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失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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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赤珠的脸向我转来,“是你吧,是你叫大汗这般伤心!我方才都听见了。你心里既装着别人,求你把大汗还给我。没有他,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耶律楚此刻似乎有些走神。他立在那里,深深凝视着我。

我木然看向他眼中。他那没有表情的双眼,却生生叫我看出了几分萧索和落寞。

但是青,已经家破人亡……

“还给你。”我轻轻地说,转身投进了黑夜。

高耸的宫墙里,我四处乱走。然而走来走去,都是高耸的宫墙。

天空乌黑,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走到树丛边,我对树丛说:“你们可知道,他会有多伤心?”走到池水边,我对池水说:“竟是我害了他!”走到高墙下,我对高墙说:“早知是这般结局,当初就该一同远走高飞……”

多渴望有人能给我回答,然而四周死一般寂静,树丛、池水、高墙都不理睬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天福宫中的佛堂前。契丹人信青牛白马为其始祖的传说,堂中供奉的是青牛神与白马神。我像渴极的人见到了大海,几步扑进了庙堂。

青牛神面带微笑,白马神姿态端庄。任我怎样苦苦诉说,它们始终冷眼旁观着,一言不发……

连神佛也这般势利吗?

我怒不可遏,嚷道:“你们是什么神佛,只知受人香火,却不知道睁开眼,看看这人世间,为何有这样多的痛苦!”

双神仍是那般安详。

我再恳求它们道:“睁开眼吧,我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不回答,我命令你们回答我……”

四周却只有我自己绝望的回响。

顷刻间我失去理智。近身有数支烛台。我取过便向神佛身上掷去,一边狠狠地骂道:“你们不配高居庙堂。你们只知道粉饰太平,却不顾人间疾苦。迟早有一天,你们要被推倒,要被践踏,要被永远地遗忘……”

阵阵巨响引来了宫女侍卫……

“夫人、夫人,快住手,神灵是万万不可亵渎的呀。”到后来,竟连阿君也赶来了。

我对着她笑,“阿君,我告诉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唯有从自己家里先自相残杀起来,才能彻底灭亡。”

阿君悲悯而诧异地看着我,“夫人……在说什么?你今日是怎么了?”

是啊,在这异族的土地上,有谁能听懂我撕肝裂肺的话?

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妃离宫,从这个夜晚起彻底一蹶不振。想要联系萧史,他又因事出宫去了。我很怕夜晚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裴丞相一家的惨状。我又实在太累了,连呼吸都困难。

这精心装饰的妃离宫,这染满血腥的妃离宫,这错付真心的妃离宫,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囚笼。我躺在床上,木然地瞪着床顶。

外间有轻轻的说话声,是阿君和阿碧。我不想听,细小的声音却仍断断续续地落进耳中。

“还睡着?”

“嗯,也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就不对了……”

“听说大汗前几夜都宿在律妃那里,昨夜点的是大宛进献的美女侍寝……”

我向床里侧翻了个身,捂住头。

“那不是同从前一个样了?”

“听说吵得很凶……只怕这妃离宫,都不会再来了……”

“你好好劝劝夫人……她这气性……”

外间的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讨论着,猜测着。我猛地坐起身子,下了床,走出去。

两人没想到我突然起来,都吃了一惊。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见到她们吃惊的样子,有些尴尬,便随口说道:“我去骑会马,你们不要跟来。”

我许久不骑步影了,然它见了我,还是一样亲密。我把带给它的糖放在手里。它舔食着,舌头把我的手心弄得极痒。我牵着步影出了马厩,骑着它在天福宫后的大片空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乏了,俯下身子抱住步影的脖子,大颗泪珠把它的鬃毛打湿。

“步影,”我说道,“我多想和你一样是匹马,可以任意驰骋。或者身为七尺男儿,可以仗剑行走天涯,可以与仇人痛快地决斗一场,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然而我却只能在这深深的宫墙里,等到心碎,等到身死。”

步影默默地听着我把心事全都告诉它。

耶律楚再也没有来看我,也没有传唤我,像是彻底忘记了我。而我也一天天地越发不爱说话,只同步影一起在马厩后边荒凉的空地上整日溜达。

这一日我又独自去看步影。它似乎已变成我唯一的知己。正想将它牵出马厩,却突然听见了女子的笑声,那般爽朗与欢畅——是述律赤珠!

