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纳火入关(1 / 2)
张四爷被闹小宝、烟虫劫走了火小邪,一口气喘不过来,吐血数口,失心疯几欲再次发作,好在周先生守在张四爷身边,用重手不断给张四爷按摩后脑脖颈上的穴位,他才缓过劲来。
张四爷坐在地上,慢慢调养了一番气息,总算安静下来。
周先生上前说道:“张四爷,不要紧,就算丢了这个火小邪,没能亲口听到他说出玲珑镜、严景天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我们至少弄清了几件事情。”
张四爷缓缓说道:“周先生请讲。”
周先生说道:“王家大院这番闹贼,江湖各地的大盗齐聚,偷的东西又古怪得很,我们从抓到的胖好味身上搜出了一个古怪的锦囊,尽管锦囊中只有废纸一张,可从胖好味的表情来看,这个锦囊定有蹊跷之处。刚才偷袭我们的那个叫闹小宝的娃娃,会用火攻,不好推断他的身份,但在我们身后放浓烟干扰视线、劫走火小邪的那贼,这种浑水摸鱼的本事,东北四大盗之首的烟虫李彦卓可是行家里手,很可能就是他干的。我大胆推断一下,这些恶贼云集在王家大院,乃是要各自完成一个偷盗的任务,考量众贼的盗术,类似过关一样。极可能是火行贼王在征召合适的贼人,为火家办什么事,甚至可能是招弟子!若是招弟子这种诱惑,全天下只要是上得了场面的贼人,哪个能不动心?现在看来,别说是严景天这几个混蛋,火行贼王都可能在王家堡附近观望!严景天不是说玲珑镜在他手上吗?我们只要跟踪这些贼人的去向,就有可能找到火王,到时候我们向火王质问严景天为何要拿走玲珑镜,让他还给我们,到时候看他还是不还?如果火王不还,我们这二十多口子人,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就算统统战死,也能不辱御风神捕的威名!若能和五行火王一战,以前御风神捕从未有过,无论胜败,都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可不辱先辈教诲,光宗耀祖!”
周先生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双目圆睁,几乎歇斯底里起来。
张四爷听了周先生这番话,连声喝道:“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不枉我来山西一趟!不枉我在王家大院里费劲折腾!”
张四爷受了周先生鼓励,气血顺畅多了,唰地一下站起身,看着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看我们怎么跟踪这些贼人?”
周先生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最主要的跟踪目标,就是刚才那个被人救走的火小邪!”
张四爷问道:“怎么是他?他这点本事!在奉天城都排不上号,若如周先生所说,他能不能在王家大院内完成任务,都是未知数。”
周先生反而嘿嘿一笑,说道:“张四爷,你想一想,火小邪有什么本事,能和众多大盗混在一起?他又为何要翻墙出去?我看这个小毛贼,没准已经完成任务了!他要是想逃出王家大院,我们全员散开,只跟不抓,只守不动,尾随不扰,紧咬不放,他这点本事,能逃得出我们的眼睛吗?”
张四爷静静一想,哈哈大笑起来:“周先生!有理啊!有理啊!”
周先生沉声说道:“张四爷,御风神捕的本事,抓贼是其一,追贼是其二,寻贼是其三。这些恶贼光知道我们是抓贼的好手,哼哼,也让他们试试我们追贼、寻贼的功力!以前是贼暗我明,现在掉个个子,来个我暗贼明!”
“张四爷,张四爷!”杂乱的叫喊声传来,张四爷和周先生转头一看,孔镖头带着一大堆镖师,高举着火把赶来。
张四爷哼道:“反应真够慢的!指望他们帮上忙,黄花菜都凉了!”
