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幻境迷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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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小邪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亦真亦幻,毫无道理可言。火小邪盯紧了坐在桌边的林婉和另一个自己,慢慢走近,一直走到近前,而他们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火小邪既不敢说话,也不敢伸手去触摸,痴痴呆呆地站在一旁听着。只听林婉轻声道:“火小邪,你和水王的千金水妖儿很熟吗?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

“火小邪”眉头紧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火小邪心中一震,水妖儿是自己妻子的事情,他忌讳颇深,绝不会轻易说出,怎么这个自己张口就说?

火小邪怒上心头,暗骂道:“肯定是阴间的妖魔在蛊惑我!”顿时一掌向“火小邪”击去,谁知拳头从“火小邪”脑袋里穿过,如同击中了空气。

火小邪收回拳头,骂道:“幻象,都是幻象!”

桌边的“火小邪”、林婉根本不受打扰,依旧轻声交谈,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谈到了水妖儿所患的是裂心散魂症。林婉讲得详细,比在青蔓桡虚宫中的只言片语清楚了许多。

火小邪翻然醒悟,暗念道:“裂心散魂症?对了!这不是幻象,这难道是我失去的记忆?”

火小邪静下心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桌边聆听,桌边的自己和林婉讲了水王流川,讲了郑则道水火双生等等之事,全是火小邪从不记得的。火小邪更加相信,这就是自己失去的一段记忆,甚至连这件事发生的时间,都渐渐回想起来,乃是离开安河镇之后才发生的。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会怎么样做?”

“水妖儿再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再无一点关系,从此当个陌路人。”“火小邪”沉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道,“痛快!”

林婉又给“火小邪”倒上一杯,柔声道:“如果你烦闷得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火小邪”抬头看着林婉,痴痴苦苦的一笑,再饮一杯,说道:“林婉姑娘,你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吗?和你有关,我告诉你吧。”

“火小邪”便慢慢把睡梦中水妖儿质问他是否喜欢林婉的事情讲了,林婉默默听完,才淡淡一笑,给火小邪倒满一杯,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火小邪,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心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火小邪”抬头与林婉对视,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突然把杯中酒一口喝了,说道:“喜欢!我在王家大院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这样说,你一定觉得我愧对水妖儿,但我不想骗你,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就是忍不住地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林婉柔声道:“不要紧,说出来就好!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很高兴啊。火小邪,如果我和水妖儿比,你更喜欢谁一些呢?”

“火小邪”直勾勾地看着林婉,模样已不似平常,不断眨眼吞咽,脸颊嘴角微微抽动,说道:“水妖儿我是爱她敬她畏惧她,她和我在一起,我总觉得抬不起头来,总觉得她比我强了太多,她骨子里是瞧不起我。而你不同,我一想到你,就喜欢得要发狂,恨不得抱住你亲你吻你,让你时刻不要离开我。我,我今天是怎么了,你不要生气!”

站在一旁看戏的火小邪羞得简直想钻进地缝中去,他万万都不曾想过,自己曾经对林婉说过这么放肆的话。火小邪忍无可忍,大骂一声:“王八蛋你给我住嘴!我杀了你!”说着直扑上去,双拳向“火小邪”脑袋上乱砸,可毫无用处,只是在击打空气。

火小邪挥了数拳,就觉得头重脚轻,全身酸疼,跪倒在地。火小邪仍旧骂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你闭嘴啊,闭嘴!”

桌边的“火小邪”、林婉依旧如故,继续交谈。

林婉柔声道:“我不会生气的,我真的很高兴的。”说着伸出小手,一把将“火小邪”的手抓住,“火小邪”全身一震,却缩不回手,任凭林婉抓着。

林婉说道:“那你现在想抱我亲我吻我吗?”

“火小邪”颤抖不已,说不出话。

林婉站起身来,走到“火小邪”身旁。“火小邪”惊的站起,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林婉你干什么。”

林婉上前一步,靠在“火小邪”怀中,柔声道:“我也喜欢你啊,你喜欢就抱着我吧,不要抗拒自己的心思了。”

“火小邪”全身不住颤抖,却慢慢收紧了双臂,摸上了林婉的细腰。接着突然一使劲,将林婉紧紧搂在怀中。

林婉抬起头,双目含情,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更是美艳照人。林婉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樱唇微启,吹气如兰,说道:“火小邪,吻我。”

“火小邪”如同着魔一般,低头向林婉吻去。

一旁跪在地上的火小邪失声惊叫:“不!你不能这样!王八蛋!你疯了吗?”

