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鱼目混珠(2 / 2)
火小邪被问的愣住,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都是没有答案。
水媚儿挑着媚眼,轻轻一笑,并不追问火小邪,而是走到一旁坐下,冲林婉、田问微笑示意。
林婉淡淡一笑,说道:“火小邪,水媚儿在建昌已经有七八天了,她今天来找我们,是水王流川大人让她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谈了许久,水媚儿对建昌目前情况的了解比我们强了许多,能省我们无数工夫。”
潘子立即轻拍掌乐道:“好啊好啊!水媚儿是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火小邪狠狠瞟了一眼潘子,潘子一抓头,嘿嘿闷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火小邪看向田问,问道:“田问大哥,我不明白了,怎么我们要去干什么,已经五行世家人人皆知了吗?”
田问闷声道:“水家无妨。”
火小邪回想起只能听见声音,见不到人的水家三蛇,他们已经在三宝镇当面说破了田问是要去“乱来”,他们希望“越乱越好”,想来水家骨干都已明白田问意在何为。而进大青山时,发丘神官田遥说田问是要毁鼎,故而阻他在外,不知这些水家人知不知道。
水媚儿娇笑道:“田问哥哥话语虽少,但都说得实在呢!我好开心呢!木家的林婉妹妹都来了,我当然也应该来凑凑热闹,也给林婉妹妹做个伴。”
林婉十分温柔地笑道:“谢谢水媚儿姐姐了。”
水媚儿扭捏了一下身子,瞟了眼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可惜火小邪好像不欢迎我哦,看到我长的和水妖儿一模一样,就讨厌是吧,巴不得是水妖儿才好吧。”
火小邪抱了抱拳,说道:“水媚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以为你是水妖儿,有点回不过神,对不住了。”
水媚儿媚笑一声,说道:“好了,我逗你玩的,都是我穿了黑衣服闹的。嘻嘻。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先听听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火小邪静下心来,整理了一番思绪,慢慢将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张四爷、周先生秘密住在城里,已经通过炸山发现了一条裂缝,打算直接开挖下去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潘子魂不守舍,不住地和水媚儿眉来眼去,水媚儿可不像水妖儿,照单全收,不避不让,媚眼勾的潘子意乱情迷,直喘粗气。
火小邪也懒得管他们两个,心里更加确信此女就是水媚儿无疑。
等火小邪说完乔大、乔二的事情,林婉才说道:“这些事情倒是宝贵得很。”
水媚儿却毫不在意,说道:“那个宁神教授本事很大,是个中国通,同时是地质学家,历史学家和建筑学家,他这两天炸山,都是精密安排过的,以他的本事,早晚会发现问题。我们水家埋在炸山劳工中的眼桩今天晚上就有发现,猜到日本人可能会用这一招。刚好火小邪你替我们确认了,不错呢。”
火小邪见水媚儿揽功,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问道:“水媚儿,是不是水家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过我?我偷听日本人讲话的时候。”
水媚儿哦了一声,说道:“那应该没有,不过要是我爹水王来了,亲自派人盯住你,我也不知道呢。”
火小邪若有所思,垂头不语。
水媚儿接着说道:“这次日本人派来的都是精干力量,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一点点人,可惜建昌一带按五行约定,各家平时不得派驻过多人员,所以水家的力量也有限度,始终有一些人员查不清楚行踪和身份,在大青山一带四处游荡,很是神秘,这些人我们要万分提防呢。”
林婉说道:“连水家都查不出行踪的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水媚儿瞄了一眼田问,媚笑道:“土家人最有可能,土王这次可是默许日本人的行动了呢。也难怪,日本人这次精锐尽出,能找到这里大肆行动,却不知道地宫入口,只会是溥仪亲口对日本人说的,皇帝既然不要鼎了,土王也没什么好说了的,袖手旁观看着就行。对不对,石头一样的田问哥哥?”