张四爷和急匆匆赶来的孔镖头一通寒暄,几句话把孔镖头打发掉,说是事发突然,现在已经没事,收兵回营。张四爷领着孔镖头他们回去,周先生和钩子兵跟在后面,周先生不断部署,钩子兵一个一个地散开去,等孔镖头注意到的时候,回头一看,身后十多个钩子兵,已经所剩无几。
这些钩子兵若是下定决心隐藏起来,只怕比竞盗之关的贼人更加厉害。
自古以来,贼的目的是偷,得手后必走,就算贼人耐心超群,忍得住天塌地陷,也总有行动的时候。而抓贼的人却可以为了等贼人现身,耐着性子和贼人捉迷藏。张四爷、周先生对贼人的品性清楚无比,那火小邪拿了红绳,不离开王家大院,才是天方夜谭。
现代刑侦方法中,警察蹲守、紧盯、苦等都是重要的手段,为了搜集证据、线索,即使眼睁睁看着罪犯出现,都必须忍住,不能打草惊蛇,以求逮到后面的大鱼,从而一网打尽!这种“躲猫猫”的行为,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十年八年,都是有的。
张四爷、周先生这番安排下来,直接向火王质问玲珑镜的下落,已变成最终目标,这不仅出乎竞盗之关众贼的意料,甚至连张四爷、周先生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火小邪被张四爷抓过一次,再也不敢大意,在一条干涸的水沟中一直躲到天色微明、公鸡报晓的时候,确认四周没有异样之后,才再次行动。
贼人偷了深宅大院里面的东西,逃跑的法子也十分有趣,按火小邪在奉天做贼学到的经验,清晨时分,天色微微有点泛白,但四周还是不太明亮的时候,乃是最佳的逃走机会。按照贼道里面的说法,这个时候乃是一天之中防贼防盗警惕性最低的时刻,所谓的强弩之末、新力未续的交接点。
火小邪是不敢去西门那边了,整个王家大院,火小邪较为熟悉的,还有进来的北门伙房那边。火小邪抖擞了精神,向着北门大伙房那边摸去。尽管天还没有放亮,但王家大院的众多杂役伙计还是早早起来,无精打采地各处忙碌,有烧火做饭的,有倒马桶的,有开门打扫的,有赶早外出采买物品的,不一而足。
火小邪借着天还不亮,四处仍昏暗得很,一路疾行,倒不刻意躲避这些早起的伙计,几次迎面碰上,火小邪匆匆走过,也没有人注意他有什么不对。王家大院折腾了整整一晚,一会儿着火,一会儿到处抓贼,一会儿要烧三姨太的房子,一会儿西门那边爆炸连连,没有多少人睡得踏实,人人哈欠不断,精神不振,怨气冲天,还真没有这个精力注意火小邪是哪里来的。
火小邪从伙房外院的围墙爬上墙头,从上次出去的茅房下来,进入院内。伙房内已经点了灯,有做早点的厨子已经开始忙碌。
火小邪没管这么多,径直走入伙房,伙房里也没有几个人,一个伙夫正在生火蒸馒头,见有人进来,大概一看打扮,以为是早起的小工,打着哈欠嚷道:“那个谁!去搬两捆柴火来!捡干燥点的!”
火小邪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从伙房中进了后院,奔到藏衣服的破水缸边,把包裹取出,从里面拎出剩下的一套干净衣服,匆匆换上。这衣服还是平常得很,略显破旧,穿在身上,倒不是王家大院的衣衫样式。火小邪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灰,腿上带伤,背后有血,衣服早就稀烂,如果被人细细打量,不生疑才怪。火小邪倒不是主要防着王家大院中的人,而是考虑着出了王家大院,他这个样子,被王家堡的人看到,没准惹上更多麻烦,所以就算费点工夫,还是以求万全。
火小邪换好衣服,借着院中水槽中的剩水,把双手和脸洗了洗。火小邪刚刚洗完,伙房里有伙夫大叫:“搬柴的!柴火呢!妈的,是不是睡过去了!”
火小邪回了一句:“马上来!马上来!”同时暗骂,“来你娘个屁!”
