的水灾赈灾款，只是不知道这笔钱何如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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