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夺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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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到镜前,自己也吃了一惊。我因肤白,一向是穿红最为好看,但穿上这契丹华服,竟艳丽得叫自己也屏息凝神。红色给剔透的肌肤罩上薄薄的红晕,放射出媚惑的艳光。两腮如染红霞,醺然若醉。湿润的红唇如烂嚼樱桃,对映一双剪水秋瞳,更显得瞳人乌黑,眸光荡漾。

镜中人迷离起来,陡然又见灞陵边出发和亲的我,鲜红的嫁裙犹如血染的辛酸……

“大汗已在门外等候。”阿君细声提醒我。

打开门,正对上他转过头来。他戴着实里的衮冠,身披络缝红袍,腰佩犀玉带,脚踩虎皮络缝靴。那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融化在灯火灿烂的光辉里,侧面的线条犹如刀削斧凿,英挺儒雅,却带有一种脱俗的凛冽气息,化作王者的霸气与威严。

看清我容貌的瞬间,他的双目像被耀眼的光芒刺中,眸中流露着赤裸裸的爱恋和赞叹,向我伸出手来。

我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里。他牵着我,步履稳稳地向天兴宫而去。一路上的宫人侍从皆低首行礼,一列一列地跪下去……

我知道他如此是为了抬高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今天的穿戴已是大大的僭越。契丹人服饰规定很严,一般婢女侍从只能穿青、绿、黄等色,只有最尊贵的王与妃嫔才能穿红、紫。而我头上的步摇,更是正妃专用。忆起方才侍女们的惊讶之色,暗暗揣测述律赤珠将有的反应,又想到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不觉手心冰凉。

“很冷吗?”他温和地说道,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摇摇头,“只是……有些紧张。”

“不要怕。”他揽一揽我的肩头,“有我在这里。”

转过一处回廊,便是天兴宫正门。耶律楚走在前面,我故意拖慢两步,转过去时,正好看见律妃向他屈身下拜,及至见了他身后的我,脸色顿时变得雪白,待看清我身上的穿戴,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的脸上带了柔弱和惶恐,低低地,卑微地跪了下去,“奴婢拜见律妃娘娘。”

律妃先是一愣,既而如明白了什么,冷笑了起来,“你今日倒愿给我行跪礼了?”

我把头伏到地上,“昨日之事,还请娘娘恕奴婢无知之罪。”

“无知之罪?”她丝毫不掩饰眉眼间的轻蔑,“昨日你伶牙俐齿,出言不逊,今日倒突然知罪了?”

我噤声不语,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却有一双有力的手扶起了我,是耶律楚。他的神色又如常冷漠,向律妃道:“我素来厌恶妇人争风,玩弄手段。如今真真随侍我身旁,赤珠你与她须姐妹相称,彼此敬重,不可再有如昨日之事发生。”

他的声音不响,语气却极为严厉,是一言九鼎的沉重,叫人胆战心惊。那赤珠听了这几句话,脸色难看至极,半晌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是。”她的目光像钩子一般向我脸上掠来,定在我故意凸显的鞭痕上。

宫里已满满当当地立满了仆从。我仍维持着怯意,不看众人,只低了头随耶律楚向前走。只听鼓声咚响,有仆高呼入席。耶律楚便走到主座王位,端正坐下。那赤珠走到他身侧左手第一个空位,也缓缓坐下。

我立在原处,不知该坐还是该站。耶律楚以手示意我坐到他右手边第一个空位,我看看他,又看看座位,转首再去看赤珠,现出羞急和不安之态,“怎敢与律妃娘娘并列而坐。”

耶律楚立起身来,朗声说:“内廷家宴,哪有这样多规矩,你不必推拒。”

这话满殿人都听见,一时殿内鸦雀无声。我走到他右首坐下,向他颔首谢恩,“谢大汗。”再抬头却看见萧史立在耶律楚侧后方,带着了然的神态,默默地向我微笑,一时心头涌起暖意。

他走到耶律楚面前,手执满满的酒杯,真挚道:“恭贺大汗再得佳人,请满饮此杯。”耶律楚爽朗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偷偷看那律妃,她已神色如常,却发现她的右手蜷在袖笼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指节突出,微微发青。

