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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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暮时,风便一日比一日寒了,从山雨欲来的上封都城吹到边境三镇时,便似刀子一般刮的人生疼。

黄烟衰草,弓寒剑冷,将士们枕戈待旦。许是连收两镇后又不停歇地陷入昆仑城的胶着,入眼一派肃杀中透着几分倦怠与萧索。

营中,长梦紧锁眉头,边翻战报边看行军地图。连日来,几乎无休止地攻昆仑城,却久攻不下。长梦揉了揉眉心,是连收两镇过于轻松以至于懈怠轻敌,还是铁骑兵兵力强盛今非昔比呢?

长梦吩咐身旁长青道:“通知副将,全军原地休整一日,夜间换防,两日后,总攻。”

“是。”

吩咐完,长梦垂眸扫到案上从上封传来的密信,他无声笑笑,暗戳是来于山庄,可他看完信上所言便知是苏深的手笔。毕竟长松不会在每一封信上话里话外提醒自己战场防刀剑,夜冷添寒衣。他想,你是想人尽其用后减轻负罪感吗?你是在如此十年后方学会对我愧疚吗?

思及此,长梦曲起手指扣了扣桌案,抬眸问道:“随军来的那位……鼎甲,可有异动?”

“谢寄。”长青答道,“人在渠搜镇离我们不远,日夜监视着,除了安抚百姓便无异动。只是…他布粥施恩,一直都是以陛下的名义。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他似乎在扭转陛下在边城的形象,如今凡析支、渠搜两镇百姓,无一不谢皇恩浩荡。”

长青看着长梦没什么表情的面色,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派了暗探查了查,本想在战事之后报与您,朝堂不知,鼎甲之下亦有陛下御信提携,谢寄与陛下……私交甚笃。”

长梦看着长青蓦地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轻声咬了咬这四个字:“私交甚笃,还是你查了才知。那么,甚笃之时便是我和他……决裂那几年了?”

长青偏移的视线已然给出答案,长梦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叹帝王薄幸,还是他自作多情。他垂眸看着手上箭矢划伤的痂,低声道:“让他来见我。”

长梦望向应召而来的谢寄,即使奔波疲惫也难掩一身书卷气,面容清俊,矜持有礼。在这漫天黄沙衰草连天的边上如一弯皓月、一眼清泉般,抚慰人心。

越看越觉得难怪,越难怪越不是滋味。长梦闭了闭眼,压下心里万般情绪,抬眸望向谢寄,一字一句问道:

“为何随军?”

“君命难违。”

“他惜才,他不会为难你。”

“逆臣之子也没关系么?”谢寄反问道。

长梦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为人君和逆臣独子来往密切?为人君替逆臣之子御信引荐?”

“逆臣之子,”长梦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是吗?”

谢寄闻言一惊,强自镇定道:“父亲与陛下不和朝堂皆知,独子随军这是陛下存心要与父亲为难,否则父亲也不至于当朝大闹,这么多年……”

谢寄倏地止了话头,他面色发白抬眸望向长梦。

长梦一笑:“当朝大闹你都知晓,国君、逆臣哪一个告诉你的,嗯?”

谢寄心下一凉,犹自挣扎支支吾吾道:“我……”

长梦兀自打断他,“为何随军?”

谢寄与长梦对视良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父命难违。”

长梦扬手示意谢寄退下。不知是问已转身的谢寄,亦或是自言自语,低声喃喃道:“十年了,他是不是早就想让我离开他身边了啊……刻薄尖锐从不乖顺,他是不是早就厌了……”

谢寄离开的身形一顿,身后那声低语里落寞的让人伤心的语气牵住了他的脚步。他很想转过身对长梦说些什么,但临行前苏深的嘱咐言犹在耳,只能咬咬牙离开。

对于长梦,从怀疑到证实,不过一句“父命难违”。即使早就料到那人三分真七分假,什么生死为赌,什么朝臣不和,到头来都是演的一出出折子戏。

戏中人百般情绪万般为难,全是假。当真的,向来只有看客心。

看客尽数压下心中苦涩,理了理衣袖,披上战袍,依然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常胜将军,守他河山,还他太平。

柔情千转的,不愿深信的,都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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