我生怕被她看见又生事端,忙隐到马厩的挡板后面。板上有条细长的裂缝。透过缝隙,我看见了两个并排而行的人。

耶律楚穿的是墨紫的貂裘长氅,而述律赤珠穿的是绛紫色络纹长裙,胸前垂着缨珞。他们都身材高挑,眉目俊秀,皮肤带着阳光的色泽,浑身散发野性张扬的气质。

述律赤珠的手亲密地挽在耶律楚臂上。两人越走越近,近得可以听见他们轻轻地以契丹语交谈着。而同我一起时,耶律楚为了照顾我契丹话说得不太利索,通常是说汉话的。

耶律楚正偏过头,问着述律赤珠:“你舅母这些天身体如何?”

述律赤珠含笑瞅着他,“多谢大汗赏的药材,舅母之病很有起色。舅父也十分感激。”

“这就好。你也要常劝舅父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耶律楚也面露喜色。

“舅父最近常常忧烦,是为北边之事吗?”述律赤珠小心询问。

耶律楚看了述律赤珠一眼,点头道:“上京最近动作很不寻常。我本部人马还都留在临潢,确实很不放心……”

述律赤珠稳一稳他的手臂,“那一位怕是更不放心呢。”

他们这样地谈论着的事,耶律楚从没和我说过。我突然觉得,他们其实才是合衬的一对。

走到马厩里,耶律楚自去看他的绝影,回头却突然看见了步影,瞅着它有些发愣。述律赤珠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笑容有些僵硬,“这是大汗那位汉人侍妾的马吧。你睹马思人,不如去看看她?”

耶律楚没有说话,只盯着步影,眼底染上了一丝忧郁。

述律赤珠背过身,摆了摆手,“不过,只怕她身子服侍了大汗,心里头却还想着别人。”

耶律楚撤回目光,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

述律赤珠软糯的笑颜中暗藏着机锋,“我也真好奇。什么样的人物能叫她这么死心塌地,竟连大汗也不放在心上。你如此宠爱她,她倒一些儿也不领情。那日她肆意顶撞大汗,如今却毫无悔意,也不认错。大汗可也真能容人。”

耶律楚手抚着绝影的鼻头,低沉道:“她的性子……的确太过倔强……怪我宠坏她了。”又看着述律赤珠道:“她若有你一半的忠心和情意待我,也就好了……”

述律赤珠走近,从背后抱住耶律楚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柔声说道:“我的忠心和情意,只对大汗一个人。只要大汗把给其他女人的情分一丁点儿给赤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耶律楚脸上现出惭愧之色,伸手握住述律赤珠抱着他的双手,“赤珠,我确是……太过冷落你了……”

述律赤珠忽然巧笑嫣然,“那么大汗打算如何补救呢?”

耶律楚转过身来揽住她的肩头,勾起嘴角的笑意,“今晚补救如何?”

述律赤珠扭过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天福的美女们个个等着大汗补救呢,你可补救得过来?”

耶律楚含笑调弄她,“她们哪有赤珠这样的好处……”

述律赤珠的笑声从丰满的双唇中流出,像银铃般响起,一转身已跑出了马厩,“大汗好坏,竟这样欺负我!我要回宫里去了……”跑出几步却又回过身来,浮起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眼中火辣辣的热情带动令人心跳的韵致撩拨着男人的情绪。耶律楚没有一丝迟疑,快步跟了上去……

等他们去了很久,我还无法从廊板后面站起来,只觉得双腿颤巍巍的,像承受不起身体的重量。而马厩里四周的栏壁似乎都挤过来,要把我挤得粉碎。我伸手抱住自己的头,把双眼藏在黑暗里。

数声长鸣惊醒我,是头顶飞过天际的大雁。我徒然向天空伸出手去——雁儿呵,你南去北来,曾聆听昭君马上悲凉的琴声,曾带回苏武不屈的意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何时我才能拥有如你一般的双翼,离开这充满屈辱的异族宫廷,一直飞到天地尽头……

此时,我很想骑着步影去尽情驰骋一番,便跨上它在空地上奔跑起来,一直跑到墙根才停下来。这步影本是匹日行千里的神驹,却只能在宫墙里绕着圈圈,很是不尽兴,仰起头来嘶鸣着。

我抚摸它的脖子,轻轻安慰说:“我何尝不想挣脱这牢笼?可是你看,宫门是锁着的,我们跑不出去……”

等等!我的双眼猛然间被宫门牢牢吸引。巨大的意外使我无法相信——

马厩后边那道日日紧锁并有人把守的宫门,那道隔开了外面整个世界的宫门,竟开了一道缝隙!

