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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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雪渊很特别。

白越曾经认为,他是那群豺狼虎豹中唯一的鹤。

自从先帝去世,白越所见便只有权力倾轧、世家如丧家之犬互相撕咬争权的景象。

他为保命,也为韬光养晦,便找了个机会顺理成章地扮演起了一个病傻的皇帝,于是这些年下来,朝中不少人以为,他当真就是个痴傻不知事的皇帝。

世家也有人曾怀疑他是不是装傻,派来了人前来打探。

这些人中谨慎者一无所得,而胆大者无所不为。

第一个被派来他身边的,是远在边境的靳家。

派来那人是他家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瞧着是个脑子灵活也胆大的,为了试探白越,竟然胆敢将掉在泥草地里的糕点捡起来让白越吃。

白越演得许是个稚子,却不是个傻子,他装作无辜将此事闹到了太后跟前,此人便就此消失了。

第二个被派来他身边任太傅的,是胤京王家,早在先皇逝世时,他们就归于白越的好皇叔:明嘉王麾下。

稚子无知,那人强行哄他说“昧瓜子儿”是夸人聪明的话,天天用这句话“夸”他。

却不知白越早就在古籍中读到了那句“且愚且狂,且痴且昧”,自然也知道在羲国某些地方,“昧瓜子儿”这话,就是骂人傻。

白越笑得天真,也以牙还牙,每日也“夸”他是“昧瓜子儿”,甚至还在上朝时说,“孤的昧瓜子儿太傅告诉孤……”

天官冢宰斥他不尊师重道,白越便借“委屈”说明了原委,因而“震惊”地发现,那话原是骂人痴傻的。

有这些事情打掩护,外人哪里还不知,这是个被人当面喊傻都不知道的皇帝?

后头派过来的那些人,更是愈发放肆了起来。随着他丢脸次数多了,就连往日里还算正直的天官冢宰也不再自讨没趣,见着朝臣对皇帝轻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直到临雪渊出现,这个现状开始被打破。

明明这个人既怂的什么也不敢冒进,却又不惜为了自己得罪了天官冢宰。

朝臣们对白越的不满,渐渐都转嫁到了临雪渊身上。

毕竟,学生教不好,老师便应当头一个问责。

看着他忍气吞声,看着他浮生偷闲,白越对他的好奇越来越多,也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心的他。

迷惑久了,白越觉得自己似乎也陷进去了,他决定将所有心思隐匿起来,打算像一只安静藏身于草丛的猛兽般,静静等待临雪渊露出真实的样子。

那是一个下雨的日子,雨很大,落下的水珠颗颗有豆仁大小,砸在身上生疼。

每年的五月六月,都会有这么一场大雨,其后常常伴随着小洪灾。

每逢这样的天气,他那些“养尊处优”的前太傅们没有一个会冒雨前来教习,大多打发个下人来宫中请个假便罢了。

白越自当以为临雪渊也是这样的人。

不料他刚在雍学宫中坐下,打算等时辰过了,便去太后那再次演戏,自然而然地将太傅撤了。谁知抬头却看见宫苑内,临雪渊掐个灵诀,将不慎强劲的屏障罩在头顶挡雨。

待走到宫门口时,那屏障恰好不堪重负,被雨滴打散,临雪渊撩发轻轻抖落身上的玉珠,恰似那水边朱鹮般优雅。

然后白越便瞧着他一路小跑着进了殿里,鬓发濡湿贴在颊边,水珠柔和了他五官,一身湿透的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描出他纤瘦的肩膀和修长匀称的腿。

万万没想到他会按时出现,原也没打算今日见他,白越有些慌张,情急之下,便装病将人打发走了。

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指了身边灵力高强、武力了得的御前侍卫前去干起了偷听的活儿。

那人后来回来告诉他,临雪渊回了自家马车上后一句怨言也没有。

临雪渊随行的侍女问他,为何如此大的雨还要入宫?

临雪渊只答,约定之事,自当万无一失。莫说下雨,便是今日鸣雷落冰,他也当按时去宫里,这是自己该做之事。

好一个该做之事。

身为人臣,何为该做之事?

尽忠职守、为君分忧。这为其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为其二。

做到其一,为忠臣;做到其二,为经世之才。

而白越眼见之人,除了那么少数几个忠于自己的世家能做到其一,大部分当今为官之人,连他这个皇帝都未曾放在眼中,何谈尽忠呢。

只有临雪渊会说,这是自己该做之事。

“陛下,歇会儿吧。”

不知在案前坐了多久,白越只觉得手臂和双眼都有些酸涩,他放下狼毫,走到窗前,轻嗅了一口外头的梨花香。

空气里透着点潮湿的味道,再一抬头时,便见倾盆大雨如柱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地面前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之所及皆被雨水氤氲。

然后有熟悉身影自雨中匆匆跑来。

临雪渊这次没有再掐那不堪一击的挡雨诀,而是撑了一把油纸伞,只是伞有些单薄,几步路的功夫就被雨给砸坏,那雨还是落了他一身。

接下来的场景,像是水墨画一般在白越脑海中渐次铺开。

临雪渊小跑来到他面前,几滴雨珠顺着眉尾滴答落下,浓黑的眉、清透的水、雾气深深的一双眼就这么乖顺地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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