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句真心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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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说句真心话

“一林,你来了。”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扒开人群,挤到林一林跟前,咧开嘴巴,平淡无奇的问候了一声,然后傻乎乎无声的笑。

林一林却感到异常亲切,上前拉住他的手,轻叫一声:“石头哥,我来了。三爷说,我们以后不走了。我和你一起上学。”

小男孩憨笑着直点头。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和一个身材瘦削、头发花白、脸庞黝黑的妇人。大汉脑袋右侧明显塌陷了一块、右耳缺了半拉、一长条暗红色伤疤从右额头斜斜向下直到耳屏,看上去极为可怖、凶煞、令人畏惧的中年汉子。

“四爷,四娘,”

见到林湾村唯一认识的一家三口,林一林兴奋而又略显羞涩和拘束,开口招呼。

“一林,我的儿,想死四娘了。”妇人轻呼一声,几步抢上前,蹲下身,一把将林一林搂进怀里,眼里霎时涌上一层雾水。

林一林仰起头,迟疑着抬起小手,在妇人脸上摩挲着,嗓音里含着哭腔问道:“四娘,去年你和石头哥来城里看我,还说等我长大了,要进城烧饭给我吃的。可我还没长大,你啷么就变得这么老了?”

四娘“呜”的哭出了声,更咽道:“我苦命的儿,以后…以后四娘四爷天天给你烧火做饭,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干么事,昂!…把一林娃儿都惹哭了。”面相凶神恶煞的四爷一把拉起四娘,上下打量了林一林一番,不满道:“嗯,今年过八岁了吧,啷么还没怎么长个子。昂!…这个老三,等会找他算账。”说话声喉嗓大,瓮声瓮气的,语调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亲切。

四娘牵着林一林,抹了把泪,朝四爷翻了个白眼道:“小点声,打雷似的,吓着我娃了。傻大个有什么好?我家一林长得多灵醒,天生就是个读书的好胚子,光长个大个子有个屁用,都像你瘪脑壳一样长得像头牯牛,只会使蛮力耕田种地喂鱼呀?”

被她抢白的四爷也不知恼,在一旁嘿嘿的憨笑。

妇人一掌推开他,一把往旁边一撩,拉过石头,让他和林一林面对面站着,嗔怪道:“石头,你个死憨子,没看见你一林兄弟坐了一天的车,喉咙里干的冒着烟呢,还不快去端碗水来!”

石头和他父亲一样憨厚的笑了笑,一声不吭的伸手从一侧裤袋里一摸,掏出一瓶娃哈哈,递给林一林,林一林默不作声的竖起小手掌,挡在胸前,指了指石头,示意让他自己喝,石头憨笑着,又伸手在另一侧裤袋里一摸,又掏摸出一瓶娃哈哈来。林一林这才接过来,两人笑着拧开瓶盖。

刚喝了一口,林一林记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四处张望,在人群缝里发现了正一脸紧张的拽着秋水衣襟东张西望的秋叶,开口叫道:“姨,小叶子,这里。”

待秋叶从腿缝中挤过来,林一林将手中的娃哈哈递给她,指了指石头,对她道:“石头哥。”

秋叶显然渴极了,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这才睁眼看向石头,两眼眯成一弯月牙,笑着甜叫道:“石头哥。我叫秋叶,秋天的秋,落叶的叶。你也可以和林哥哥一样叫我小叶子。但我是冬天生的,树上也没有叶子。”

石头点点头,憨笑道:“小叶子。”手却又伸进裤袋里掏摸,这次摸出来的不是娃哈哈,却是一把精致的带鞘小弯刀,依旧憨笑着道:“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捅死他。”

一句话,吓了秋叶一大跳,有些畏惧的朝林一林身边靠了靠。林一林狠狠的瞪了石头一眼,石头憨笑道:“说着玩,忽你的。”又一手拉着林一林,一手拉着秋叶,道:“走,我们到广场上去,大志哥、大兵哥他们刚放学,都在那边等你呢。”

林一林手上用力挣了挣,没挣脱,有点难为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石头憨笑道:“饿了?别急,苕溥他妈余婶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准备着呢,等会我爸掌勺。新家也有人收拾,不要你们操一点心。走吧,他们都想认得你呢。”

所谓新家,其实是七八年前林湾村村居改造时,林家鲲兄弟在自家老宅基地上修建的两栋楼房,分别为一号院和二号院,建好后只有父母回来小住过一段时间,两兄弟却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入住过。后来石头一家三口住进了林家鹏的房子二号院,林家鲲的房子一号院则基本上闲置着。历经数年风雨,房子外墙早已变得灰扑扑的,甚至有几处小块剥落,略显陈旧。这次张富贵、林一林和秋水、秋叶母女四人回到乡下,新家就安置在一号院。