田问如同没有听见,脸上毫无表情,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火小邪见过从地下蹦出来似的土家四门宗主,水媚儿这么说,还真是土家人最有可能。
有水媚儿参与进来,果真省下不少工夫,众人略一商议,便议定出一套计谋,田问点头同意,这事也就成了。
众人商议完毕,水媚儿刚走,乔二也不早不晚地回来了,说是乔大住在南城的工棚里,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开山,一天给五毛钱,薪酬丰厚,算是份好差事,但是专门挑选力气大身体健硕的,乔二这种小个子,别人还不愿意要。乔大听了乔二传话,心里踏实下来,应该早就睡死了。
乔二此行,除了和乔大说话外,顺手牵羊偷了些东西,收获颇丰,衣裤被卧、镰刀锄头、草鞋账本、笔墨纸砚、刀子铜钱、麻绳线头、油灯火石等等等等,快一百斤重的东西,让他打了个和人差不多大的包裹,扛在肩上,用嘴咬住布头,就这么背回来了。
火小邪哭笑不得,又生不上气,乔二办事尽力,盗术高明,就是脑子里缺根弦,不知是聪明还是傻,反正干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稀里糊涂的程度比乔大好不了多少。
火小邪把这些没用的垃圾藏在房中,没有和乔二再多说什么,此时已过子夜时分,林婉进了内室休息,其他人则散在房内各处歇息,也不脱衣,席地而卧,都觉得挺好。
潘子在火小邪耳边嘀咕了近半个时辰水媚儿的好,烦得火小邪又骂又捶,这才止住潘子的臆病,闭眼小睡了片刻,已是养足了精神。
鸡鸣时分,已是和水媚儿约定的时间,众人都没了睡意,分作两批,先后出了客栈,去往水媚儿提前约定的一处民宅。林婉依旧和田问同行,火小邪看在眼中,嘴上尽管不说,心里却隐隐有些醋意。
火小邪、潘子、乔二三人先到一步,水媚儿已经在房中等着,人还是昨晚的那副妩媚的劲头,只是衣服换了身寻常闺女的装扮。乔二见还有这么妖里妖气的民女,又长的和水妖儿一样,吓了一跳,差点拔腿就跑,被火小邪一把拉住,简单说了原委,这才安稳住乔二。乔大、乔二这两兄弟,有一点都好,就是不喜女色,分不出谁漂亮不漂亮,母猪和貂蝉在他们眼里也都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巴,这样很是省心,若是他们和潘子一样盯着女人不放,还挺麻烦。
潘子想了一晚上水媚儿,一见面简直嘴巴里开锅一样,滔滔不绝,水媚儿一边和他低声嬉笑,一边安排三人穿上建昌城里劳工的衣服,在他们脸上抹了点墙灰,便就成了。
林婉、田问后脚就到,水媚儿给田问易容花了点工夫,田问此人气质太盛,又高大英俊,好在水家易容术厉害,生生把田问整成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大个模样。田问知道自己形象大变,微微苦笑,反而表情把火小邪、潘子、乔二、林婉都逗乐了,水媚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十分得意。
火小邪看着水媚儿如此开心,倒心生伤感,若是水妖儿能像水媚儿这样,性格一直不变,那该多好。
四个男人装扮停当,火小邪问水媚儿、林婉要如何,水媚儿将脸一抹,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顿时一点妖媚的气质都没有了,变化之快,和水妖儿无异。加上水媚儿穿着民女的衣裳,活脱脱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媳妇。
火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水妖儿变脸的速度也是这么快,他还第一次见水媚儿如此。
水媚儿收了容貌,归还一副妖媚的神态,说道:“我和林婉扮成送饭的娘们,嘻嘻。真讨厌,我最不喜欢变丑变老了。不过啦,没办法,将就将就吧。”
潘子拍马屁道:“水媚儿,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火小邪漠然不语,他发现他真的不曾了解过水妖儿,甚至水媚儿也只是刚刚熟悉。恍惚中,好像水妖儿和水媚儿只是一个人,一个在镜子里,无法触摸,一个是真的,触手可及,却不知道谁又是谁……
水媚儿带林婉进屋,半晌之后两人出来,让火小邪、潘子、乔二都吃惊不小,从屋里走出的两位,完全认不出来。一个是小媳妇打扮,另一个却是一个瘦小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好在这两人出来就说话,那小媳妇就是林婉,中年男人乃是水媚儿。水媚儿易容成一个男人,神形俱似,口音却是娇滴滴的女声,着实又古怪又神奇更有几分别扭。
水媚儿笑道:“好了,别看了,我最讨厌装男人了,没办法了。我这就带你们出去,都不要乱说话,听我的安排。嘻嘻。”
火小邪他们尚不知道,水媚儿装扮成的这个男子,就是田问、林婉刚到酒楼吃饭时,那个上前攀关系的商人。
水媚儿说完话,手中变出一个小工具塞入口中,轻咳几声,再说话时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男子声音:“走吧各位!”
