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失欢(1 / 2)
我又回到了大周宫廷,那是在柳皇后册封仪式的前夜。
“晋城,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太妃。等下去……只怕再生变故。”我伏在文贵太妃的怀里,把头枕在她膝上。她年迈的身体上有着檀香的味道,让我杂乱无章的心绪平稳了些许。
太妃双目慈怜,抚着我的脸庞,把我的头捧起来久久地看着,“叫你一个人……哀家怎么忍心?”
“太妃,我意已决,必得是我一个人……我不能拖累您,也不愿牵扯诸位大人……”我的声音里,有满满的凄怆。
太妃抚摩我的头发,“可怜的孩子,你怕吗?”
“怕。”我诚实以对,“但是,我不会退缩。明日不管成败,请太妃……都不要出来相助。”
她垂老的泪滴落在明黄色的软榻上,“没有哀家相助,你怎么敌得过柳氏?”
我对着太妃猛然摇头,“不,一切都是为了太子。他是大周的未来。若我明日不能成事,请太妃一定要继续保护太子!”
她的银发松散下几缕,无力地触到我的肩头。袅袅的沉香中,声声的更漏里,是我惨然而坚决的声音,“太妃,一定要答应!绝不要让晋城……白白牺牲。”我握紧双拳。
离开太妃宫中已是夜深,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我要去。那是御前侍卫值宿的外宫寝殿。我知道,今夜是青当值。
鹅卵石长径上洒满银白色的月光,月光被枝杈缝隙摇得支离破碎。宫墙上点点烛光明暗不定,不知替何人垂泪到天明。我悄无声息地踱上石阶。
窗子开着。窗内,青年在灯下独自看书。因是值宿,他穿着盔甲。银甲包裹住他还略显纤薄的身躯,头上束的绛色额带绣着大周印章。他的神态安详专注,他的眸子柔和幽深,尽染了烛火的迷离。灯影幢幢,落在他身侧所佩的刀鞘上是坚毅的光泽。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独自把风景占尽。
有人影闪动,我连忙隐到树丛后。茕茕而立,我极力压抑的低低呜咽声一点点消融在黑夜里,有前路不明的凄凉。温热的泪滴滑过冰冷的面颊,立刻失去所有温度,变成颗颗冰棱,冷透了心。月色惨白,幽幽四散着惨淡的光芒。宫墙内的树影如无数鬼魅萎败而阴毒,随时提醒我危机四伏。
我不想连累他……我不可去看他……我不能告诉他……
黯淡的月光下,我缓缓离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那么不真实的景象。
那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是我仍冰清玉洁的年华。那个我们同在宫中的最后夜晚,我遗憾没有亲口告诉他:我爱着你。
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骤然转身,我向着青的殿室奔去,猛地推开门,“青,是我,我回来了!”
青的银甲怎会这般光亮,灼痛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走近他身旁,却发现双脚生生钉在地上。我想对他大声呼喊,却只感觉到喉头的血腥气。
然而青并没有迎上来。他只是远远坐着,静静地笼在那一团光晕里,遥不可及,“你已忘记我们的约定。”
“没有。青,没有!我怎会忘记?”
青缓缓立起身向这里走来。我在巨大的期待中阵阵战栗。但是,他只是走过我身边,连一眼也没有看我,向门外走去……
“青——”我狂热地呼喊他。
他没有回头,只扔下冰冷的诘问,“你爱上别人了吧?你这样快就变心了。”
我上前想拉住他,却发现拉住的只是虚无。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淡得让我看不清。
别走,我怎么会爱上别人,那一定是,一定是因为……
“因为他太像你了!青,我只爱着你!我永远永远……都只爱着你!”
我突然醒了,发现自己面上一片湿凉。
满室灯火。有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我突然看见床前正惊愕地紧盯着我的耶律楚——
他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梦话!因为他的双眸里,射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愤怒火焰,竟然……还有深刻入骨的沮丧。
我的记忆顿时全都归来。我是正身处东丹啊!我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人,却只看见扶余城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华阳公主鲜血飞溅的刑场。
什么样的人,可以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挥起屠刀?可是素颜,你为什么还要写“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为什么还要写“奴去也,君自珍重”?