长得黑炭似的的村主任林家康、满头白发的村会计徐跃进招呼一帮村民风风火火的将不多的锅碗瓢盆、被褥行李从卡车上搬下来,又安排几个妇女协助秋水楼上楼下收拾、打扫、清洁。

人多事少,加上四娘提前几天就打扫过一次,不大一会,活儿就干完了。有人还快手快脚的在大门两侧贴上了一副对联,在门廊下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一号院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楼上楼下笑语喧哗,喜气洋洋。

像荒芜的草原上忽然下了一场春雨,一夜之间就变得满眼碧绿、鸟语花香、生机盎然一样,原本阴冷昏暗的楼房里一沾上生活的气息,顿时就鲜亮活泼温暖起来。尤其是农村妇人们,不管年长的还是年少的,也不管之前熟悉不熟悉,拉过几句儿长女短的家常话后,一下子就熟稔了许多,仿佛一母同胞的姊妹、几十年的闺蜜妯娌,挨在一起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亲密无间得连男女床第间的私密话也能倒出来,胆大得荤素不忌,直白得毫无遮掩。

习惯了办公室风花雪月的秋水哪里经过这种汤头,先是惊讶且厌烦,眼神越来越冷,继而害羞而好奇,臊的脸皮发烫,到后来,几个妇人越来越放开,直听得秋水脸红耳赤,心如鹿撞,更不敢搭半句讪。有妇人和她问这问那,她都三言两语简单应付了事。众妇人见她眉目如画又气质如兰、谈吐不俗,心里生了敬畏,便不再扰她,自顾自的谈天说地,不知为何,言语更加的粗鄙放肆。

秋水只好低着头默默无声的忙这忙那,却不晓得自己手脚不停的到底忙了些啥。

她隐隐明白,自己刚来第一天可能就要得罪人了,但要她放下身段刻意去迎合接纳这种粗俗,她从内心里却是坚决抵制的。

她晓得这些妇人们后来是有意为之。明知和她之间差距很大,大到天差地别,追赶或拉拢均无望之下,索性自个儿主动拉开距离,将自己贬到污泥浊水里,更加突出这种差距,把你打入另类,完全彻底孤立,让你一个人去高处孤芳自赏。若不胜寒,你自会仙人下凡,与民和光同尘。

这正应验了《孔子家语》里的那句话:久居兰室而不闻其香,久处鲍市而不闻其臭。

好在村妇们还没形成共同意志,仅仅处在一种无意识或下意识排斥的萌芽阶段,脸面上还是其乐融融的。

就在这不尴不尬之际,有人及时解了围。

傍晚时分,村主任林家康在门外大声喝道:“媳妇婆娘们,屁大点事,摸摸打打还要做到啷个时候?有这闲工夫,娃都生养一窝了。”

妇人们“哈”的一声哄笑,抛下秋水,争先恐后急匆匆下楼,到了隔壁二号院。

二号院堂屋里,四爷四娘和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已经摆好满满两桌子菜,静待来客。院内院外飘荡着饭菜诱人的芬芳。

妇人和小孩子们一桌,男人们一桌。没找着座位的,便端着个饭碗在桌边或后厨灶台边对付了事。

男人这一桌,张富贵和村主任林家康居首,会计徐跃进和村医林家荣以及另外两个村组干部共四人打横,个体运输户林家琪和村理发师林远彬敬陪末座。林家荣、林家琪两人都是林一林的远房叔叔,林远彬则和林一林同辈。

等人都坐齐了,四爷从后房里单手拎着一箱酒出来,拧开了一瓶,往桌上一顿,瓮声瓮气道:“酒菜管够。昂…你们先喝着,我在后面再炒两个菜。”说罢转身去了。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盖过饭菜的清香,溢满堂屋。

林家康抢过酒瓶一看,满脸笑开了花,先给张富贵和自己斟满,然后将酒瓶重重往桌上一顿,叫了声:“好酒,老三大气!今天大家都要喝好,不然对不起张总和瘪脑壳。”

众人一看,暗自咋舌,看张富贵的眼神更不一般。白瓷瓶红盖红飘带,大红标签,俨然是正宗的茅台陈酿。

另一边,秋水垂着头跟在后面,径直去了女人小孩那一桌。刚端起饭碗,就见张富贵边招手边大声喊道:“哎哎,秋总,来这边坐。”

不等秋水回答,又给满屋子人介绍道:“这位大美女叫秋水,就是望穿秋水的秋水,是我们鲲鹏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呃,多说一句,在我们集团公司,财务总监属于董事长林家鲲直接管理,和我是同一个级别的。”

喧闹的堂屋里突然变得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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