众人跟随水媚儿出了民宅,走上大街,此时天空已经泛白,街头上已有不少人忙碌着打扫开店、生火做饭、进货运送。火小邪这一行人也没有人多看几眼,就是路过几个店面时,有掌柜的向水媚儿打招呼,显然是水媚儿装成的这个男子,在建昌颇有名气。
无人能够识破,水媚儿自然脚步不停,简单寒暄句打发掉问好的人,带着人继续前行。
建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水媚儿带着大家穿街过巷,走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一片棚户区。这片地方已经热闹起来,近百人的劳工正在街面上排队领早饭,还有数十人收拾着牛马车,忙忙碌碌地装运帐篷、锄头、被卧等物件。
水媚儿轻车熟路,直奔一间泥土棚屋而去,走到门口时叫了声:“冯保长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黑漆漆的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应道:“在在!是张老爷吧!您怎么来了!”脚步匆匆,一个身材不高,长得獐头鼠目的男子奔了出来,一见水媚儿就满脸都是谄笑,咔一个鞠躬,说道:“张老爷早啊!”
水媚儿咳嗽一声,说道:“冯保长,你这里还缺劳力吗?”
冯保长一看水媚儿身后的火小邪等人,立马叫道:“缺!缺得多啦!日本人连夜征召劳工,我正发愁呢!”
水媚儿说道:“你看我身后这几个人都是我远房的亲戚,做事卖力得很,你就收了吧。怎么样?”
冯保长叫道:“嘿!好啊好啊!张老爷可真是照顾我!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
水媚儿转身对火小邪说道:“邪子、潘子、问子、二子,给冯保长好好干活,别出了差错,张保长少不了给你们的工钱。”
火小邪连忙应道:“是啦是啦,张叔放心好了。”
乔二爪子低声抱怨一句:“我不是二子,我是爪子。”
冯保长命人来收了火小邪等四人,要拉水媚儿吃点喝点,水媚儿并不答应,推脱有事要办,寒暄两句便走。
火小邪没想到此事这么顺利就办了,要没有水媚儿协助,混进劳工的队伍里,可能还要花不少精力。
工头带着火小邪他们进了旁边一间泥棚,给他们一人开了一张派工单,盖好印记,让他们一人按了个手印上去,叮嘱他们收好了,完工时结工钱,全靠这张单子。那时候的派工单也是简单,牛皮草纸一张,上面划了几十个格子,每天干完活,由工头在上面盖一个章,就能在最后收工的时候,统一领钱了。
也许是水媚儿带着他们的来的原因,火小邪他们刚刚收好了派工单,冯保长就跑来与他们说话,其实一句实用的没有,说的大多是他和张老板关系多好多好,这个人情一定要给张老板什么什么的。
火小邪、潘子、乔二他们几个装老实,唯唯诺诺的只说了各自的姓名,这些做贼的人都心有灵犀,火小邪首先说自己叫张小邪,潘子就说自己叫张小潘,乔二自称为张二子,田问神情木讷,这种打扮更是看着有点愣头愣脑的,也闷声自称叫张问,差点让潘子跺脚狂笑,好在他拼命忍住。
一旁的工头将他们名字登记在册,这就算完事了。
废话再不多说,冯保长训话完毕,耀武扬威地走了以后,工头便领着火小邪去吃早饭。四人远远就见到乔大脑袋硕大的身躯蹲在墙角,捧着个大碗,瞪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喝玉米 (米查)子粥,好不快活,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他们。
潘子、乔二故意从他身边绕过,二人飞快地踹了他屁股两脚,这才让乔大脑袋抬起头,认出了潘子、乔二。潘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乔大听话,继续一埋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呼哧呼哧喝粥。
火小邪他们闷声不响吃过早饭,天色已经大亮,车辆马匹已在此地聚得齐了。
工头们吆喝着将百十个劳工聚拢,分发了铁锹、锄头等物,让众人列队排好,等了片刻。就见到几个穿着西式服装的人在冯保长的带领下走来,当中一个,火小邪认得,就是宁神教授,看来冯保长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日本人。火小邪站在队伍后面,也不怕宁神认出自己,偷偷仔细打量。宁神教授身边的那几个便服男子,一看神态就不是中国人,眉目间一股子煞气,表情阴不阴阳不阳的,看人的目光也都是满眼瞧不起的架势。
火小邪心里暗骂一句:“装什么人五人六的,日本人了不起啊,操!”