火小邪出了伙房后院,沿路向北门赶去,在角落中略等了片刻,就看到一辆马车晃晃悠悠,铃铛作响,从一头驶来,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屎尿臭味。火小邪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原来旧社会乡镇里大户人家,院中通常没有给排水设施,大小出恭往往还是要在马桶里面解决。有比较赶潮流的,比如王家大院,倒是有西洋的抽水马桶,但也仅限王兴、王全、各房太太等身份高贵的人使用,使用是使用,只不过是个样子,抽水马桶排出的污物,还是归置在“特大号”的马桶中,并没有排出院外。院内其他的上百号人,都还是上茅房或者蹲马桶。一般来说,王家大院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在清晨时分进行换马桶的工作,以免天色大亮,众人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些不雅、不洁、脏臭的事情。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好像都是些小事,想不想得起来无所谓,但在贼人眼中,可都是要牢记在心的常识性问题。
火小邪跟上这辆满载着屎尿的粪车,从容不迫地钻入车底,倒挂在上面。一般运送污垢之物的粪车,车身都十分宽大沉重,轮子粗大,车底还有大铁块悬挂增重,这不仅是为了一次能装更多的马桶,也是防止因车身太轻,不慎倾覆,那可大大不妙。所以,粪车下面多了个火小邪,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事情火小邪不是第一次做,驾轻就熟,哪容得赶车人发现。
粪车晃晃悠悠,沿路最后收了几个马桶,便向北门而去。
北门的武师还打着哈欠八卦胡扯,把王家大院晚上的事情描述得天花乱坠。听到粪车叮啷叮啷过来了,味道“醇正”,赶忙把北门打开,放粪车出去。
等粪车出了王家大院,行了百十米距离,火小邪才从车底跳出,一溜烟地钻到附近的民宅巷子中去。
火小邪哪里知道,他如此隐蔽、不露痕迹地出了王家大院,还是被藏在北门院墙上的钩子兵看得一清二楚。
那钩子兵不声不响,手中亮出一个古怪的玩意,竟是一个弹弓一样的三叉铁,只是一端不是皮筋,而是嵌着一块长方形的似木似金的硬片。钩子兵用手指扣动这块硬片,这硬片弹性十足,一扣一放,硬片来回震动不止,非常奇怪的是,这般激烈的震动,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钩子兵不断扣动这块硬片十余次,如同发电码一样。
远处,躲在一面墙檐下的钩子兵渐山组的组长钩渐一翻手,亮出同样的一个三叉铁。只见这三叉铁在钩子兵手中无声无息地振动不止。钩渐轻轻一笑,飞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张四爷和周先生站在院内,两人手中都各持一个三叉铁,举在半空中。他们看着三叉铁无声地震动,不禁彼此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火小邪捡着无人之处,一路急奔,直到离开王家大院已有小半里路,这才探出身子回头打量了一番。此时天色已渐明,视线之内景物清晰。火小邪观望了一番,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找准了方向,向着西边密林行去。
火小邪来到青云客栈指定的地方,寻到一块大石,依照青云客栈的嘱咐,敲击一块大石的顶面四下,蹲下身子,静候在一侧。
“这位客官,你回来得好早!”火小邪身后有人说话。
火小邪赶忙回头,只见店小二笑脸盈盈地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向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连忙起身,对店小二抱了抱拳,恭敬地说道:“我是火小邪,我回来了。”
店小二说道:“火小邪客官,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火小邪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三姨太的红绳,递到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略略一看,也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和号牌,抽出锦囊中的纸条看了一眼,笑道:“火小邪客官,你过关了!”
火小邪如释重负,长长喘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其他人过关了吗?”
店小二把手中的号牌递给火小邪,火小邪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从苦灯和尚手中赢下来的第二位号牌。火小邪在离开青云客栈,赴竞盗之关的时候,将自己的号牌、锦囊一并交给了店小二他们保管。
店小二将锦囊和红绳收回怀中,说道:“火小邪客官,恭喜你,你是第一个过关的。”
火小邪张着嘴巴,吃惊不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什么?我是第一个过关的?”
