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卫+拂水藏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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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走上去,帮他接过了大部分沉重的书卷。

老学究松了口气,朝着书案悠悠地走,“咚”一声,将手中的东西全放在了案上。

“这么多?”陆旻将干净的垫子让给老先生,自己重新掸了张坐垫,将卷宗轻轻放到书案前。

“可不是?”老学究吹胡子瞪眼,“上次这么麻烦,还是二十年前呢。”

说罢,便展开了几张单子,催促道,“别磨磨叽叽的,快填。”

陆旻只好接过单子,铺开,蘸墨,老老实实地提笔,填了起来。

老学究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的腰板挺得笔直,提笔书写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堪称赏心悦目,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后生,你这字不错啊。”

“谢过先生,”陆旻抬起头,对老学究微微一笑,又接着低下头去,手中的笔不停,“学生这字,是家父教的。”

闻言,老学究唔了半晌,口中沉吟着,伸了伸懒腰,方才和他念叨道,“你倒是有个好爹。”

“这南府里头的小子,大都大字不识几个,字写得跟个狗爬似的,粗野的很。你这字,倒是教老夫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小子,不过,那小子是个不省心的,后生,你以后若进了御龙卫,莫要招惹他是好。”

陆旻嗯地点了点头,应了声,这才继续埋首,吭哧吭哧写了下去。

一时间,书阁内静谧无声,唯陆旻笔尖轻触纸面的沙沙作响,窗外的鸟雀儿清脆地叫,日头更烈了一些,阳光透过格子窗,打到人身上,尽是懒人的暖意。

老学究靠着书案,打了个哈欠,却忽见陆旻疑惑地抬起一张纸,向他讯问道,“先生,敢问……这张单子,为何是兵部的?”

御龙卫不是独立府卫吗?

闻言,老学究立马拉下了脸,没好气道,“后生,你可别质疑老夫,老夫虽年纪大了,记性可好得很!”

“你那御龙卫都尉的职位,确实记在御龙卫下,可这中郎将的封号,却是正正经经要走兵部的,往后你若少领了一份俸,可别怪老夫!”

陆旻讪讪地陪笑了两声,这才继续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填卷宗。

卷宗要录的内容又细又杂,御龙卫的那份更甚,连他儿时做过什么事都要录得清清楚楚,陆旻硬着头皮,吭哧填了半晌,这才把卷宗全部填完。

填完了卷宗,老学究又从袖中摸出几块牌子,一块一块,顺序整齐地码在案上,如数家珍道,“喏,这块。是兵部衙门的令牌,你那‘明毅中郎将’的封号,就录在兵部里,往后兵部每月考核,你领兵部的牌子,办事也方便些许;还有,你那中郎将的官服已经教人做了,过几天,记得拿着这块牌子去领。”

陆旻收下令牌,嗯嗯点头。

老学究又指向下一块牌子,道,“这块,是咱南府的令牌,出门时必须要带上,每月底,记得带上兵部那块,到我这儿来领俸禄,平日里还有补贴。”

说罢,又指向最后一块,犹豫了半晌,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忽抬起头,向陆旻道,“后生,你调进御龙卫,身上是有大案要办的吧?”

陆旻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他身上确实有件“大案”要办。

熟料闻言,老学究竟变了脸色,一脸严肃,嘀嘀咕咕从座位上爬起来,朝他招了招手,“那这令牌你是不能用了。”

“后生,你且随老夫来。”

说罢,便绕过一排排书架,往书阁内楼走。

内楼很大,天花板甚高,光线幽暗,又到处堆满了书和卷宗,陆旻个高,颇有些费力地跟着老人穿梭在书架间,灰尘扑簌簌地落,教他鼻头有些许痒。

终于,二人来到书阁最深处的一处书柜前。

柜子很高,占满了一整面墙,上面堆满了上了锁的盒子,锁头锈迹斑斑,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

老学究满意地看了眼柜子,走到一边,推出了架扶梯,颤颤巍巍爬了上去。

“先生!”书柜太高,老学究伸出手,似欲去够柜顶的什么东西,陆旻怕他摔倒,赶紧上前扶了扶。

“你这后生,倒是不错,”老学究低下头,朝他哼了一声,就继续伸手,去够那物什,长长的官袖撩起来,露出一截干瘦的手臂,枯树枝似的,蹭在柜顶上,蹭得衣袖下的灰尘扑扑地落,落了陆旻满头。

“先生,好了吗?”陆旻扶着梯子,强忍着打喷嚏,小声地开口问。

“好了,好了,”老学究不耐地应了两声,摸到了东西,这才扶着梯子爬了下来。

陆旻让到一边,松了口气。

“先生,这是……”陆旻看着老学究打开盒子,只见那盒子中心躺着的,赫然是一块鎏金的御令。

这御令全铜作底,边嵌鎏金,正中心一个鲜红的“御”字,躺在柔软的绒布上,背后镌满了狰狞的兽纹。

老学究眼带怀念地摩挲着御令,眸光都温柔了些许,语气柔和道,“这是御龙令,御龙卫的金令。”

“相传,这金令是当年□□皇帝赐下的,更是御龙卫最后一任统领,桃花剑,林玄都的遗物。”

“桃花剑神林玄都?”