冯保长唧唧嘎嘎给宁神教授介绍了一番,说自己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才连夜聚集起这么多人,宁神教授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冯保长,你做得很好,赏钱多多的!你们尽快出发!”
宁神教授走后,冯保长再叫喊一番,让劳工们少说多干,别惹事,日本人容不得人马虎偷懒,把日本人惹毛了,小心拿不到工钱。说完这些狐假虎威的话,冯保长一声吆喝,命令劳工们出发。
浩浩荡荡百多人的劳工队伍,七八辆满载扎营器物的马车,由数个日本人骑马在前带路,出了建昌城,向着大青山走去。
日本人在辽西一带势力巨大,重兵雄踞,所以建昌上上下下全部被打点过一遍,日本人带队出城,谁敢说个不字?守城的中国士兵老老实实列队放行,看着也孬种得很。
随着队伍的前行,火小邪、潘子、田问、乔大、乔二五个人算是聚在了一起,反正众多劳工互不相识,在路上互相攀个交情,扎堆前行并不奇怪,也没有人能猜到这五个人的来历。猜到了那还了得,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乔二,五行世家土贼王的儿子田问,外加两个在净火谷中历练三年的新晋大盗火小邪、潘子,潘子还是个怀揣几百万大洋银票的富翁,这种寻常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盗贼搭配,就混在队伍里,光东北四大盗的名头,冯保长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吓到大小便失禁。
就是可怜了大狗黑风,它不能随行,只好委屈它待在酒楼柴房中,林婉一早上已经安排了酒楼里的伙计,给足了钱财,让人好吃好喝照看黑风几天。火小邪知道张四爷就在建昌城内,有些担心黑风留在店里,会让张四爷发现,可想想黑风毕竟是张四爷的狗,自己只算黑风的第二个主人,若张四爷发现了黑风,就当归还了即是。
潘子、乔大、乔二一路嘻嘻哈哈,当作游山玩水,火小邪虽有心事,但混在队伍中也无牵无挂,犯不着思前想后,颇多顾忌,也算轻松。只有田问看不出喜怒哀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路,也不知道他一路上能否发现什么。
建昌城离大青山,不过三十多里,队伍走了半日,便就到了。
火小邪本以为这一带没什么人,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半山腰和山洼之处,遍布了近百个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灰布帐篷,还有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村落,被围在这片营地之中。
放眼看去,山上至少有一两百人在各处游走,日本语和中国话夹杂着,呼喝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了一段,队伍略停,就听左侧山间轰隆隆爆炸声起,卷起一大片灰尘,震得山谷回响,不少碎石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来。
队伍中的劳工四下闪躲,避过了这阵石雨,随即议论纷纷,都显得有些紧张。前方吆喝声传来,催着队伍再向前行,有个劳工忍不住大叫前方的工头:“我说大兄弟,说了是挖山,这山炮这么炸,要人命的啊?”
工头骂道:“怎么和个娘们似的!等进去了就好了!吃了几颗泥巴星子,就吓尿了?”