店小二笑道:“没错!你就是第一个过关的,恭喜恭喜!火小邪客官,请跟我走吧!”
店小二招了招手,示意火小邪跟着自己,快步走开。
火小邪还是如坠云中雾中,一脸的诧异。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过关的人。火小邪见店小二已经快步走开,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并没有像出来之时再钻入地下,而是在林中绕来绕去,越行越远。火小邪心中疑惑,不断回头打量,这店小二要带自己去哪里?
火小邪实在忍不住,叫道:“店小二兄弟,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店小二略略回头,笑道:“带你去过第三关。”
火小邪惊道:“怎么这么快?”
店小二说道:“第二关是竞盗之关嘛,你通过的时间越短,给自己争取到的时间越多,因为第三关,叫作纳盗之关,非常费时,多上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对自己有利。”
火小邪哦了一声,又问道:“到底这个纳盗之关,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店小二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以后就明白了。”
店小二边说边走,已经转过一片密林,伸手一指,只见一道缓坡之下的空地上,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店小二说道:“火小邪客官,这是你的马,请跟我来。”
火小邪满肚子疑问,此时也问不出来什么,跟着店小二走到马儿身边。
店小二解开缰绳,递到有点发呆的火小邪手中,说道:“火小邪客官,向着西南方向前直行三十里,经过一个叫王家坳的山谷,无论在山谷中看到什么,都只管快马前行,不必搭理,过了山谷之后,有一个四岔路口,在路口稍等,会有人来寻你,给你指路。”
火小邪说道:“那找我的人,怎么知道是我?”
店小二不急不忙,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火小邪,说道:“这纸条上写着一句暗语,你念第一句给他听,他就明白了,然后他会回答你第二句。”
火小邪把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成要旨级逢干为蜡则不同纳才火铭兩法;德行猜测不见天郊。
火小邪眉头一皱,这两句话不仅绕口,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含义,怪里怪气的。
店小二又说道:“火小邪客官,你最好将这两句话牢记在心,将纸条烧了,以免节外生枝。另外,马背边的皮囊中,有干粮、清水、衣物、火种、银两等物品,可以随意取用,这就请火速前往王家坳吧!”
火小邪一拉缰绳,就要上马,可是身子一顿,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对店小二说道:“我,我不会骑马……”
店小二也愣住了,眼睛眨了眨,问道:“你不会骑马?”
火小邪惨道:“真不会,我最多能骑上马背,慢慢地走,这,这真不好意思。”
店小二耸了耸肩,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客官你好自为之。”
店小二离开之后,火小邪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了马背。这匹马异常高大,比以前水妖儿带着他同乘的那匹还高了一尺有余,好在这匹马脾气温驯,稳着身子,任由火小邪攀爬折腾。
火小邪坐在马上,看了看脚下,离地面足足有一个半人的高矮,不禁直冒冷汗。说来可笑,火小邪活了十六七岁,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骑在马背上。倒不是火小邪不愿意学,而是从来就没有人教他。大家不要奇怪,旧社会尽管马匹是主要的代步工具,但城市里的人却不是个个都会的,一般在城市里面,只有富家公子和以马为生的人,才精熟骑马的技术。武侠小说中,是个人就会驾马飞奔,其实是完完全全的胡说。
好在火小邪尽管不会骑马,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心肠一硬,回想着严景天、水妖儿他们的骑马方式,小心翼翼地抖了抖缰绳,嘴里轻喝一声:“驾!”
那匹马迈步就走,刚走了没两步,火小邪已经忍受不住,拉住缰绳吁吁连声。坐下的马匹不知道火小邪是什么意思,只好原地打了一转。火小邪连连喘气,骂道:“还以为骑马简单,感情是这么麻烦。妈妈的,我可真够笨蛋的。”
火小邪连拽带拍,将马头拉正,好言好语地对马说道:“马儿乖,你慢点啊!走,走,先慢点走。”
马轻轻打了个响鼻,笔直前行,这次火小邪感觉好多了,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微微拉住缰绳,让马匹慢慢前行。这样走了一段,火小邪算是适应过来,一抖缰绳,忍不住喊了声:“驾!”