一时宴乐奏起,热闹非凡。酒过三巡,述律赤珠突然道:“这些曲子也有些听腻味了,不若赤珠为大汗一歌以助兴。”

耶律楚转眸看她,微微点头,“也好,你的歌许久未听了。”

她今日也是着力打扮过的。只见她头梳又鬟高髻,挽成翻飞蝴蝶状,头上遍饰金簪花钿,恍然若仙。

她击掌三声,十二位舞女袅娜而来,皆黄金为耳,五色彩缠发,盘以为髻,纯练彩衣,束以为带。在舞女的舞步配合和乐师的伴奏下,述律赤珠启朱唇,发皓齿,展喉高歌。

我以为她定和大周宫廷的歌女一般,作轻柔靡丽之声,谁知全然不同。初时声音并不很大,入耳却舒畅不已,如三伏天尽饮冰泉,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唱了数句后,渐渐的声音扶摇直上,忽然更高一音,像一线利箭直冲云霄,顿令云破日出。正惊赞不已,谁知她的声音在那极高的音色上,还能宛转回旋,一叠一叠地节节高起,如仙人登云梯,嫦娥奔明月……陡然间声音一落,千回百转,周匝数遍,才越唱越低,声音渐次低缓消失不见……

满殿人皆陶醉,都屏息凝神,不敢稍动。少时无声,慢慢才又有一点声音漫开。这一声方出,众舞女即和声齐唱,顿时如雪化春来,百鸟争鸣,再加上那翻飞的舞袖,叫人眼睛、耳朵,都目不暇接……

我暗暗心惊。看她形貌火辣爽烈,歌声竟这般出尘清新。原来这赤珠得“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并不只是倚仗貌美啊!

众人自然拍手称好,极力赞叹,连耶律楚也神色柔和而赞许地注视着她。律妃唱完,趋前向耶律楚敬酒,他欣然接过,放在唇边。律妃转身,眸中异光一闪,笑吟吟向我道:“赤珠献丑了。听说妹妹来自大周宫廷,一定也是多才多艺。不如妹妹也歌一曲,叫这天兴宫里人也长长见识?”

众人的目光立时转到我的身上。我心下自知自己的嗓子早在宫中火灾时就熏坏了,寻常说话还不易察觉,作歌是万万不能的,于是有些羞愧地低首道:“娘娘乃上京第一美人,真真蒲柳之姿已自惭形秽,更何况奴婢拙陋,不能作歌。”

“哦?大汗向来重才,等闲女子难入眼中。他宠爱之人定不会只有姿容秀丽,妹妹可是过谦了。又或者,妹妹还在为昨日之事而气恼,不愿一歌?”她又向我笑道。

我沉默不语,心下计较。此时我若不歌,扫了宴会雅兴,失了周廷体面且不说,众人必道我是个木头美人,连耶律楚也会因被看作只重美色而懊恼,还显得我不若她落落大方,更加还可能猜疑我恼她昨日所为,不愿献艺。

我正想着,耶律楚却沉声替我解围道:“真真不如再作梨花舞?”

那日的梨花舞我是绝不愿再作了。况且方才舞女们也已跳过柔媚之舞,若不能压制激怒她,我日间安排岂不白费?我抬头瞥了萧史一眼,他的脸孔也微有焦急之色,突然看见他腰间佩的长剑,不觉有了主意。

我立起身来,“娘娘既如此抬爱,奴婢就献丑了。只是那梨花舞已不新鲜,不若借这位大人腰间佩剑一用。”

我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疑色,连耶律楚也投来惊疑的目光,大约想我弱质纤纤,迎风不稳的模样只能作掌中舞,如何能舞剑?

“真真竟有武艺?”他明知故问。

我摇头,“没有武艺,只是花拳绣腿。”

他蹙眉道:“刀剑无情,你不要逞强。”

我点头道:“大汗放心。”转首对萧史道:“前观大人腰佩碧箫,定是精通音律之人。可愿为我击箸而歌?”