“嗯呐,”老学究淡淡地回,语里却有了些许沧桑,“天底下最快的剑,桃花剑。”

“桃花剑的历代传人都叫林玄都,可没有几人,能比得上这位,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闻言,陆旻也缄默了半晌。

无他,他是听着桃花剑的故事长大的,或许这盛京城里的孩子都是。

桃花剑高风亮节,声名响彻江湖,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对江湖格外执着的鹤羽,他和羽哥,自小就是把这剑神,当心目中的榜样的。

现如今他从老前辈口中得知这桃花剑的遗物,脑中又忽联想起方才匆匆翻阅的御龙卫卷宗,心里头不觉生出一种悲凉。

天底下最快的剑,竟是一生不得善终的。

与戏文话本里不同,桃花剑既没有归隐,也没有拜相封侯,相反,他死在了漠北,那年,大楚收回了漠北的河山。

漠北既没有烈酒,也没有桃花,有的,仅是大漠凛凛的风沙,与漫天风沙间,不知何处的英雄孤冢。

他死前,他的侠义之名名满天下;他死后,江湖仅有一个剑神的传说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好啦,你这后生,”老学究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把盒子递给他,“这金令好几代不见天日了,今日,老夫就把它交给你,后生,你可得好好保管着。”

陆旻恭敬地接过金令,朝老学究抱拳行了一礼。

“诶,别这样,老夫受不起,”老学究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要朝外走,却忽听陆旻冷不丁叫住他,“先生!”

“敢问先生……也是御龙卫吗?”他依旧弯身未起,脸上闪过些许复杂。

老学究动作一僵,半晌,终是缓缓回过身来,看着眼前这年轻人。

年轻人生得俊朗,一张玉面,皓如朗月,神色却一片诚恳,望向他的清澈眸光里,是世间少有的坚毅与赤诚。

“倒是还真符合‘明毅’这个封号,”他心里嘀咕道。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有学识又有教养,怎么就进了御龙卫呢?”

也不知朝廷怎么想的。他心里唏嘘暗叹。

于是,思及此处,他还是缓缓开口,一五一十道,“老夫不是御龙卫。”

果然,陆旻的脸上闪过些失望。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老夫是御龙卫的线人。”

说到这儿,他忽地上前,看向陆旻,“这御龙卫的线人,遍布了盛京,府卫暗探,更是无孔不入;后生,老夫就提点你几句,往后你若办差,行走盛京,但凡名字里带了个鸟名儿的,不是府卫,就是探子。”

“鸟名?”

“嗯呐,鸟名,”老学究悠悠道,“御龙卫间的代号,乌鸦麻雀儿什么的。”

“那先生呢?”陆旻又问。

老学究挥了挥衣袖,“老夫又不是暗卫,一个线人,哪来的代号?”

“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没好气地转过身,“老夫给你们这帮子暗卫当上线这么年,你们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上次出任务,还有个府卫把自己陷在了青楼里,还是老夫去捞的他,老夫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哼!”

被他这么一说,陆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怎样,后生,好点儿吧?”老学究吹胡子瞪眼地过来拉他。

“谢过先生。”陆旻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这别扭的老人原是在安慰他。

“哼,你知道就好,”老学究拉起他后,又朝他招了招手,“好了就随我老夫来,把卷宗搬下楼。”

说罢,率先抽了袖,走了。

陆旻笑着跟了上去。

*******

陆瑛使了轻功,一路飞檐走壁,往南府奔,直至出了皇城,才发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来。

他娘的。

他停在屋脊上,摸摸鼻子,反应过来。

还是叫这王八蛋给忽悠了。

说了半天,不还是没告诉他宫宴的案子为何交给旻儿去办么?

“这天杀的王八蛋……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呢?”他心里嘀咕道。

他二人纠缠多年,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弄清他的心思。

或许心思深沉的人,大抵都是如此,招惹上这祸害,也不知他是祸是福。

罢了。

他原地愣了两下,又继续往南府奔。

世事漫来如流水,人若纠结过去,便连流水也不是。

还是要向前看的,若遇上什么,兵来将挡便是,他对自己可自信很。

于是乎,心下已定,陆瑛便连脚步都轻快了些许,一路疾驰而来,不一会儿,就跳进了南府。

他先落进了曹录事的院子里。院内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唯院中心的那棵梧桐古树,亭亭如盖,风一吹动,沙沙作响。

午后的阳光有些许暖,陆瑛一路奔来,身上热出了微汗,他今日走得急,一刻不停得奔波,昨夜腰腹处受的伤只在早上拿绷带草草包扎了下,如今沾了汗,黏在身上,教他伤口处有些许微微的刺痒。

于是,他只好抱着臂,靠在古树下,歇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书楼内,曹录事领着陆旻下来了。

“爹——”

陆旻惊讶地朝他奔来。

陆瑛赶紧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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