火小邪骑的马,乃是快马,最善于迈开了脚步奔跑,却不适合整日整夜地奔驰。马匹一听火小邪的号令,早就忍不住,脚上一发力,撒腿就跑。火小邪瞪大了眼睛,嘴中啊啊连声,连拽缰绳,可这时候马儿也收不住力量,以为火小邪让它向密林中直奔,一转头真的向低洼之处冲去。
火小邪惨叫一声:“大爷的啊!”再也控制不住,身子一歪,从马背上跌下,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地上一层落叶软草,才没有摔出个毛病。
火小邪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肩膀,看了眼还是一望无际的林子,叹道:“这骑马还没有走路快呢,我这个第一名真他妈的窝囊!差点把老子摔背过气去!”
火小邪赶上前面等着他的马儿,把缰绳拉住,干脆牵着马向林子外走去,一路和马说话:“我现在不骑你,高兴吧!看到我摔跤了,高兴吧!不是我不骑你,等到出了林子再骑你。奶奶的青云客栈,第三关弄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真是不嫌麻烦啊!唉,偏偏还要自己骑马赶路,挣到的时间全部能耗了去。”
等火小邪牵着马出了林子,早已天光大亮,前方虽有无数山冈土坡,但能看到数条土路直指西南方向,路面倒是平坦。
火小邪又折腾了半天,骑上了这匹高头大马,变着法子鼓弄马儿前行,来来回回地不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付出了全身汗透的代价,才算让马儿能够缓缓奔跑。
火小邪正高兴着,身后马蹄声劲响,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个一身黑纱、蒙着头脸的男人,飞奔而来。火小邪一眼就认出这是甲丁乙,惊得心肝乱跳,坐在马上,不知该下马还是该怎么办才好,若是甲丁乙这时候对自己下杀手,肯定没有活路!
甲丁乙快马赶到,路过火小邪身边,身子侧过来一看,嘴上哼道:“嘿嘿!不错嘛!火小邪!得了个第一位!嘿嘿!”甲丁乙话音落下时,已经奔出了老远,一骑绝尘而去,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火小邪怒骂一声:“得意个屁!看老子追你!驾!”
火小邪的马憋得实在有点久了,顿时四蹄翻飞,紧追着甲丁乙的方向而去。
火小邪牢牢抓着缰绳,全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咬紧了牙关,任凭马儿撒欢狂奔!可跑了还不足百米,就遇到了转弯,那马儿没有得到火小邪的号令,再次直直向路下方冲去,火小邪混劲发作,也不阻止,反正方向没错,就先这样跑着吧!
没跑多久,马儿直直冲进了一条沟渠中,身子一缓,长嘶一声,前蹄一抬,自顾自地停下。火小邪哎呀大叫,吃不住马儿骤停骤起的劲头,又从马背上摔下,跌在了稀泥中。
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一个钩子兵伏在乱石中,持一副望远镜,完完整整地看到了火小邪的狼狈模样,实在忍不住,放下望远镜,掩嘴偷笑。钩子兵笑了两声,赶忙将三叉铁拿出,连续扣动,把一组暗号传了出去。山脚下有钩子兵接住了这个暗号,同样拿出三叉铁拨动,这样连续传递了四五人,已是极快地将暗号传给了远在三里开外的张四爷他们。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三个钩子兵,各骑一匹骏马,还空闲出两匹,上面分别驮着郭老七和胖好味,两人都被结结实实地面朝下捆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嘴巴塞了个结实,支吾不止。
周先生手中的三叉铁不住振动,周先生喜道:“张四爷,好消息!这个火小邪不会骑马,一路耽搁,行程缓慢!已经被盯上了!就在前方三里地外的沟渠边。”
张四爷叫道:“好!周先生!放出号令,各组人分散向前,绕行三十里,在高处布下哨站,盯紧这个火小邪!其他贼人踪迹,一概不要搭理!”