萧史霁颜一笑,“敢不从命?”当下命人取来一架古琴。我令他奏琴吟诗,他道:“曲子词可好?”我笑道:“不若歌《裴将军诗》。”他眼中灵犀一点,“妙哉!”

琴声起,他朗朗吟来,我身姿已动。青光耀目,骤然扬锋。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这《裴将军诗》是极男儿阳刚的诗歌,我的剑舞也脱自猛厉雄奇的《裴将军满堂势》。但因我不习武艺,因此将动作改换,雷霆之势已化作宛媚舞姿,另有一段风流态度。

“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剑舞跃游雷,随风萦且回……”

我身姿绰约,银光急闪,翩翩轻举,收放自如。

“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嵬。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舞至高潮,仿佛天地为之变色,三军意气豪迈,杀敌之声,雷霆万钧。他琴声越来越高昂急切,我仗剑俯仰,旋转腾挪,红衣青锋,交相辉映。

“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当的一声琴弦收势,我猛然掷剑上天。人群一阵惊呼,连耶律楚也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这剑锋利无比,落下稍有差错,便是断手折足。回身正见他太过紧张的神情

——就在这倏忽间,我已伸手接剑!剑入鞘中,分毫不差,叮的一声长吟,应和着琴声余音袅袅。

收势伫立,气息喘喘,额上后背都湿透了。乌发松散,垂于两肩。步摇早已坠落,大小珍珠滚落一地,如洒落的汗滴。

四周的人像傻了一般,未有半点声响。好半日耶律楚才回神道:“还是公孙形势在,只为舞罢天地惊。舞得好!”

其实我的剑舞绵软无力,根本是有形无神,唯胜在反差之大。在他们眼中,我这样的汉女手无缚鸡之力,娇弱不堪,不曾想今日不但能执剑起舞,更能掷剑入云,接剑于鞘而面不改色,怎不叫人心醉神迷!

须臾殿内已是喝彩声轰鸣,仿佛刚才述律赤珠恍若天外的歌声已完全消散不见。在众人惊羡目光的重重包围中,我以眼梢唇角,得意地向她一笑。

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极其挑逗的一笑:赤珠,你号称“上京第一美人”,尚不胜我周廷小小宫女,甘拜下风吧!

她被我撩拨,神色变了又变,忽然换过肃容,扬高了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怒喝,叫周围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耶律楚刚欲张口,述律赤珠已抢先道:“你心向周朝,作此不祥之语,更暗含讥讽,该当何罪?”

我先是疑惑,又顿时明了。《裴将军诗》描写的是裴旻将军当年杀灭匈奴的壮举。而如今对周朝而言,这胡虏是谁?自然是反叛自立的契丹了。看来述律赤珠汉文功底甚高,她捉住这点,指责我借剑舞讽刺耶律楚。

看耶律楚神色,并未觉得被冒犯。但她这样一说,殿内不明就里,或干脆听不懂汉话的众人,必定要疑我了。

我正踌躇,萧史已含笑道:“律妃娘娘多虑了,不过是一套剑舞而已。”

我眼波流转,不看述律赤珠,单看向耶律楚道:“娘娘高才,奴婢果然愚钝,不合时宜。且容奴婢再自补其过,为大汗助威吧!”

不待他回答,已命人取来纸笔,慷慨挥毫,片刻已作画一幅,题诗一首。

殿中识汉文者寡,萧史取了我的字画去看,钻研好一会儿,苦笑道:“这画的是猛虎,写的这般龙飞凤舞,却是什么呢?”

不知何时,耶律楚已走下主位。他方才都未开言,此时目光炯炯地盯着字画道:“一日之内,获睹三绝。真真,你还有多少能耐藏着?”

我微笑,心下极为惊讶,本为卖弄关子,不想他竟然知道!