可一切都晚了,“火小邪”和林婉紧紧地拥吻在一起,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这份无边春色中,不知多了多久,“火小邪”身子一软,松开了林婉,一骨碌跌倒在地,半睁着双眼,眼神中又是甜蜜又是惊慌,可整个人难动分毫。

火小邪见状,从羞愧中顿时清醒过来,他明显地感觉到,“火小邪”正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火小邪暗念道:“林婉对我施毒了?”

林婉不住娇喘,轻咬自己的嘴唇,满面红润盛如桃花,低头看着躺倒在地的“火小邪”,轻喘道:“你的吻好热,差点让我下不了手,对不起啊火小邪,我也不想这样。”

林婉蹲下身去,摸了摸“火小邪”颈部的脉搏,说道:“刚刚好!”说着将“火小邪”摆平,揭开“火小邪”的胸前衣衫,露出他厚实的胸膛。林婉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泛起,轻轻啊了一声,但她手却不停,二指按在“火小邪”的心脏部位,稍微一捻,便松开了手。

火小邪已经走到跟前,只见自己胸前贴上了一片六角形的冰花,正往皮肤里渗透。

林婉侧坐在“火小邪”身旁,端详着他的面孔,低声道:“火小邪,我知道你能听到,意识也还清楚,你一定在恨我骂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唉,我说与你听吧,你明天一早起来,会忘掉这一切的。”

林婉大眼睛闪了闪,一行清泪流出,脆弱的如同一株小草。

林婉拭去眼泪,说道:“我们木家的女子,从小就服食各种毒物,尝便百草千味。特别是我,我爹爹对我期望甚高,所以我比一般的木家女子服用了更多毒剂,已能达成药身辨德的程度,比寻常木家女子更甚……算我在内,由于木家女子体内积累的毒素太多,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必须做几剂人饵服用,才能保命十五年……这是木家人的最高机密,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再说人饵,即是中了木家饵降之人的鲜血,而且是年纪不能超过二十八岁的青壮年男子,属命中火、土、金、水旺盛之人,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的。饵降种在人身上的时机,必须是情欲难抑之时,所以我只好这样对你……而当了人饵之人,并无特异的感觉,施降之人,则需要一直跟着人饵,因为人饵随时都会成熟,少则二三天,多则数月,若错过了时机,人饵就会无效,很是麻烦。人饵成熟后,从人身上取下鲜血服用,此人少则会减十五年阳寿,重则当时毙命……所谓木家魔女放荡,四处勾搭男子,人尽可夫,取人阳精,多是因为此事,有的木家女子也很过分,以采炼人饵为乐,木家一直都是严惩不贷的……火小邪,你知道吗?当我知道我必须要做这一切才能活命,我差点自寻短见,可我爹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若是死了,又怎能对得起我那苦命的爹爹?我不愿伤人害人,拉住我爹爹多次钻研,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把饵降下到田问这种五行世家的高手身上,这样我只用一剂,便能多活十年,而且田问只减五年阳寿,绝不会致命。五行世家的高手中,能符合这种条件的少之又少,田问乃是最佳人选,可我与田问往来,他根本不为所动,从不给我一丝机会。直到我在三宝镇遇见了你火小邪……我知道你比田问更适合当我的人饵,你体质奇特,火性既纯又烈,既静又狂,说是邪火之身,又略有差别,若是成功,你不仅不减阳寿,我还能续命十五年。但是因为你体质太怪,有不可预料的因素存在,你中了饵降之后,会不会因此死了,我不得而知,这让我犹豫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愿对你动手……火小邪,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不想骗你的感情,当你吻我的时候,我一样是真心实意的,对不起火小邪,我不愿伤害别人,却伤害了你,我不愿许多人为我所累,却让你一人承担。我以为我知晓了人间丑恶,自己就能冰清玉洁,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也是这世间最自私最邪恶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女。”