这劳工回嘴道:“我家采石采了多年!放炮炸山哪有这种炸法?要是这样炸山,我们挖的洞得会塌了!我不干了,我回去了!要命的事!”说着把锄头一丢,就跳出队伍,要往回走。
工头怒道:“你妈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你是个爷了?”说着追了上来,一把抓住这劳工的肩头。
这劳工是个粗人,一扭头就推了工头一把,差点将工头推倒在地。工头脾气更暴,顿时涨红了脸,大骂一句“操你娘”就上来干架。那混球劳工一听骂娘了,一捋袖子也冲过来直接就打。
辽西一带的民风彪悍,三句不合就能打起来,所以这两人大打出手,队伍里大多数人也不奇怪,吆喝着起哄,一时间队伍不再前行。
这两人正打得火热,王八拳乱挥,打得鼻血横流,仍不肯罢手。一堆劳工起哄围住他们,任由他们厮打,也不阻止。
这两人连打带踹,抱成一团滚下路边草坑,那路边是一个大斜坡,草木浓密,一滚下去便不见了人,只能听到嘶吼叫骂声不绝。队伍最前面的日本人和冯保长,最后押队的几个监工、打手正好赶了过来,冯保长大骂不止,驱开众人,正想派两个打手下去将两人拉开,却听不见了滚落路边两人的声音。
冯保长骂道:“狗日的!滚到阴沟里摔死了吗?大刘子,看看去!”
大刘子是一个打手,膀大腰圆,听了号令就跳下路边寻人。而带队的几个日本人窃窃私语两声,左右看了看,脸色一变,张嘴大叫了一番日语,挥手让队伍前进。
冯保长听得懂日语,知道是日本人催着前进,便指挥人让队伍继续向前。
众人见不到打架,没了兴趣,冯保长和一众打手凶神恶煞的驱赶,便又再向前行走。可刚走了一小段,就听到路边斜坡下传来一声惨叫:“啊呀妈啊!死人了啊!”
日本人骑着马,随队前行,不断吼叫,冯保长虽说诧异,但也不敢停步,嚷嚷着不要停下,继续前进。
再走几步,就见浑身是血的打手大刘子狂叫着从队伍后面追上来,疯了一样赶到冯保长身边,手足无措的叫道:“死了!死了!他们死了!”
冯保长骂道:“什么死了!是摔昏了还是死了!说清楚!”
大刘子惨声道:“两个人的脑袋飞了,人断成几截,哎呀妈妈啊,全都是血啊!”
冯保长吓得面如土色,一个耳光抽过去,骂道:“你摔昏了吧!什么人断成几截?放什么屁呢!”
大刘子歇斯底里地叫道:“真的,真的!人真的死了!是被刀砍的,一刀两断啊!”
大刘子这番话说得骇人,谁愿相信?打架滚下路边,人就变成几截了?队伍里的人将信将疑,眼看又要乱了。
就在此时,特特特的马蹄声传来,十余个持枪的大汉驾马从队伍最前赶过来,一看那副欠钱不还的尊容,就知道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军人。这些大汉一拉缰绳,守紧路边,两个人下马控制住大刘子,其他人则拿枪指着队伍,有几个人会说中国话,僵硬地骂道:“前进!你们的,前进!不走,就死啦死啦!”
有这番硬架势的,队伍才又稳了下来,惊惶不定的又向前行。
日本人尚不知道,这批劳工中还有三个手段高明的盗贼,远胜常人,那就是火小邪、潘子、田问。
火小邪的眼力耳力不是常人可比,就当打架的两人滚落路边的时候,他已经依稀听到路下方有动作极快的数人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然后就在打架的叫骂声里,嚓嚓嚓嚓嚓嚓六声干脆的刀劈皮肉声音,便又以极快的速度退入林中,要不是火小邪眼尖,这些人来去之快,几乎是顺风而走,草木只是轻微晃动而已,很难察觉。
趁着队伍还在喧哗,火小邪在田问耳边问道:“你听到了吗?刀响。”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有三人。”
火小邪说道:“对,是三个人,而且好快的身手!你觉得是什么人?”