他继续讲解给萧史听,“唐玄宗时,人称张旭的草书、吴道子的画、裴旻将军的舞剑为‘三绝’。裴旻丧母,特请吴道子在天宫寺壁画,以度亡母。吴道子请裴将军舞剑一曲,以观其豪壮气概,助己作画。裴旻即除孝服,欣然起舞。将军之舞惊动天地,数千观者讶然惊叹。吴道子奋笔作画,当即而成,为天下之壮观。后又由张旭题字,才成其为所谓‘一日之中,获睹三绝’之千秋佳話。”

萧史仍疑惑道:“方才真真已作裴将军剑舞,这另两绝……”

耶律楚道:“她所临乃吴道子画的猛虎,书的是张旭的狂草,可不是三绝齐备?”

他甚少一口气说这样多话,更没有想到他身为契丹汗王,马上行天下,竟博学至此!我正沉浸在震惊与纳罕中,他却转身向我道:“然这三绝,都比不上真真的诗才!你且吟来——”

于是我出声吟道: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哪叫猛虎不投降!

耶律楚又以契丹语重复一遍,殿中众侍卫仆从无不叫好。我羞涩地看着众人向我举杯。

萧史分外高兴,笑意愈欢,“都赞你弱质纤流,气概犹胜七尺男儿!”

我更害羞,垂了头,手却被人紧紧握住。耶律楚也不避这殿里众人,边替我拭去额上残留的汗滴,边向我道:“有你这样豪情壮意压阵,我敢不胜乎?”

我梨涡微现,抬首看见他后面不远处正死死盯着我的赤珠,于是笑得更畅快,“律妃娘娘指点奴婢,如今这诗句可抵过方才冒犯了吗?”

她默不作声,仍紧紧地盯着我,好似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又似拼命忍耐着什么。于是我偏过头,又向耶律楚调皮道:“既然大汗喜爱奴婢的诗,不如带我同征,也让我试试剑法?”说罢仍取过方才之剑,装模作样地舞弄了两下。

萧史也凑趣道:“有美人相伴沙场,才显大汗英雄本色啊!”

耶律楚被我逗笑了,曲起两指,在我脑门上轻轻扣了个栗暴,“你那剑舞,迷住人心是极好的,这上阵杀敌么……”

“你这剑舞得这样好,当日为何不以剑舞行刺呢?”猛然间一声厉喝,夹带着狂雨厉风,向我呼啸而来。

是律妃!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配合着她的进攻,我身体似无法抵挡般微微一动,双目直直地瞪着她。周围忽然很静很静,静得我越来越急的呼吸声也那么明显。

当的一声,手里的长剑掉到地上。

耶律楚脸上如蒙了一层寒霜,已不耐她反复蓄意挑起的争斗,喝令她:“赤珠,你胡说什么,还不住口!”

赤珠却似下定了最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是燕国公主陪嫁的侍女。公主为我契丹所杀,她怎会不怀怨?当日她在上京佯装顺从,借机行刺临潢王,险些得手。大汗是清楚知道的!她来到东丹,初时屡次逃跑,怎会突然这般顺服?”她像发了狠劲,向着耶律楚苦苦诉告,“这女子外表柔弱,内心可怕。如今迷住大汗,只怕将来变生异心,对大汗不利。美貌女子这般多,有才艺者也不少。大汗何必自涉险境?还是快将这女子除去……”

“住口!”耶律楚显然已是怒极,冷不防身边的我向后倒去,忙探身扶住我,关切地轻唤,“真真!”

我嘴角颤动,眼睛一片空茫,“她……怎知道?”声音痛苦虚弱。

律妃还要再说,被耶律楚冰冷的语气打断,“你休要再说,我……信她。”他将我的身体搂紧,断然下令:“今夜的宴席可散了,全都退下!”

仆从们噤若寒蝉,像潮水般向殿外退去。

律妃见这情形,大概是生了鱼死网破之心,忽然冷笑数声,“大汗你如此维护她,却不知已被她玩弄于股掌!”

殿里灯火摇曳,映衬得她鲜红的双唇像要猛扑过来咬住我的喉咙。我无力地看着她从袖里取出一样东西,向耶律楚举起。

是我初夜的试红巾!

“东丹无人不知,大汗只纳处子。但这女子在上京时已然失身,如何还有这落红!她为得宠爱,连落红都可造假,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可惜大汗错爱这残花败柳,至今为她所骗,蒙在鼓里!”