林婉说完,低头深深看着“火小邪”,泪光荡漾,晶莹的泪珠嘀嗒嘀嗒滴在“火小邪”脸上。

林婉仔细地擦去滴在“火小邪”脸上的泪珠,收起哀伤,勉强笑了笑,说道:“火小邪,饵降有时候会有副作用,你我可能会突然间心意相通,但你不会明白为什么的,你只会当作幻觉……唉,我不该和你说这么多,但我不说出来给你听,我又会很难受。火小邪,你不会记得,这段记忆会锁在脑海的最深处,今生今世都不会想起的。”

站在一旁听林婉讲述的火小邪,此时真是感慨万千,很多林婉的事情一下子想明白了,原来他陪着田问一起来盗鼎,竟有这番深意。

“火小邪”胸前的六角冰花已经消失不见,林婉为“火小邪”整理好衣服,柔声道:“睡吧,睡吧。”

火小邪正想上前一步,却发现黑暗涌来,与林婉的距离瞬间拉远,景象也模糊起来,只在一片微光中,还能看到林婉秀美的面容。微光很快暗下去,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火小邪不知该往何处去,大叫道:“我在哪里?有没有人?”

随着火小邪的叫声,忽然四周一起变亮,黑暗迅速的收拢到火小邪脚下。

火小邪吓得一退,再看四周,他居然站在一间茅草房前的院子里,有淡淡的清香从茅草房里飘出,虽说简陋,庭院墙壁、窗台房檐,几乎一尘不染。院内种着一小块绿地,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如手掌大小,让人喜爱。院外绿树成荫,不乏高达百丈的巨木,顶天立地一般,雀鸟叽叽喳喳在院外枝头鸣叫个不停,很是动听。

火小邪转了一圈,这里又是哪里?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吱呀”院门一响,门被推开,一个齐耳短发的俏丽女子推门而入,一进来就脆生生叫道:“爹!我回来了!”

火小邪低唤一声:“林婉……”

林婉根本看不到火小邪,与他擦身而过,直往里走。

火小邪意识到这仍然在记忆之中,只是为何看不到自己?难道这是林婉的记忆不成?

火小邪不由自主尾随着林婉,向里走去,脚步根本不受控制。

茅屋里迎出一个消瘦的男子,穿着青色长袍,一见到林婉就赶忙跪倒在地,毕恭毕敬的问候道:“少主,你回来了!木王师傅在里面等你呢。”

火小邪一看,这个跪倒在门口迎接的男人,竟是火门三关十八贼中的一个,病罐子王孝先。这个病罐子本是一张病怏怏、苍白消瘦的脸,这个时候消瘦依旧,但脸上却有了几分血色。

林婉上前扶住病罐子,笑道:“王哥哥,不要一见到我就下跪,我吃不消呢。”

病罐子呵呵呵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爬起来说道:“少主千万不要这么说,我能进木家跟随木王师傅,是我三生有幸。我本应是个废人,跟了师傅才觉得今生再无遗憾,少主平易善良,但我不能丢了礼数,少主要是让我见到你不下跪请安,我真的办不到啊。”

林婉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病罐子让开路,恭恭敬敬请林婉入内,火小邪便跟在后面走入房间。

屋子不大,一厅两室,林婉进屋就熟悉地向一旁房间跑去,叫着:“爹!女儿回来了。”

内屋有清朗的笑声传出:“我的宝贝女儿,快进来。”

病罐子、林婉进了内屋,只见一张竹榻之上,盘腿坐着一个穿着翠青长袍的老者。这老者慈眉善目,头发花白,但梳的工整,留着三缕银亮的长髯,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的肌肤平滑干爽,满面笑容时,目光清亮,在眼角略略有一些皱纹罢了。若不是他头发胡子是白色的,只看脸还看不出年纪。

林婉跑过去,唤了声爹,钻在老者的怀中,撒娇道:“爹爹,你想我了吗?”

这老者便是林婉的父亲,木王林木森。

木王抚摸着林婉的头发,一副慈爱的表情,说道:“当然想啊,爹爹我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能不想吗?”