田问说道:“难辨。”
潘子这时也凑过来说道:“路下面的林地里是有什么秘密吗?上来就杀人,不留活口啊。”
火小邪说道:“只怕我们看到的营地,只是暴露在明处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看不到的。你记得水媚儿说过吗,连水家人都查不出一部分日本人的身份,怀疑最可能是土家人。但我看刚才这里凶狠的杀招,毫无道理可讲,似乎又不是土家人。”
田问说道:“不错。”
潘子说道:“会不会路下边的林子里,有五行地宫的入口?那个打架那两个白痴,瞎猫子碰到了死耗子?土家那能切开石头的什么摸金人,带着手下咔嚓咔……”
火小邪也觉得潘子这个推测有趣,转头看向田问。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火小邪嗯了一声,又问道:“日本人炸山能发现进入地宫的裂缝,却发现不了入口吗?那地宫入口能在哪里?”
田问说道:“地下之下。”
“地下之下?”火小邪不解其意,推测道,“是说入口在山底下,而不是在山上面?所以日本人找不到,必须先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九荒深井。”
潘子嘴快,问道:“九荒深井,是一个口井啊?从井里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吧。”
田问说道:“正是。”
潘子叹道:“原来这么复杂,我当地宫入口是一个大山洞,上面挂个大牌匾,或者刻几个大字呢。”
火小邪说道:“难怪你们土家那四个怪物说不让你进,你就进不去呢,敢情到地宫入口,还要先过一口井。啧啧。”
“你们几个!不要说话!”一个怪声怪气的大骂传来,火小邪扭头一看,乃是一个眼生的凶巴巴的监工正瞪着眼睛冲自己吼叫,并不是从早上从建昌城里一起出来的人,那模样估计又是日本人。看来越往里走,管束越严。
果不其然,劳工队伍走过一道石洼,所见之处已经遍布岗哨。大部分人都看着神态僵硬,凶神恶煞,手持长枪,虽说穿着各式各样的便衣,但脚下的大皮靴还是暴露了身份,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而不是普通的乡保、团民。
再往里走一小段,气氛更是怪异,山林间横七竖八挖的全是战壕,数十个中国劳工正在装填沙袋,布起一道又一道的工事。从远处看有林木遮盖,还看不清楚,走近了一看才知道,这里不只是一个遍布帐篷的营地,更是一个硕大的工地,到处都在施工,架设围栏路障,还有数米高的木制围墙也正在紧张地施工。如果按水媚儿所说,日本人来到建昌只有三四天,却能完成这么多的布置,花费巨大,实属不易!
火小邪见到此景,有些纳闷,日本人不是来找地宫盗鼎的吗?怎么看架势,是要在这里修一座“山寨”,打算占山为王不成?其实火小邪以后才明白,日本人的准备绝不是多余的,他们为了盗鼎的过程中万无一失,恐怕有人偷袭进攻此地,坐享其成,所以大兴土木,要让这里成为一个准军事要塞,严防死守,第一让自己能够安心盗鼎,第二是在得手后,守住一段时间,再派重兵来此,安全地把鼎转移出去。
劳工队伍在层层监视下,行到紧闭的“寨门”前。说是寨门,不过是在林地中架起的一道木围墙中,正对着山路的一道豁口,同时配上了一道简易的木门罢了。
寨门两侧围墙仍然在加高加厚,看来工程不是一日之功,远远没有完成。
围墙内外虽伐掉不少粗大的树木,但林木依旧繁茂,低矮的灌木丛,乱石野草不计其数。有人通报了情况,寨门方才打开,走出十多人的队伍,卡住寨门,命劳工鱼贯而入,不止要掏出派工单检查,更要搜遍全身,以防有人带了违禁物品进去。
有中国的监工把着门口吆喝:“把你们身上无关劳作的东西早点掏出来!干粮、刀子、药丸、玩具、火柴、挖耳勺、鼻毛夹子,统统拿出来!说了还不拿的,搜出来小心一顿打啊!”
