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1 / 2)
夜幕下,霍去病独自坐在墙头,脑中闪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虽然姓霍,但他所受的物质的精神的养分皆来自卫家。卫家出身贫寒,他的母亲亦无多少书卷气,却常喋喋不休教导他门第的观念,恨不得幼时起就把这些东西塞满他的脑袋。
霍去病一向不理这些,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清楚的。宗室犹如皇帝的血脉,宗室的事情历来难办,重不得轻不得。宗室犯了罪,打重了伤及陛下的骨肉亲情,打轻了又毫无惩戒之效。前几年的主父偃,这几年的张汤,擅长刑律,对宗室贵戚可谓毫不留情。宗室对其深恶痛绝,却耐不得张汤分毫。
一个灵敏的影子穿过竹林,跃上墙头,在他身旁坐下。她是刘氏,他属于卫氏,本该是彼此成就的紧密关系,可她偏偏来自荆楚,有罪的宗室。
“兴致真好,坐墙头听风声赏夜景,只是不知你看的是墙里还是墙外?”依然着男装的刘解忧问道。从地牢出来之后,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我猜某人必定知道我在这。”霍去病自嘲起来,一直都是这样,她知道他,他却不了解她。他严肃以对,“墙里墙外各有精彩,但作为军人只需要看一家风景。”
“怎么不去竹林找我?”刘解忧假意不懂,继续她的挑衅。
“不敢。”霍去病拖着长音。
“你还有不敢的?”刘解忧笑起来。
“托舅舅的福捡回一条命,我还想留着打匈奴呢。”霍去病自嘲着,脸色铁青。
刘解忧的笑容渐渐隐去,他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什么。霍去病心中也疑虑着,按血缘亲疏来看,解忧还是位翁主,与卫长等人是姐妹关系,但她不似他的表妹们那般姿容秀丽肌肤胜雪,反倒皮肤泛黄身体干瘦些,隐隐透着些羸弱,却又别有一番傲气。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你舅舅的庆功宴,也不多坐坐就走了?”解忧说道,莺歌燕舞,丝竹管弦,她记忆中所有属于胜利者的东西。
霍去病毫不在意道,“舅舅尚在归途,其他人忙着乐忙着说,不如不去。”他似乎很特别,与其他争着沾卫青光芒的人很是不同,他和解忧还是有那么一点相像。
刘解忧脸色一沉,“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霍去病也不动怒,“他们对我说的不会比对你说的更多。”是满怀善意的劝告,还是别有用心的挑唆,他几乎分不清。
“看来陛下器重你了,”刘解忧反唇相讥,“你知道怎么保守秘密。陛下跟你说的话,你断然不会与我说一句。”
“你跟我说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他人一句。这很公道。”霍去病立刻机敏起来。无论精神上他们有多少共鸣,多么惺惺相惜,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很好,很公道。”解忧的话里带着些许酸味,被夜里的风稀释到几乎难以察觉。
“话说你究竟做了什么让我的皇后姨母胆战心惊欲言又止跟我唠叨了半天却一点重要的东西都没说?”霍去病野兽般的直觉接近她。其实他注意到她偶尔流露的忧伤,她张狂笑容下多少有些不甘与酸楚,那是尚未成熟的青梅一般的酸涩,霍去病有一刻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刘解忧。
“想知道的话,继续追查下去吧。”刘解忧以嚣张跋扈的笑容向他发战书。她至少有一点祖父的影子,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
霍去病避开她,其实他没那么介意她的身世。或许别人相信血统与遗传,他却是不信的,他自己身上哪有一丁点儿卫少儿的影子。当然,除了长得帅。
刘解忧跳下围墙,她的背影有某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她凭什么这般笃定?霍去病忍不住问,“回了长安你会出现在为舅舅庆功的宴席上吗?”
“不会。”她头也不回,随即补充道,“如果你打了胜仗,我定然出席。”
“一言为定。”霍去病捏紧拳头对她的背影喊。
“如果你找得到我。”解忧语带讥笑,在某种程度上,霍去病曾是她手下败将。
该死!又是这种感觉。霍去病憎恶被人看穿的感觉,至少应该做到知己知彼,他狠狠拍了一下脑袋。
这一拍不要紧,发现解忧正歪着脑袋目视自己,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嘲弄笑容。
这一回合,似乎又是他霍去病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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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霍去病平生第一次认真翻阅孙子兵法,天知道他从前有多厌恶这些,并非看不上,只是他着实认为这些不适合自己。他从梯子上跳下,身姿矫健绝不会捧到周围的书架。
“你怎会在此?”刘解忧闻声从书架的缝隙里发现他,眼里充满惊异,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是长安汉宫里她最常出现的地方。
“夷安告诉我的。”霍去病嬉笑道。
解忧脸色骤然不悦,夹着竹简绕过书架走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她自顾自嘀咕道,“这个夷安,枉我平时这般待她,霍去病一句话的事儿就把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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