周先生默默点头,高举三叉铁,不断扣动,一组暗号顷刻发出。
火小邪从烂泥中爬起,呸呸两口将嘴里的泥巴吐出。他也没有脾气,只能看了眼身边稳稳站着的马儿,骂了句:“我说马儿兄弟,下次能不停在这种地方吗?都是稀泥!你是无所谓,我可丢人现眼丢得大发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头点了点,鬼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火小邪翻了个白眼,向上吹了口气,拉起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马拽到岸边,捡了个有水的坑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火小邪边脱衣服边嘟囔:“什么第一位,什么争取到了更多时间,我看我这个第一位,非要最后一个到那个纳盗之关。奶奶的,非弄到三十里开外去,非让人骑马,搞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事。”
火小邪把怀中的纸条取出,好在纸条没有打湿,能够看得清楚。火小邪默念了上面的拗口语句一遍,还是不解其意。外八行中的荣行,黑话套口最多,一般常用常听的,各地贼人都彼此能够听得明白,因为口音问题听不明白的,写出来也能明白,再高深点的就是“啜黑”,亮八、红小丑、病罐子曾经用过,还有一种黑话,就是“内系”了,一般都是某些成规模的盗贼团伙使用,各有各的“局捻”,就是翻译的办法,你不是一伙的,还真一下子看不明白。
外八行到底是哪八行?荣行其实并不准确,说白了是城市里的贼人自卖自夸的,外八行里并没有荣行此说,又或者说荣行仅指“贼偷”一行。在三教九流中衍生出的几百个行业以外,外八行里有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合称“五行三家”,其实细论起来,这里边有好几行都可以算得上是“盗行”,可在外八行里却给分开来算了。至于倒斗,占了五行里的“土”字,按理说也属盗行,和响马、飞贼无异,做的是盗墓摸金的举动。往高处说,倒斗算是劫富济贫;往低了说,也是发死人财,做损阴德的勾当,一高一低,判若云泥。只因自古穷人多,富人少,富者太富,穷者太穷,所以才有了外八行里的几路盗行,专做替天行道的举动。不过说是外八行的人能够替天行道,但却曲解了“天道”之意,还是一个杀富劫财的借口而已。按照儒家讲究的说法,世上的人有穷有富,富贵也好,贫贱也罢,哪里用得着响马盗贼来替天行道?
但庄子就是瞧不起儒家的这种说法,正经的三百六十行,都不能替天行道,那你指望谁来?你说谁来就谁来?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这不是搞学术垄断,思想洗脑吗?你说他能替天行道,他就可以了,你说他不行,是外八行,他就轮不上,做了和儒家思想不对付的事情就是该杀头的,一定是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要被万人骂千人啐的。
就算如此,历朝历代都有外八行的人厉害到皇帝老子都没办法对付,最后直接让那些大儒士给个“正名贴”,说他不是外八行,是英雄,是好汉,是替皇帝行道,封个头衔养着,给他立传、出书、建庙、竖碑,叫“奉旨偷盗”、“奉旨抢劫”、“奉旨讨饭”、“奉旨玩女人”等等等等,这和封孙猴子一个弼马温,招安梁山一百零八好汉差不多。
只不过,能让皇帝都没办法的外八行,那本事可是真的通天彻地,也不在乎一两个安身立命的小钱了,可惜大部分人脑子都不好使,还真吃皇帝老子这一套阴谋诡计,比如梁山好汉要的是名分,结果最后被利用,死得惨烈哀叹一片,图到个什么实在的东西没有?其实啥也没有,就是死了以后能有个能光宗耀祖的名分。孙猴子最初要的也是名分,就是最后识破了这个诡计,再次造反,非要当齐天大圣,这可是和玉皇大帝一个级别了,结果玉皇大帝请来了个更厉害的如来佛祖,抽一巴掌给一甜枣,最后给孙猴子封了个斗战胜佛,还是个名分,这才彻底让孙猴子老实了,天天不知道枯坐在哪里不死不活的,没了下文。说白了什么佛祖收降了孙猴子、宋江识大义接受招安,其实是说维护皇权统治的封建礼教,这玩意比天兵天将这些硬把式厉害,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最后,说回来这五大贼王,民间是这么个叫法,可在皇帝嘴巴里好听得很,叫五行世家、世袭罔替,和外八行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说,对外八行的定义和划分,都是为封建皇权服务的,大家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火小邪想明白这些道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火小邪记性不错,默念了十来遍,记了个八九不离十,还是不敢就此烧掉,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塞在石头下面保存着。
火小邪把衣服脱光,洗干净了身子,又把脏衣服拎起来,在水中搓了几把,整件衣服没有一处还干净的,稀泥黏得牢固,不是一下子洗得净的。火小邪正想再洗,猛一抓头,骂了自己一句:“奶奶的,穷习惯了,一套衣服还舍不得丢?洗干净了娶媳妇啊?包裹里不是还有其他衣服吗?还费这工夫?”