“爹爹,你的腿好点了吗?”林婉坐起身,关切地问道。

木王轻轻捶了捶腿,笑道:“好多了,最近我已经能下床缓步行走,呵呵,这十多年的老毛病,痊愈已不可能,能下地走路都是老天开眼了。”

林婉撒娇道:“爹爹又这么说,我们不需要老天开眼,爹爹的腿病一定能治好的。”

木王笑道:“呵呵,我知道婉儿最心疼爹爹,爹爹没事的,这许多年了,腿脚不便也有好处,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炼丹养药,要是我活蹦乱跳了,又忍不住满世界钻山探谷的采药,没个当爹的样子。所以啊,我宁肯一直治不好。婉儿,你既然回来了,向你娘亲问个好。”

木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瓷器,放在床头。

林婉退后一步,面向这个瓷瓶跪下。病罐子见状,也立即跪下,垂头肃穆。

林婉向着瓷瓶跪拜三次,说道:“娘亲,婉儿已经长大,能够出去闯荡游历了,娘亲要多多保佑婉儿。”

木王对瓷瓶柔声念道:“妻啊,你看到了吗?婉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马上就要采炼人饵了,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渡过此劫。”

木王收了瓷瓶,柔声道:“婉儿,坐到爹爹身边来。”

林婉乖巧的坐下,握住木王的手掌。

木王抬头对病罐子说道:“孝先,你去把那株四味雏菊端来。”

病罐子应了声是,快步离开。

木王对林婉柔声道:“婉儿,你在外游历,可遇见心仪的男子了?”

林婉羞道:“婉儿不知为何,再英俊的男子也无法让我心动,觉得外表都是一副臭皮囊罢了,偶尔见到几个像样的,稍稍接触一阵子,发现他们心里也是污秽得很。”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木王笑道。

“除了,除了,那个土家的田问,我有那么一点……可我却看不透他,他比一块石头还硬。他的确是人饵的好人选,可他说话从来不超过五个字,而且不睡觉,动不动就钻到地下不见了,我一点下饵降的机会都没有。”林婉说着,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嗯,这个田问我有所耳闻,他修习的方向是土家的发丘、御岭,能够同修两种,是土家罕见的人才,土性甚旺,能用他做你的人饵,再好不过。只是土家人对木家警惕心太强,千百年都是如此,田问这个样子,也不奇怪。婉儿,我明白你不想随便采炼人饵,但你毒发的日子渐渐临近,你在人选上也不要太固执了。”

“爹爹,婉儿明白的,我是爹爹唯一的亲人,我受再大的委屈,也会好好活下去的。爹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没有到不得已的时候,再给我一段时间吧,好不好嘛。”

“好!好!爹爹都依你。”

“谢谢爹!”林婉搂住木王的脖子,亲热一番。

火小邪如同一个幽灵一样傻站在一旁,见林婉和木王如此父女亲情,心中一阵阵酸楚,为何自己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病罐子慢慢跨入,手中捧着一盆细小的植物,那植物长得也怪,茎叶细弱,遍体翠绿,在一支分叉上,长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红色小果子。病罐子如果走得快了,稍有颤动,这个红色的小果子可能会掉落似的。

病罐子说道:“师傅、少主,四味雏菊拿来了。”

木王说道:“摆在我面前。”

病罐子小心翼翼摆上,退开一边。

火小邪看着这盆小小的植物,心中翻腾出一股子怪怪的感觉,好像那盆小植物,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林婉细细打量一番,轻轻啊了一声,抬头问道:“爹爹,这株四味雏菊竟能结果,怎么可能?”

木王说道:“我急急忙忙叫你回来,就是因为此事。你回来的刚好,这果实已经成熟了。婉儿啊,我要问你,你用的是谁的血?”

林婉说道:“是一个叫火小邪的,二年以前,火小邪在王家大院因我所累,被王兴的三姨太毒镖刺中,我帮他解了毒,顺便采了他的血。王全师哥帮我引的种,我以前没有太在意。”

“火小邪……”木王喃喃道,“一个不知名的小贼,体质却很独特啊。四味雏菊是我们研究如何破解你体内毒素之用,采过万千人的血液实验,十余年了,仅有这一株得到火小邪鲜血的雏菊结出果实。火小邪很可能是比田问更合适的人饵,有可能达到你的最高要求——不做阴阳交媾之事,不减人饵的阳寿,无生死风险,还能延缓你十五年寿命。”

林婉喜道:“真能如此吗?”