这个女子,我是知道的。她父亲镇西王是我父皇的兄长。大约七八年前因卷入一桩谋反案被诛。因此素颜才落得和亲契丹,身死他国的结局。那时,契丹还是大周的属国,耶律隆光不过是我父皇封的汗王。
我的目光一定是黯淡了。因为耶律楚凝视着我睁开的双眸,突然眯起了眼。我发现他不是宫中打扮,而是穿着铠甲,额头发际还渗着汗滴,头发湿湿地黏在太阳穴上。
终于,他冷声道:“你这咳血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服了牵肠散,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和进一步盘问。于是我便淡淡地胡扯道:“娘胎里带来的老病根了……不碍事。”
他没有再说什么,立起身,脚步沉沉地走了出去。
外间有低低的说话声。不多时阿君和阿碧拥了进来,眼圈都肿着,“夫人……”
从她们嘴里我才知道,前日我在震惊中昏了过去,还吐了血,是萧史把我抱回了妃离宫。
“大汗前夜已快马从军营中赶了回来,守了一夜。昨儿个早上去的军营,方才刚回到宫里,下了马就来妃离宫了。”阿碧说。
阿君接着说:“夫人咳血之症早该好好看看。你年纪尚轻,将来还要生养。幸好大汗召了巫医来。”
我凛然一惊,忙问:“他说了什么?”
阿君道:“头一个请的是奥姑。胡说什么夫人中了剧毒,要黑山上的蛇毒才能解。那黑山上的幽冥蛇是天下至毒,拿它来治还有命吗?大汗当时就恼了,差点把奥姑都给杀了。”
为了这个就要杀奥姑?他本来就是这样残暴的人啊。
阿君接着往下说:“后来幸好请到天福最好的巫医,看出夫人是失血症,配了丸药,又施了针。可不,夫人这才醒了。”
我颓然闭上眼睛,再不愿睁开。
因了我的病,得以整日缠绵榻上,直到巫医说我已经好了,也还是恹恹不起。耶律楚有时来看我,我便尽量装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拖了一月余,没有再咳血,精神也好多了。耶律楚叫黄总管来问了几次侍寝的事,我总让阿君以各种原因推托过去,他也没有说什么。直到这一日傍晚耶律楚突然召我去军帐。
进去的时候他正翻阅台上厚厚一叠像名单似的本子,眼皮也不抬,扬扬手叫我坐在一边。他只管自己奋笔疾书。我默然坐着,两只手交叠。静静的军帐里,只有火盆里劈劈啪啪的暴响声。
木炭渐渐烧尽。小厮们又进来换过。等他们退出去时,耶律楚终于抬起头,“你过来。”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垂下双睫。
他半转过身子,一手搭在桌上,眼睛并不看我,面无表情道:“今日又是什么理由?”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奴婢身子不方便……”
他往后靠去,把笔用力掷到桌上,震得我浑身一颤,“十日前问你,便是身子不方便……今日还不方便。女子的月事哪有十日未尽的?”
这月事两字从他口中说出,像锥子猛然刺了我一下。我心虚地退后一步,臊得浑身难受。
他转过头来盯着我,目光严厉,语气有些不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强作镇定,然而眼眶还是酸疼得像揉进了沙子。
他见我不说话,眼中燃过一把灼热的火焰,像强自按捺着什么,忍了一口气,道:“不许再使小性子。去我宫里,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我扭过脸,内心充斥不甘和抵触,还有些微微的恶心,“奴婢说过了……今日身子不便……”
他突然站起来,把我重重按在面前的长桌上。随着我身体的倾倒,原本高高叠起的书本哗啦全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背脊撞得生疼,忍着泪撑住身子,向他冷冷道:“大汗要用强吗?奴婢自是敌不过的。但是……有什么意思呢?”
他紧紧按住我,语气凶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不介意有没有意思!”
从他坚决的神情我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在这里强迫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撑起双手挡住他,喊道:“你答应不伤扶余百姓,为何骗我?”
耶律楚马上放开了我,神色竟有些轻松,“原来是为这事。”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脸的无所谓,心中已是忿极,“你焚了扶余城,毁掉百姓祖辈生息之地。你说带我微服去做寻常夫妻,不过是不叫我知道你做的好事吧。你这般残暴,我竟相信了你……”
他肃立不动,冷冷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同谁说话?”
我的泪珠从双睫弹落,却并不畏惧,“我不是正同一个屠夫说话吗?”
他神色很是恼怒,像是就要爆发,但还是尽力平和地说道:“契丹兵士都是部落汉子,肯随我浴血奋战,不过是为女人财物。若不是因为你的请求,黑鹰军早就屠灭整个扶余。现在我却要大费周折,一面禁令兵士行凶抢掠,一面置下军州收容扶余百姓,各部落有诸多怨声……”
我打断他,“那些不愿背井离乡的人呢?”
他平静道:“杀了,不过数千人。”
数千无辜百姓的性命……可他却眼睛都不眨一眨地说:不过数千人。
“那么王北,他既已降你,为何非要杀之?”我失望透顶地看着他。
他哼了一声,“你实在是个天真的孩子。王北是渤海靺鞨族人。你用汉人仁义礼智信的一套去劝他,怎会有用?他们和汉人不同,没有受过儒学教化,忠君之心极为淡薄,降而复叛是常事。只有铁腕才能彻底降服他们。”他神色冷酷,“而且,我怀疑有人和他暗中勾结,将来坏我大事。趁早斩草除根,才不枉我设局引他叛乱。”
“设局?”我这才明白过来,“难道渤海王大湮撰是你故意杀死,目的是要引王北起事?”