火小邪把脏衣服丢了,从马背上的包裹中取出干净衣服,穿在身上,竟然十分合身,好像就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的一样。火小邪赞道:“青云客栈真不简单,想得周道啊!”
火小邪收拾停当了,觉得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牵着马赶忙就走,等到了平坦之处,才又上了马。
骑马摔过几跤就是效果不错,加上火小邪一口劲憋着,这次骑上马再行,就觉得熟练了不少,一只手抓着马鞍上的皮扣,一只手把着缰绳,逐渐能够让马顺着道路奔跑起来,尽管最开始速度还是不快,磕磕碰碰地惊出不少冷汗,但火小邪再没有从马上跌下,甚至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骑行办法,慢慢感觉到纵马飞奔真是畅快至极,如同在空中飞行一样,不禁对前面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感到好笑。骑马就是如此,如果放开了胆子骑,加上身手稳健,最初难如登天,一过了那道适应的坎,就容易了。火小邪无人教他骑马,能这么快地驾马飞奔,已是很不容易。
火小邪放开手脚,吆喝着坐下骏马飞奔,捡着山沟中易行之处,一路向西南方向的王家坳赶去。
王家坳说是山谷,还不如说是一片狭长的低洼地,尽管是在山中,但两侧的山都是缓坡,漫山灌木矮草覆盖,没有几棵高大的树木,使得这一带视野开阔。通过王家坳再向西南二十里,才有高山密林,这里尽管不是商旅必经之地,但千百年来行走的人多了,还是在低洼处有一条清晰的土路可以顺畅地通行。
半山腰的一片缓坡上,密密匝匝就地坐着四五百人的队伍,一看打扮就是山西本地军阀阎锡山的正规军。这些士兵擦枪的擦枪,聊天的聊天,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烧火做饭的前后忙碌,看着并不像有什么战事要打,而是在这里拉练队伍的。
几匹正悠闲吃草的军马旁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模样倒是俊朗,嘴里叼着卷烟,若有若无地瞟着王家坳下方的道路。
有个副官打扮的军官急急忙忙跑过来,对这个军官报道:“王旅长,路口有一匹快马过来了!”
这个军官懒洋洋地站起来:“哨兵看清楚了没有,一匹还是几匹?”
副官说道:“是一个人,一匹马。王旅长,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这是等什么呢?”
军官说道:“通知下面设卡的弟兄,如果来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放他过去,如果停下来,就给拦住,说前方军事训练,不准通过王家坳。”
副官不解,问道:“王旅长,你,你是说颠倒了吧?”
军官骂道:“你知道个屁,快去办!”
副官赶忙答应,匆匆跑开一边。
军官把卷烟从嘴上拔下来,丢在脚下踩熄,看着王家坳的入口处,撇了撇嘴,说道:“我倒看看第一个过来的是什么样的大盗!”