木王沉声道:“可能性极大,来,婉儿,你亲自把果实取下,封一枚饵降到果实中去,一切便知。”

林婉点头应了,伸出纤纤玉指,慢慢捏上这颗血红色的小果,另一只手从腰包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将小果剪下。

火小邪在一旁看着,心脏如同提到嗓子眼,竟替林婉捏了一把汗。

林婉将小果摊在手中,向木王示意,木王伸出两指,悠悠道:“好,立即封入饵降!”

林婉屏心静气,两指按上小果,微微一捻,便有一片轻薄的六角形冰片敷在小果之上。

屋内安静异常,人都如同泥雕木刻一般,盯着林婉手中的小果,眼睛都不眨一样。

冰片渐渐消融似的,渗入到小果中。那枚小果的颜色渐渐淡去,最后呈一片淡青色。

木王声音都有些发颤,低声喜道:“好!很好!八成了!”

小果的淡青色稳了一稳,突然颜色再度加重,迅速的再泛起红色,啪的一声,这枚小果居然在林婉的手中爆开了,露出里面一片败絮似的灰瓤。

“唉!”木王沉沉一声叹,说道,“败在最后二成!可惜可惜了!”

林婉将爆裂的小果放回花盆中,用丝巾擦干净了手,问道:“火小邪的血还是不行啊?”

木王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不行,是很行!火小邪的血液不同一般,能做到如此,很不简单了。天下难有十全十美之事,但有这八成,火小邪成为人饵,效应你来说已经足够了,比田问绝对更好。而且,你不用与他交媾,只需让他喜欢上你,激起他的情欲便可。”

林婉说道:“火小邪还是有风险?”

木王说道:“他会有二成的风险,但这已经很低很低了,就算有风险,也只是减他五年阳寿。婉儿,爹爹我要恭喜你!你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饵。呵呵呵!婉儿,你和爹爹我十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啊。”

林婉说道:“二年前火小邪被火家逐出以后,听说与甲丁乙碰在一起,往南方去了,下落不明。要找到他,可能比较麻烦。”

木王倒是一愣,说道:“哎呀,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个火小邪是个大活人,会到处走的,不是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随取随用。天天不出去,脑子也不好使了。”

林婉说道:“爹爹,就算能找到他,他这几年体质会不会变化,还说不好呢。必须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木王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笑道:“婉儿现在比爹爹强多了,很好很好,等我死了以后,木王的位置就能传给你了!”

林婉勾住木王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你瞎说什么啊。爹爹长命百岁,福寿安康,怎么能说到死呢。”

木王说道:“这有什么,人生在世,谁无一死?早做安排也好。你娘亲把木王的位置传给我,我传给我俩的宝贝女儿,若你娘亲还活着,她还是木王,也会这么安排的。你娘亲如果还活着,她见到你,不知会多开心,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她她她……”

木王声音逐渐低沉,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说不出话,顿时像老了二十岁。

林婉见状,眼角泪水翻滚,抱住木王胳膊,说道:“爹,你别说了。”

木王低声道:“孝先,你出去,把门关上。”

病罐子王孝先已是不声不响地,把眼睛都哭红了,他低声应了声是,退出房门,把门关好。

木王悠长地喘息一声,略为平静,说道:“婉儿,你现在面临的情况,和你娘何等的相似,爹爹我没有什么心愿,就希望你平安渡过此劫,切勿执拗。”

林婉说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木王黯然道:“你娘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她直到最后,都不愿采炼人饵,宁肯毒发身亡,死在我的身边。所以,婉儿你听你爹爹我一句话,你为了我,也一定不要执拗……木家人一旦执拗起来,会忘了一切。”

林婉一扭身,跪在木王面前,哀声道:“爹,我娘亲到底怎么死的,请你告诉我吧。”

木王说道:“你这次回来,我已不想瞒你,你娘亲的死,就是因为我。”

“因为爹爹你,怎么可能!”