他理所当然地说:“趁他羽翼未丰,我要把渤海王族残余势力扫荡干净。”
原来这一切,早就在他设计和掌握之中,只有我在里面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强咽下辛酸,一字一句向他道:“你早就全打算好了,那日不过是演戏给我看吧。”
他看着我,轻声道:“确实……是为了叫你高兴。现在你既然知道了,那也不必瞒你。”
我呆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再开口却溜出一句叫自己都差点咬掉舌头的话,“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我还以为,你是怎样一个情深义重的人……”
他大吃一惊,额上青筋暴起,伸手紧紧捏住我的手臂,几乎要将之捏断。我疼得脸都变形了。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声音里含着奇怪的嘶哑和变调。
既已说出,我也无法再挽回,便用力挣脱他,索性说:“我已经都知道了!”
他一把握住桌上的镇纸,在手心里紧紧捏着,像要把它捏成齑粉,“谁告诉你的?我早就下令再不许提王妃之事!”突然声音骤然拔高,“是谁这般大胆,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站着一动也没有动。他欺身近我,一直把我迫到角落,居高临下逼视着我。
我的身体贴在帐壁上,仰起头,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他眯起了双眼。
我伤心地说道:“你不该让我住进妃离宫。你不该把那本《玉台新咏》留在耳房里。你既爱她,就不该对她下毒手。你既杀了她,就不该还写什么: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把自己打扮成深情的样子……是,我已经看到了那张素笺。我是从大周宫廷里出来的。我知道素颜就是……华阳公主——被你亲手杀害的王妃!”
他紧紧盯着我的双唇,看着我吐出每一个字,脸上满是痛楚的表情,尤其当我说到“华阳公主”四个字时,更是连下眼皮都在抖动。我全部说完,等待他勃然大怒。他却愣愣地看着我,又向后退了好几步,站在那里,双眼像蒙了一层雾。
他就这样默立了半天,才像醒了神似的喃喃说道:“你说的没错……素颜是被我所杀……是用猜疑和防备杀死的……我以为……可以不用重蹈覆辙……”
从萧史口中听到华阳公主的事时,我虽震惊得晕了过去,心底却还总存着一点点希望。也许是因了那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也许是因了耶律楚那哀痛到极点的字迹,我总幻想是弄错了,或是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但听他亲口说出“素颜是被我所杀”时,我的心才彻彻底底地凉了……
听到青和仙蕙成婚的消息时,我怨他忘记誓言。而我自己呢?耶律楚不过多宠了我一些,我便想要交付真心,甚至甘心成为他人影子。更可笑的是,我刚拿出自己的心来,却发现,这个人……竟是个衣冠禽兽!
我的泪从眼中滴落,一滴一滴都像滚烫的烛油,把我自己灼穿……
他走过来,抬手擦拭我的泪。我偏过头,躲过他的手。他咬着牙,说道:“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决心忘记素颜……我们都必须忘记过去。否则,便永远不能得到幸福……”
我已心灰意冷,便道:“你自然可以忘记,我却永远不会忘记过去!”
他转身走开,缓缓走到长桌前,毫无预兆地,便一掌劈向长桌。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帐壁都抖动起来。我被他凶暴的样子惊得心猛地一抽。长桌上现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而他的手上顿时涌出血来。
我震惊地凝视着从他手上一滴滴流下,嵌入裂缝里的血珠。他却像丝毫不觉得痛一样,瞪着我道:“你终于说出来了……你的心里,始终只有那个裴青!”
我回道:“是!他不像你。他不会这样残暴。他不会亲手杀死自己心爱的人。他……”我想说下去,却哽住了喉咙。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语气却仍冰冷,“你以为我是他那样的纨绔子弟吗?你知道我身上背负着多重的担子?”
我望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他显然已是气极,眼中的怒火腾腾地燃烧着,双手紧紧地抓着长桌边,半晌忽然冷笑了,“只可惜你如今再回去也是枉然。他已经……家破人亡了,怎能和你回到从前!”
