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毕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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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门口有人通传,说是王上驾临,苦夏敛去起伏不定的心绪,整理了一下衣裙遂起身迎接圣驾。

嬴政并未乘坐轿辇,而是徒步走来的,只带了两名随从。

苦夏行了礼,便像寻常一样关心地询问嬴政日常的饮食起居。

嬴政亦随口答道“天气凉了,胃口比夏天时好了不少,晚饭吃了两大碗,现在还有些撑呢。”

“酸梅汤最是健脾消食,要不臣妾命人制一碗”

“嗯,那便去准备吧”嬴政点点头,接着让苦夏伺候笔墨。

“王上今天好像兴致不错”苦夏取了材质最好的兔毫,又亲自为对方铺开一张布帛。

“事情都忙完了,自然心情舒畅。”嬴政信笔挥毫,不消片刻便写了一大半。

苦夏凑上前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是南方诸国所使用的虫鸟篆吗臣妾还是第一次看到王上用楚文写楚辞。”

“楚文华美,楚辞浮丽,自是珠联璧合。”嬴政手执毛笔,似是意有所指。

苦夏心思一转,知道时机已至“王上所言极是,不过臣妾以为还应加上一句楚人可恨。”

嬴政似笑非笑“你指的是昌平君吧”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没有拐弯抹角了,于是苦夏故意摆出十分愤怒的口气“正是我大秦自有规矩后宫不可干朝政,朝臣亦不可涉宫闱。那芈启虽说论辈分是王上的姑父,可他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正所谓君臣之礼不可废,他一介臣子,有什么资格干涉君王的家事,在后宫用度上指手画脚”

嬴政笑了笑“记得寡人刚刚亲政时,他便天天在寡人面前煽风点火,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的亲侄女塞到寡人后宫里来为大秦的江山社稷考虑,寡人未曾应允,想来他定是怀恨在心。”

“芈启此人近些年越发猖狂,臣妾遭他为难已不是一次两次了。王上在朝时还好些,可一旦王上离开咸阳,他便变着法儿找臣妾的不是,宫中的姐妹也不胜其烦,只因他是长辈,臣妾等人终归拿他没办法。”苦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倒苦水,索性一次倒个够。

“你平日忙于处理后宫事宜,还要应付这等小人,着实不容易。放心,你们都是寡人的女人,寡人定然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这些委屈。”

嬴政一开口,苦夏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王上的意思是”

“提醒你父亲,让他今后少与昌平君来往,即使是公务也要尽量避免。寡人知道你母亲与昌平君是旧识,正因如此,你们家才更要避嫌。上将军乃肱股之臣,不能因一个不长眼的小人而影响到无量前途。”

苦夏心中了然。这话虽是提点之语,甚至还带些敲打的意味,但从嬴政嘴里说出来,很明显指的是另外两层意思第一,芈启任相国,朝廷大小事务都要向他汇报,而嬴政说的公务也要尽量避免则显然在暗示下一步将要削弱相权,且王家仍然会在此事中为君出力;第二,嬴政特意强调她父亲的无量前途,意思就是她父亲依旧会受重用,前程似锦。

苦夏此刻满心欢喜,心想着王上果真是顾念自己的。杜心兰只是提了个位分,而自己的母家却能更进一步,往后在这后宫中还有谁能与她日月争辉

这一刻,苦夏难掩内心的激动,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册封为王后,扶苏被册立为太子的美好未来,心中喜不自胜,当即向嬴政行了个叩拜大礼“臣妾替家人谢王上栽培臣妾定当与父兄齐心协力,为王上分忧”

嬴政正在挥墨的手陡然一停,眸色一瞬间变得暗沉,随即又恢复原样。

撂下毛笔,他示意苦夏平身“许久不写这虫鸟篆,手都生了,最后一个字尤其不尽如人意。寡人知道你爱读楚辞,若不嫌弃,便送给你吧。”

“王上的墨宝臣妾怎会嫌弃”苦夏高兴还来不及,开开心心地接过,未曾留意到嬴政眼中的冷意。

此时恰好酸梅汤也端来了,嬴政饮了一碗,赞叹味道正宗。

两人接着又手谈了一局,估摸着到了就寝的时辰,苦夏便起身灭了几只蜡烛,然后服侍嬴政宽衣。

许久不曾侍寝,她还有些小紧张,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侍奉君王的那一夜,当时的自己可是羞赧得连头都不敢抬呢。

嬴政的外袍和中衣皆已除下,苦夏做完这些,又走到梳妆台前一样样地摘下自己头上的发饰,准备合衣就寝。

嬴政坐在榻上,斜眼瞟向妆台上摆放的簪子珠翠“这些朱钗发饰都陈旧了,怎么不换些时新的”

苦夏拿着木梳一边将青丝梳顺,一边微笑道“臣妾是个恋旧的人。”

“恋旧好啊。寡人也很恋旧”嬴政喃喃着,像是陷入了回忆,“这些日子以来,每每睡去,总会梦见一些故人旧事,此刻看到眼前的珠玉发饰,便不自觉地想起当日你我曾在一酒肆中见面的情景。”

“许多年过去了,寡人却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戴着母后赏给你的蓝田玉簪子,一袭浅色衣裙,素净又端庄对了,许久不见你戴那玉簪子了,它还在吧”

苦夏梳头的手一抖,木梳险些没拿稳。

强行定了定神,她故作歉疚地看着镜中下了榻,正朝自己一步一步踱来的嬴政“那簪子让臣妾不小心给弄丢了,请王上恕罪”

她自知这个谎撒得一点也不高明,可这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让对方知道她将那些贵重的首饰卖了换钱,以此为父亲和兄长将来的发展多打点关系吧。

肩膀被嬴政的双手轻轻按住,镜子里映出君王的温柔笑靥“不过一支簪子,何罪之有”说话时的气息扫过脖颈。

苦夏双眸微合,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料对方抬手又将什么松松地插在了她的鬓发间。

睁开眼的一刹那,苦夏黑漆漆的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彻骨的凉意自足底经过尾椎直直窜上天灵嬴政为她戴上的,正是那支所谓“遗失”的玉簪

“樊少使平常毛手毛脚惯了,弄丢玉佩很正常。没想到像你那么细心的人也会弄丢东西,还好被寡人捡到了”嬴政将略微有些戴歪的簪子扶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镜中女子一双眸子圆睁,流露出极度惶恐惧怕的眼神,末了,还不忘在对方耳边慢声细语地呢喃道,“你戴着这玉簪子的模样最好看了,今后记得要天天戴着给寡人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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