木王颤声说道:“你娘亲认识我的时候,她是十八岁,刚刚采炼完人饵,能活到三十三岁。我当时是一个云游天下的采药人,阴错阳差,和你娘亲一起困在深坑地穴之中,你娘亲因采炼人饵之事,心结难平,估计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自责得无以复加,只想一死了之。而我为了脱离险境,想尽方法带着你娘逃生,期间无数险恶,九死一生,你娘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娘一命,花了三个月时间终于逃出,我和你娘已经彼此深爱,定下终身。我在你娘的引荐下,入了木家,从此神仙眷侣一般生活,乃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日子。但你娘是个心气颇高的奇女子,在她二十八岁时,木蛊寨被木媻占据,上一任木王损命在木蛊寨之中,为保木王之位不落在以采炼人饵为乐的艳青派手中,你娘胜了九场斗蛊,成了新的木王,木家各派都服了她。可是你娘当了木王之后二年,她想到三十三大限又至,又要采炼人饵,就必须和其他男人有肌肤之亲,行交媾之事,她绝不肯负我,执拗起来,宁死不愿再采炼人饵,我好话说尽,她却总是说没事没事,我一定不会有事,最后我说她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她才好像有点犹豫。而你娘的本事比我大很多,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偷偷治好自己不能生育的毛病,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就是你,婉儿。你娘生下你之后,已经时日无多,嘱咐我将你养大成才,并将木王之尊传给了我。我怀抱着不足半岁的你,亲眼看你娘毒发死在我眼前,你娘临死之前,还满意于她与我相识之后,从未辜负我半分,从一而终,就算死了也值得。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林婉满脸是泪,抱住木王哭道:“爹爹,我可怜的爹爹。”

木王抚着林婉的头发,继续说道:“我当了木王之后,芽青、苗青、艳青三派不肯服我,就是你三个姨娘,即是觉得我本事不够,又是恨你娘因我而死,所以处处与我作对,终于在你三岁的时候,逼得我与她们一较高下。你爹我虽说没你娘那么厉害,但真要打我也不怕她们,结果是文武斗、斗蛊这木宗三盗竞王,均赢了她们,折服木家,呵呵,赢是赢了,我仍算险中求胜,特别是斗蛊后遗症颇大,让我落得个双腿残疾。我不能走路也好,让我能够摆脱一切俗务,细心培养你成才。可我越是用心,越是害怕,随着你的长大,你的性格越来越像你娘,等到你十四岁时,你要求寻找不伤害人饵的办法,希望找到一个心爱的人,采一次人饵就行。你这个要求,让我几乎夜夜噩梦,却不敢强迫你说不行,你娘亲就是越逼得紧,越是执拗。于是我倾尽所有精力,以闭关炼药为名,躲在这里,日日夜夜研究饵降之术。希望天遂人愿,能顺应了你的心愿!眼下火小邪的血已经让我们有了八成胜算,与你的要求几乎无二。婉儿,爹爹求你,如果你见到火小邪,一定要给他施饵降,若是火小邪死了,或者体质变化,你也一定要对田问施饵降,田问若是不能得手,你立即去王家堡找你的王全师哥,他给你准备了几个你可以采炼的男子。婉儿,你不想你爹爹为你而死的话,就一定要照我说的做。找到火小邪!找到田问!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帮他们去做,让他们喜欢你,爱你,你如果也能喜欢上他们,成就姻缘,哪怕是无果姻缘,爹爹我都可以死得瞑目了。”

“我知道了爹爹,我知道了,爹爹……”林婉抱着木王,哭的梨花带月,让人心碎。

火小邪暗暗垂泪,想走也走不了,仿佛能感觉到林婉的悲伤似的,只好跟着一起哭,哭到伤心处,心想反正无人知道,干脆咧开嘴巴,啥也不顾,玩命地哭了个痛快,哭喊道:“爹!娘!你们在哪里?你们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苦啊!我想你们!爹!娘!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消息,让我能寻找你们!”

火小邪哭着哭着,木王、林婉的影像逐渐模糊,渐渐散去无形,四周剩下空无一物的白色,无止无尽。

火小邪蹲在地上,掩面无声地哭了片刻,才算把哀愁淡去。

火小邪站起身来,转着身子看了一圈,不知该往何处去。

“哦?火贤弟,你刚才为何痛哭?不妨讲出来,兄弟我帮你分担分担?”