是疏失,还是……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我的头脑,这不正是等候已久的机会?也许还是唯一的机会!步影的脚力这般好,等闲侍卫的快马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等耶律楚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很远了……

是的,我要回大周去!即使不能成功,为了青和弟弟,也必须试试!只要踏上大周的疆土,便可以告诉所有人,我是燕国公主,我并没有死!也许还能为裴丞相洗雪沉冤……

脑中一刹那灌满疯狂的念头。来不及细想,我牵动缰绳使步影对准那扇宫门,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门那边是窄长的马道。步影的飞蹄溅起茫茫的灰尘。不过一会儿,宫墙已经远得看不见。我俯下身子,按捺住越来越快的心跳,催促步影跑得更快,直到我发现马道尽头,竟然——还有一道宫门!

门下影影绰绰有几个兵士或站或坐。该怎么办?退回去就丧失了机会!

咬住下唇,我夹紧双腿,马儿一跃,已飞腾上去。待兵士们发现我与步影时,我已冲到他们面前不远处。

“快闪开,狗奴才!宫中太无趣了,我要出去逛逛!”我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挺起胸,对几个士兵嚷道。

数人立起身,唰地拔出腰间佩刀,还有几支弓箭对着我。当先一汉子叫道:“什么人?”

我勒住缰绳,白他一眼,怒气冲冲道:“连我都不认识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旁边一兵士定神看了看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那拦住我的汉子道:“她……像是上回大汗平叛时带在身边的夫人。”

那汉子听了,炯炯双目扫过我身上的装束,又盯着步影端详了一番,才行了一个礼道:“没有大汗的令牌,任谁也不能出去。”

“哼,”我对着他冷笑一声,“我就是大汗的令牌!你拦着我的马,是不想活了吗?再敢拦着扫我的兴,我回过大汗,要了你的狗命!”

他不动,只更恭顺地低下头,“军令如山,还请夫人不要为难。”

我的目光傲慢地巡视着其他几个兵士,“你们也要拦着吗?”

数人不做声,却也没有上前来拦我的动作。

好极!说时迟,那时快,我飞起马鞭便照着汉子脸上狠狠甩去,“滚远点!”又一甩鞭,已冲过他身前。

“夫人!”数人惊恐地叫道,上来拉住步影。

“夫人!”

“别走!”

“不行,快回来!”

我手里紧紧地扭着缰绳。步影猛地朝旁边一纵,已躲过数人。几个守将猝不及防,挥舞着手中弓箭,却没有人敢真的伤我。我放松了缰绳,然后用它的末端狠狠地一抽马后臀,步影箭一样地朝宫外冲去。

“快去禀报大汗!”有人大喊道。

可是步影已经扬起一片灰尘冲出天福宫。我回头一望,几名穿黑甲的士兵正翻身上马。还有数人正奔向宫中方向……我双腿一夹,马儿甩开大步,向着自由狂奔而去。

天福城三面都是城墙。我纵逃出宫墙,也绝斗不过城门守将。只有宫外那条我曾日日洗衣的冰冷长河,才是唯一可能的出路。长河两边都是大片荒凉的丛林。如果不过河,沿着河边一直向东跑,应该是回纥的方向。而渡过河一直向南,最终应该能到达大周地界。上次我曾沿着长河边逃跑,最终还是被猎犬扑倒。但今天,我有步影!

“去吧。”我叫道,指引步影奔向长河,决心渡过河去。

此时已是春末,山间冰雪融化,水流比冬日时大涨。虽不如忽伦河那般惊涛骇浪,却也是急流奔突,深浅难测。河中还有漩涡阵阵,煞是凶险。

最可怕的是,我不识水性。但这也挡不住我要回到大周的决心。

抽出腰间长带,我把自己紧紧缚在马背上。马鞭用力咬在嘴里,双手抓住步影脖上鬃毛,喝令它:“好马儿,我们过河去。”

步影大步冲到河边,面对着阵阵急流,却突然左右摆晃马头,双足不肯前行。

这如何行?再犹豫片刻,追兵就到了。毫不迟疑,我毅然拔下头上尖簪,狠狠地向马臀戳去——

一声悲鸣,马身猛地颤动,向前一扑,已投进河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彻骨的寒冷,巨大的冲力。水流阵阵漫过我的头顶,恐惧而无助的感觉……马身突然变轻浮了,一脚一脚都踏不到地……像浑身埋进雪堆,鼻子口中全无法透气,一张嘴便涌进水来……

我尽力仰起脸,在浪与浪的间隙,猛烈地呼吸……胸口快要爆裂了……

猛然间一个巨大的浪打来,我与步影已卷了进去。它奋力向前,刚游动数步又被水流冲下……

“向前啊。”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又被浪流吞没。

待它终于爬上长河对岸时,我们全都筋疲力尽,几乎瘫软下来。好半天我才吃力地仰起头,浑身都湿透了,长发、长裙,全都湿湿地滴着水。绑在步影身上的长带已经湿透,费了很大劲才解开。虽已经春末,可是东丹寒凉的冷风还是叫我浑身颤抖……伏在马背上,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昏过去,再不能前进一步……