这个军官不是别人,就是王全的二儿子王贵,他乃是阎锡山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深得阎锡山信任。王贵于昨晚就带着数百个士兵在此布防,已经守候了一天一夜。
王贵拿起望远镜,抬眼看去,只见王家坳路口有一骑飞也似的奔来,上面坐着一个黑衣人,穿的衣服是一套从头至脚的黑纱,连头脸都看不清楚,好似一团黑雾盘在马背上一样。
王贵惊道:“好古怪的打扮!这就是得了第一位的大盗?王兴倒没有和我说过来人会这么奇怪。”
甲丁乙策马狂奔,从进了王家坳,就已经发现了山坡上有士兵布防,前方道路边也有数十个士兵值守。甲丁乙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向前奔去。
道路两边的士兵接受了命令,尽管觉得奇怪,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一人一马飞奔而过,彼此都觉得诧异,直到见不到甲丁乙的人影了,才彼此交头接耳一番。
王贵站在山坡上,看着甲丁乙跑得无影无踪了,才把望远镜放下,回过神来,暗暗心惊:“爹爹和哥哥到底在搞些什么?咱们家啥时候和江湖大盗沾上关系了?”
副官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惊讶地又报:“王旅长,那个人,过,过,过去了。”
王贵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加强戒备,哪怕王家坳中有一只鸟减慢速度停下来,也要给我拦住,不准再走!”
副官敬礼喝道:“是!”
王贵自己嘀咕道:“这个不怕我们的,毫不停留的人就让过去;害怕我们前行减慢的,就要拦住,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这不是专拣软柿子捏吗?唉,没辙,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吧!”
王贵他们数百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只见第二匹快马奔进王家坳,上面坐着一个翩翩公子,穿着华贵。王贵在望远镜中看着,暗道:“这次又来个人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还是贼?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郑则道骑在马上,速度也是极快。郑则道自然也发现了王家坳中的大批士兵,但郑则道同样速度不减,径直向前急奔,通过王贵的眼皮底下的时候,双手一抬,居然向王贵飞快地抱拳一笑,随即继续向前奔去。
王贵在望远镜中见郑则道向自己抱拳,惊得一口气喷出来,把望远镜放下来,诧异道:“他居然一眼就看到我了?眼睛够尖的啊!果然是大盗,今天开眼了!没想到这么个富贵打扮的公子哥,骑马的技术这么好,还有空向我打招呼。”
郑则道一路直行,士兵同样不敢拦着,看着郑则道远去。
王贵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这接二连三地过来,不会没有减慢速度的人吧!那不就是纯粹来认一认人了?”
王贵刚刚想坐下,又听到马蹄声传来,赶忙站起,举起望远镜一看,再次惊讶得差点把胃都喷出来。只见来人还是一人一马,就是骑马的居然是个和尚,是个和尚也就罢了,这个和尚还不踩马镫,不拉缰绳,双手合十,僧袍盖着双腿,不知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如同打坐一样地坐在马背上,双目微睁,任由这匹马撒欢奔跑,稳若泰山,一点都没有会被颠下来的可能。
王贵的眼睛都要从望远镜中瞪出来了,十万个不相信,天下还有这样骑马的人?还是个和尚,是和尚也就罢了,难道还是个贼和尚?
苦灯和尚如同恍然不觉一般,那匹马直奔不停,过了王家坳,不见踪影。
不止王贵想不通,数百个士兵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们看着连续骑马跑过去的三个人,一个个都合不拢嘴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怪人、公子哥、和尚,视若无睹地前行,到底这个地方要发生什么事情?
王贵放下望远镜,深深吸了一口,大声嚷道:“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我手中的枪响,无论是谁,一律拦下。”
火小邪向着西南方向,一路行去。这一带小土山无数,使得去往王家坳的道路也是无数。火小邪确有听到山头另一侧有马蹄声传来,向着西南方向远去,但始终没有见到是什么人。火小邪料定是其他过关贼人疾行,更是不敢耽搁,努力催动马匹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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