火小邪脑袋里轰地一怒,儿女情长之事一扫而光。这种酸溜溜的看似关心,实际嘲讽的话语,还能出自谁之口?火小邪一扭头,就见郑则道摇着折扇,脸上挂着笑意,风度翩翩地向他走来。

火小邪虽说看到郑则道,满怀怒火,却十分清楚这仍然是自己脑海中的幻境。火小邪不怒反笑,赖皮赖脸地说道:“哦?郑大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郑则道一把收了折扇,认真地说道:“火贤弟,你总是惦记着我,我当然就来了。”

火小邪哈哈笑道:“只怕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界。虽说你不是真的,但我要在这里收拾收拾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郑则道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火贤弟,你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

火小邪叫道:“少废话!你要不快滚,要不我就收拾你!打你个血流满面。”

郑则道啪的一声再把折扇打开,轻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妒忌我,妒忌我成了火王的亲传弟子,妒忌我在火家身居高位,妒忌水妖儿和我在一起。呵呵,火小邪,我知道你从小就愤恨世界对你不公,表面上装作谦卑,实际内心压抑痛苦,行为叛逆乖张,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在利用你,你恨所有人所有事,想把一切都毁掉重来。你就是现在本事还不够大,如果你本事大了,必会疯狂报复。你不愿承认也无所谓,但你既然让我来这里,我就说给你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呵呵呵!”

火小邪全身燥热,抽出腰间的刀子,直向郑则道刺去,可火小邪用力颇大,运刀的动作却慢悠悠的。火小邪惊的啊一声叫,郑则道已经轻轻用手拨开刀背,简直是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郑则道就只这么一拨刀背,火小邪便整个人都被弹了开去,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站起来。

郑则道摇扇道:“火小邪,你伤不了我的,因为你心里始终认为,我比你强。另外我告诉你,水妖儿是我的女人,林婉也会是我的女人,你害怕也没有用。你只是个小毛贼,而我是火王的弟子,是水火相生的人,论学识、见识、手段、相貌等等,你没有一项比得上我,你不愿承认?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过由我这个你嫉恨的人说出来罢了!呵呵呵!”

火小邪吼道:“郑则道,你住嘴!”

郑则道笑道:“我并不想说,是你要我说的。”

“放你娘的屁!”火小邪狂号一声,疯了一样向郑则道冲来,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火小邪刚冲到郑则道面前,郑则道一闪身就不见了,地下现出一个无底深洞,火小邪收不住身子,一头便栽了进去。

火小邪身子如同石块一般,无力反抗。无数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全都是自己的记忆,从被火家逐出开始,到火门三关,到寻找青云客栈,到水王流川赠黑石火令,到与水妖儿重返奉天城,到落马客栈救出严景天,到黑三鞭利用他偷女身玉,到偷出张四爷家点心被打,到奉天城里当小偷的日常生活,到孤苦伶仃在奉天城外等死。一切都是倒序发生,几乎找不到几片快乐的记忆。

火小邪闭上眼睛,直坠入最深的黑暗中,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回忆出现。

“没有更早的记忆了,我这样算是死了吗?”火小邪心里最后问了一声。

冷冰立即包裹了火小邪全身,是冷冰的水。

火小邪从冰冷的水中挣扎着探出头,急流冲着他向下翻去,火小邪大叫着:“爹,娘!”可一张嘴,冷水直灌入嘴里,呛得他无法叫喊。这个时候的火小邪,只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孩童。他刚刚从瀑布中摔下来,跌入水潭,好在这个瀑布并不高,水潭又深,火小邪并没有受伤。水流湍急,再往前冲出一段,还有一个更大的瀑布等着他,轰隆隆的水声惊天动地。

眼看着火小邪就要被冲下第二道瀑布,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水里直直的拎了出来。火小邪呛得不住咳嗽,毫无反抗之力,只是看到将他拎出水面的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这个黑衣人嘿嘿冷笑,将火小邪搂在怀中,胳膊勒住了火小邪咽喉,用力之大,让火小邪根本无法喘息。