这一套防备的手段让火小邪大大的皱眉,他们五个人身上,都有“不正常”的东西。火小邪身上有猎炎刀,锋利异常,不是寻常的刀具;潘子手腕上有齐掌炮,挎着的背包里面有个古怪的八变球,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两把手枪、几百发子弹和一张数百万的银票;乔大脑袋背上有两块钢板;乔二爪子腰间别着一副尖甲手套;田问更是全身上下披着怪异的铁鳞细甲,还有能瞬间把衣服收走的机关。这五个人让人搜遍全身,不出事才怪。
盗贼把自己身上的各种偷窃工具带入防备严密的场所,还不能让人发现,在荣行里称之为“走辣”,盗术中亦称为“匍物”。古时候荆轲刺秦王,将匕首藏在地图中,带至嬴政的身边,便是“匍物”的一种。
“匍物”考量的多是计谋,并不一定靠身手。
其一叫“前潜”,正如其名,要将偷窃工具事先藏在偷盗地点之中,少则一日,多则数年,有大盗厉害,十年前把一件工具藏在树中,等主人家的房子都修好,十年后他才一身清白地进去,从树中刨出工具,行窃得手。
其二叫“歪桩”,工具不是自己带进去,而是由其他不被搜查的人员、物品带进去,比如守门的看守。厉害的大盗,甚至利用主人自己,把东西带进去。这种方法一定要把东西藏得巧妙,轻易不能被人发现。更有甚者,将工具拆成几样,伪装成寻常的东西,等进了房屋,再依次拆下,组成工具。
其三叫“厚宝”,荆轲带匕首就是“厚宝”的技术,即是藏在匪夷所思,不能搜查的事物里面,比如贵重的宝物等等。某个皇帝曾经被偷了先皇所赠的夜明珠,最后查明是一个太监所为,原来进贡的一件贵重的瓷器中,他提前买通瓷器匠,把一条细钢锯封在磁胎内,他进了皇库值守,用厚布蒙住瓷器,砸开后抽出细钢锯,原样盖住瓷器,只要不动,就看不出瓷器已经裂成了两半。这太监用细钢锯把宝匣四角锯开,这才盗出夜明珠,居然半年后才被发现失窃。
其四叫“挂枣”,就是东西明明就在自己身上,通过手法掩饰,无论别人怎么搜都搜不到,可惜“挂枣”只适合小东西,太大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古时有许多精通变戏法的大盗擅长此技,最有名的要属“采间遁珠不盗法”。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别扭,还有“不盗”两字?这话说得一点不错,采间遁珠不盗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时候,因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便有一个江洋大盗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术师以后创造的。由于这个大盗发誓不再盗窃,但这个魔术所用的手法却与盗术脱不开关系,大盗唯恐后人瞧不起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说,别看这个魔术用到了盗术,但绝对不是用来偷东西的,称之为“不盗”!
其五叫“回身”,就是先清清白白地混进去,让人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然后从其他防备薄弱的地方溜出来,或者通过其他手段送进来,最终把工具拿到手。有大盗养了一只八哥,无论他在哪里,这只八哥都能找到他,于是他做了一个定时器,时间一到,八哥就能放出来,八哥脚上带着工具。他混进去后,找地方等着八哥来寻他,便就拿到了工具。还有用射箭等方式的,这些方法都叫“回身”。
其六叫“过脉”,就是命一人携带全部工具,冒死冲入,或者制造不大不小的混乱。借着混乱之际,将其他人的工具放入合适的位置,甘愿自己被抓。这种方法虽说鲁莽简单,但直到现代,许多贼人也是这么做的,找一两个人裸奔,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其七叫“泊血”,此法比较残忍,多是用自残的方式,将一些工具埋在体内,如大腿根部,阴部,臀下,小腹,肠胃,下额,头皮,最极端的有将手臂长的一把利剑,从肋骨处刺入,藏在胸腔内。大盗很少这样做,不必痴心偷窃到这种程度,都是些极端之人,不择手段才会如此。
其八叫“钱谋”,这个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现代的机场安检做个比方,彪悍的做法就是把机场安检人员统统收买,一收买就是一大串,本来赚二亿,拿一亿来分,几乎没有用钱砸不动的人。这都是顶级的金行世家大盗会干的事情,寻常小贼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匍物”简单说只有八法,但并不是只能单用,复用起来效果更佳。