轰的一声,天地便完全塌陷。我的牙关剧烈地抖动着,好容易才说出几个字:“你胡说……他怎会……谁害的他……”
他道:“就是你为之忠心耿耿的那位……燕国公主。”
我?我怎么会害他呢?我一手扶着帐壁,好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一边说:“你是气糊涂了吧,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从身后架上抽出一卷长轴,掷到我面前,“这是探子送来的周朝颁诏各地的公文抄本,你自己去看吧。”
我双足已完全不听使唤,几乎是爬过去拾起了那卷文书。
“帝幼女晋城公主舆叶才明,体光柔顺,舜华糜颜,德容并茂。”公文开始满是赞扬我的话,然后又极力称赞和亲之举,“……国有亲邻,称雄贵部,分救灾患,助平寇虞。固可申以婚姻,厚其宠渥。况有诚请,爰从归配,是用封曰燕国公主,出降回纥可汗,册说可敦。为国大计,割爱公主,嫔于绝域……”
好个“割爱公主,嫔于绝域”,是丢弃了我吧。
再往后,便是说到契丹人劫掠和亲队伍,燕国公主不屈被杀。我以为后面接着写下去的会是征讨契丹的檄文,然而并不是的。
读到一半,我已明白,周朝以为我被杀之后,虽频繁征调兵马,却忌惮契丹实力,迟迟不肯开战。另一方面,为挽回大周颜面,并转移国内对不敢开战的责备,在朝中掀起血雨腥风。
公文中写道,父皇派出数名官员彻查此事。查了数月,终有结论。沿途凡接待过和亲队伍的官员一律以“奉侍不周”降职。鹿儿关守将斩首,从者流放。最后是册封使裴冕的名字。他虽已死在紫蒙,却仍因“护驾不力,有辱使命,致公主遇难,令大周蒙羞”而获罪,并牵连整个裴氏家族。
我一字一字读去,每个字都似在渗血。公文中还写道,裴氏夷三族。圣上“仁厚”,只令裴丞相自裁谢罪,留全尸。
我再也看不下去,口中一声,“青……”哀痛委地。
耶律楚还站在原处,冷冷看着我,语带轻蔑,“你不用替他担心。裴氏一族的男子,只有裴青因尚了宣城公主才得逃一死。”
我恨声道:“苍天有眼,拦着我们不让过鹿儿关的是柳盛,为何反降罪于裴丞相一家……”我想要爬起来,却是双足绵软……
他还是那样轻蔑的语气,“柳盛!周朝皇帝还要留着他对付我呢,何况他是皇后的兄长。他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已继任裴展中书令之职,另开府仪同三司。”
这样大的事,萧史为何竟没有告诉我?我要去求证这是真是假,我要请他去见我二哥景宏……我突然浑身有了气力,狠命一挣,站起身来,几步就蹿向帐外。身后耶律楚快步追上来。我们几乎是同时出了军帐。
帐外已是深夜,刺骨寒冷。空旷的帐前却跪着一个女子。我诧异莫名,定睛一看——是述律赤珠!
东丹的夜晚这样寒冷,她却只穿了单薄寝衣,光着脚,披散着满头长发。她的面容本是极艳,此刻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孤零零地在漆黑的夜里不知跪了多久,身子一动也不动,像一朵开在深夜的昙花,摇摇欲坠。
耶律楚本想来拉住我,看见述律赤珠的瞬间,却生生停住了手,步子带着迟疑和沉重地走到她面前,“赤珠,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又向她身后不远处的侍从们怒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让律妃在这里跪着!”
述律赤珠深深地伏下身去,“不要怪罪他们,是我定要跪着的。赤珠忤逆大汗,罪该万死。我被禁足宫中,日夜想着以死谢罪,只是想能再见大汗一面。今日了了心愿,我死也甘心了……”
耶律楚用力拉起她道:“我怎会要你去死?你是多心了,快回宫里去吧。看你都冻僵了……”
赤珠却无力地摇摇头,脸上滑下两道清亮的泪痕,“我夜夜盼着,只盼着能看一眼大汗。我夜夜等着,看着红烛一点点燃尽,心也像被烧成了灰。我夜夜望着,望着天色黑了又明,明了又暗。大汗可知道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
她的声音那般凄楚,连我都有些被打动。这个女子,她是真心爱着耶律楚的吧。她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伤心人。
耶律楚站着没有动。夜风又起,扑打在帐上呜呜作响,似女子低低的啼哭。阵阵寒意使他惊觉。他忙脱下身上的裘衣,披在赤珠身上,低声安慰道:“是我不好,叫你伤心了。你快些回去吧。等一会我叫巫医来替你看看,别冻出病来。”
赤珠瞪着耶律楚,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扑上去紧紧抱着耶律楚的双腿,伤痛哀绝地说道:“大汗你还不明白吗?赤珠心里只有一个大汗,大汗就是我的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汗。你若是厌弃赤珠了,我宁愿冻死在这里……”
耶律楚默然低下头,声音也有些颤抖,“赤珠,你……”
赤珠抬起脸,捉住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侧,她的面容哀戚如暗夜一般。突然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大汗,这是怎么了?流了这么多血……”
他们这样深情地对着话。我只默默看着,好似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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