这个黑衣人嘀咕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一只手按上火小邪的脑门,逐渐发力,似乎要把火小邪的脑袋扳断。火小邪直翻白眼,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小童,此人要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就当火小邪命悬一线之时,只觉得脖子后一烫,似乎被一块火热的烙铁滚过,脖子后被刀划出一道颇深的伤口。而那个黑衣人呜的一声低吼,血液四处喷出,溅得火小邪全身都是。

黑衣人手臂一甩,火小邪再次跌入水中,那黑衣人的整条手臂,还勒在火小邪的脖子上。原来这黑衣人竟被人从肩头处斩开!

火小邪在水中一沉一浮,依稀看见刚才那个黑衣人已经被斩成几段,鲜血飞溅,而下半身还跪在岸边。又有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黑得发亮的长刀,正冲进水中,伸出手来想拉住火小邪,同时生硬地喊道:“伸手!!”

火小邪刚伸出手,却害怕了,手臂一缩,那黑衣人只差半指就能抓到火小邪。火小邪哇哇喝了几口水,激流荡起的白沫,迷糊了他的双眼。火小邪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顺着水流飞速的直滚而下,坠入深不见底的瀑布中。

又是一片黑暗,火小邪喃喃道:“又是那个梦的一部分,是我的记忆吗?如果是我的记忆,那就继续吧。”

可火小邪这么想着,突然有一丝的光芒涌来,一下子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出。火小邪全身抽动了几下,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再不虚幻,他全身缠着藤蔓,被紧缚在地上。四周的藤蔓已经不是最初那么密集了,到处都是孔隙,八个石壶离火小邪距离并不遥远,只有七八步之遥。

“呜……汪……”有低低的犬吠声传来,火小邪颤抖着斜眼一眼,黑风正口吐白沫,不住的撕咬着火小邪身上的藤蔓。

火小邪抖擞起精神,叫道:“黑风!”

黑风抬头看了火小邪一眼,眼神已现浑浊,它嘴里咬着藤蔓,绿色的汁液流了黑风满口,连紫色的大舌头,都变成一片暗绿。

黑风呜了一声,嘴下仍然不停,已经奋力地撕开火小邪手臂上的藤蔓。

火小邪顿时明白过来,黑风救了自己一命,火小邪手中紧握着猎炎刀,一直不曾松手,这下被黑风解脱了束缚,抬手就要切割,可是力不从心,那把猎炎刀似乎千斤重,根本运动不得。

火小邪见黑风这个模样,已经明白,费力地叫道:“黑风!不要咬了,你会死的!不要咬了,黑风,停下!停下!”

黑风本见到火小邪抬手,停下撕咬,浑浊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喜色,但黑风见火小邪根本使不出劲举刀,又不顾一切地埋下头,嗓子里呜呜呜低吼,继续啃咬有毒的藤蔓。

火小邪不住吼叫,但止不住黑风的动作。黑风将火小邪全身藤蔓咬断拽开,深深地看了火小邪一眼,颤颤巍巍就要离开,火小邪张着嘴巴急喘了,侧头一看,黑风要去的方向,依稀现出潘子的身影。

黑风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身子一歪,扑倒在地。黑风就算摔倒,仍然不住挪动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潘子所在的方向,低低悲鸣。

火小邪哭喊道:“黑风!你不要去了!停下吧停下!”

黑风身子抖了抖,回头看了火小邪一眼,汪的一声轻叫,脑袋一软,无力地翻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火小邪胸口热血翻涌,狂叫一声黑风,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翻了过来,一寸一寸地向着黑风爬过去。

就这几步的距离,火小邪感觉花了一年时间似的,等爬到黑风身边,黑风已经全身僵硬,魂飞天外了。它的眼睛睁着,虽说浑浊一片,但依旧能看出,它在用心地打量着火小邪,淳朴真诚地祝福着火小邪。

火小邪扑在黑风身上,哭了许久,随着泪水奔流,身子居然渐渐不再麻木,已能活动。

火小邪悲道:“黑风,你用你的命救了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火小邪跪倒在地,给黑风磕了个头,心头一硬,暂舍了黑风,手足并用,向着潘子所在的方向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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