不知为何,我突然惊醒过来,感觉不对。抬起沉重的身体回望长河那边——湍急的浪流对岸,一骑黑马如闪电般越驰越近,扬起暴烈的灰尘,弥漫在天地之间。

是绝影!来得如此之快。

不知为什么,眼中已盈满了泪。

迅疾转头,我拼命拉紧缰绳,振声一呼,步影已钻进了茫茫的丛林……

跑进丛林,一条羊肠小道在浓密的森林中时隐时现,蜿蜒向前。我双手抱紧步影马头,躲避着丛林中扑面而来的随时要把我扫下马来的树枝。

风声鹤唳——嘚嘚而响的马蹄声……枯枝被踏断的碎裂声……林间鸟禽的啼鸣……风掠过枝叶的呜咽……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让我胆战心惊。跑了很远,我的心还兀自狂震。不时回望身后。并未见到追兵,又想到渡河之难,心才略略安定。

蜿蜒小道上浓密的林木与地上湿滑的苔藓大大阻碍了步影前进的脚步。曲折盘旋的小道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也许是过河耗尽了步影的气力,它已经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身上沁出颗颗汗珠,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

我浑身似结了一层薄冰,极想加鞭催马叫它狂奔起来,但手中却迟疑着没有动。刚才用簪子扎过的马臀还渗着鲜血。伤了自己唯一的朋友,我心里内疚至极。何况还有极远的路要走,不能让步影累倒。

我只得强忍着急躁,让它放慢脚步走了一程。丛林渐渐向前伸展,进入一片山谷。暮色渐染,我辨识着天空中依稀闪现的星辰,选择了朝南的道路。远处峰峦起伏,黑沉而深邃的山脉像潜伏的巨兽。步影在平坦的大道上速度快得惊人,而在这丛林山脉间却着实有些施展不开。但我畏惧被人发现,不敢引它到大道上去。

天色更暗了,大片大片的黑雾从天空掷下,蔓延在周围,像一个封闭的套子,令人窒息……我在这一片浓黑中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远,甚至不知身在何处,何时才能得到自由……哗啦一声,惊得我一颤,原来是脚下几块碎石被步影踢到,滚入了深深的谷底。

浓重的黑色中我们终于跑出了山谷。没有了树林的遮蔽,大地洒满月的光华,明亮起来。夜风掠过荒凉而辽阔的原野,把又高又密的野草吹得起伏,如怒号的海面汹涌奔腾。步影千里马的优势在这里终于可以施展……

“真真——”是谁在呼唤我吗?回头望去,无边旷野中却只有风的哀鸣。耶律楚的身影突然闪现在眼前,心头竟有些隐隐作痛:真真,可惜这并不是我的真名……我果断地甩了甩长发,丢开了眼前的影像,抖起缰绳,步影一声嘶鸣,冲向了广阔的原野……

“真真——”这喊声如此焦躁且痛彻心扉……我回头望去,如利剑穿透胸膛,一匹黑马正冲出密林,从斜后方向我飞奔而来。马背上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我目瞪口呆,忘了该作何反应。

不过瞬间,我已回过神来,双腿立即紧夹马腹,步影甩开四蹄大跨了两步,随后箭一般朝前冲去。步影,不要怕,这里已是原野,你的速度绝不会输给任何契丹快马!你肯定能把追来的马匹甩在身后。

但是身后的追兵似乎也知道步影惊人的速度。他此刻显然正在拼命催马狂奔,想率先横切过来堵住我的去路。

我心下悔极,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发现追兵已到身后?我猛地扭转马头,从马鞍上俯下身子,在剧烈的震动中紧紧地贴到马身上,仿佛已同它合成一体。步影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危急处境,越发加快速度狂奔起来。它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已经绷紧,口鼻中喷吐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似乎在做奔向自由的最后冲刺……

扬起马鞭果决一抽,步影更亢奋而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整个世界只剩下凌乱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心跳声……我贴着马背侧过头来,透过飘拂的马鬃查看后面,意外地发现他和我的距离已渐渐拉大……

身后的追兵已不能截住我!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步影,就要逃脱了!”我狂喜地叫起来,止不住的泪水却飞溅在空气里。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我突然看见前方横亘一道黑暗的长影,像一张巨大的嘴等待吞噬猎物。而步影正在我长鞭的驱使下没命般朝着这道黑影飞驰而去——

那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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