我的身体歪倒下去,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耶律楚恨声道:“你敢再说一字!”

律妃没料想他丝毫不在意,竟直直扑上来,抓住他袍角,“我待大汗之心,日月可鉴!当日父汗将我许给大汗时,曾再三叮嘱你要爱重于我,你也曾向父汗起誓,必待我如正妃一般。如今父汗不在了,为这贱人,大汗竟这般斥责我吗?”

听到父汗二字,耶律微晃了一下,雷霆之怒化作无奈与怅惘。我以为他就要说出他划破手指滴血于试红巾之事,谁知他木然地看了赤珠一眼,转眸深深地凝视着我,幽幽道:“你不必再说,我并不在乎她是否完璧。”

眼见风波将平,我如何肯依?抢身拾起地上的长剑,便要往自己喉头刺去——

哐一声,剑已被耶律楚劈手夺过,他一手抵住我,怒斥道:“你疯了!”

我狠狠地推开他,喉头里迸发出激烈的声音,“她怎会知道我在上京之事?她如何知道我不是处子?你说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为何却叫我受这般奇耻大辱?耶律楚,你好狠……”

他的表情像是被我掌掴。我连连退开多步,“今日之辱,我绝不忘怀!”说罢,便往殿外疾奔而去……

夜风冰凉,我在回廊间飞奔,无人敢阻我半步!艳红的裙摆拂过地面,似鲜血在地上流淌。

一直跑到再走不动一步,胸口窒闷得一丝气也透不出来,才靠在宫墙上,双手捂住了脸颊。

我以为青既已成婚,万事便都已无所谓,所以才故意命阿君将我来东丹前之事传出去叫赤珠知道。她一旦知道我的秘密,必定会报复。再加上今日宴席上的撩拨,到现在为止,一切尽如我意。

可我的心,为什么却似被生生剜出一般疼痛?泪水从指缝间滴落,我慢慢贴着墙滑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双膝里。

有男人的气息撞进呼吸,“真真!”

是耶律楚!我以愤怒的手脚踢打他,“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他却不躲也不避。我发泄得气力用尽,他还是一动不动。

“原谅我……”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我认错,我一时错愕,停下了动作。

“那些事都只有你知道,难道你把我当笑话说给律妃听?”我恨声控诉他。

他摇头,“我没有去过她宫里。”

我捂住耳朵,“我不信,再不信你了!”

他紧锁着眉,手按住我的双手,“夜深寒冷,真真你不要再置气。快随我回宫去,在宫里,你要怎样闹都可以。”

我攥紧他胸前的衣裳,“好,既如此,述律赤珠这般羞辱我,你杀了她!”

他盯着我,半天没有回答。

我冷冷地笑,任凭泪水肆意流淌,扭过头,不愿看他。

他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已令她禁足宫中一月以示惩戒,但赤珠是父汗给的人,我不能过于苛责她……”

我不想听他再说什么,爬起来就要走。他却拗住我的手臂,大力把我按在墙上。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紧得让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火热的欲望。

“你还要怎么样……你对我做得还不够吗?”我哭起来,徒劳地想反抗他。

他紧紧地搂着我,“别叫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那什么是你做得到的?你一言九鼎,却管束不了自己的妃子,更封不住这天福宫里悠悠众口。只怕明日我的事就要传遍宫廷,你要我情何以堪,不如死了干净……”

他以霸道的吻封住我剩下的话语,一直侵占到我僵硬的身体瘫软下来,才离开我的唇,轻声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加凄楚,“公主死了,我身边的人都死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大汗的宠爱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你去出征,我要怎样面对这陌生的一切?你带上我吧!”

“不行。”他说,“岂有行军打仗带着家眷的!”

我又哭泣起来,声音像呜咽的风声,“别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别扔下我……”

终于,他无奈地投降,“好吧……把你打扮成个小子带着,但是绝不能在军营里乱跑。”

紧紧地抱着他,我徐徐舒出长气。这胜利须得这般作践自己,实在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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