火小邪他们一行五人,没有时间准备,按目前火小邪盗术,自觉带进去猎炎刀、乔大的钢板、乔二的爪子都不是问题,麻烦在潘子和田问。
正当火小邪思量之际,一偏头已经却不见了田问,火小邪心想:“只怕田问不愿脱衣服,先溜走了,他藏在暗处,想进这个破寨子不是易如反掌。咳,这个田问,连声招呼都不打。”
潘子还没有注意到田问不见了,拉住火小邪问道:“奶奶的,我这可是个大包啊,不好藏啊。”
由于寨门口一个一个地搜查放行,速度极慢,所以这一众劳工乱哄哄地堆在门口,与后面的牛马车混在一起。后面不着急进去的劳工,或靠着树木,或坐在石头、木桩上休息,有人在清点自己身上的东西,也有不少人依然对路上发生的两人失踪一事交头接耳。十多个持枪的日本便衣守在四周,多为监视着更远处的动静,倒不是特别注意这群劳工的一举一动。
火小邪也并不着急,四个人懒洋洋地退到一辆杂物车旁休息,他们偷东西的手段高明,藏东西也不在话下,几眼就看出最妥当的地方。乔大身躯庞大,做了个掩护,火小邪的猎炎刀和乔二的爪子已经塞进车内不见了踪影。至于乔大背上的两块铁板,更是简单,胡乱地往车下一塞,只当是垫车板的,便就成了。
正当众人要处理潘子的挎包时,田问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轻把潘子一拉,指了指潘子的背包。火小邪见田问突然又冒出来,估计是他已经有妥当的办法,就没有再问刚才他的去向。
而潘子赶忙问道:“你帮我藏?”
田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潘子一边把背包取下,一边说道:“那你可不能丢了。”
田问微微一撇嘴:“放心。”
田问将背包拿到手中,转头就走,在人群中钻了两钻,走到一棵树后,那棵树才小臂粗细,怎么藏得住人,而田问就眼睁睁地不见了,好似树后一扇门,他径直走进去了。火小邪在三宝镇见过田问躲在树后,就不见踪影的本事,倒不奇怪。潘子的眼睛都瞪圆了,看了看火小邪,火小邪无奈地笑了笑,耸肩不语。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先后通过检查,进了寨门,劳工们在此集合,等着所有人进来。不多时就看到田问背着潘子的挎包,在寨门口让人搜遍全身,还打开了包看了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这就走了进来,与火小邪等人相会。
潘子急匆匆的上前低声问道:“我的东西呢?”
田问答道:“埋了。”
潘子一愣,说道:“啊?埋外面了?刚才多大一会工夫,你就给埋了?是晚上去取回来吧?我老天,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身家性命啊。”
田问说道:“现在取回。”说着转身又往人群外走。
潘子还要追问,火小邪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田问可是土家人,他的手段我们猜不到的。”
潘子说道:“田问肯定把东西埋在外面了,难道他现在刨个洞取回来?老鼠打洞也没这么快啊。”
火小邪说道:“说不定田问比老鼠还快几倍呢,等着吧,别吵吵。”
眼看着这批劳工全部进了寨子,车马也都拖进来了,冯保长吆喝着让众人站好了,站成几排,以便清点人数,却还是不见田问。
潘子急道:“我说他一下子回不来吧。”
火小邪四下张望,也是不见田问,不免有些紧张,但火小邪安慰道:“没事的!”
有工头拿着花名册点名,火小邪等人的“化名”一一被念,四人一一答应了。
“张问!”工头叫道。
“在。”队伍第一排最顶头有人回答。
火小邪、潘子都是一喜,向后退了半步,才看到田问果然老老实实站在第一排最顶头,潘子的垮包正安安稳稳地背在田问身侧。用潘子的这双贼眼一望,就知道里面已经装了东西,不再是田问刚进来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
潘子又惊又喜的嘀咕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神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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