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2 / 2)
“那么,你吃了你娘?”
朱艳秀又问,少年点点头,不以为耻。
“没办法,我饿啊!你也很快就会成为我的一部分,然后我会统治这个世界,不再有杀戮,不再有饥饿。太简单了这任务,也不知是谁想出来。”
少年的十指指尖探出骨刃,步伐轻盈,像走向餐桌前的椅子。
“你会失望的。”
朱艳秀僵立不动,眼中却泛起笑意。
少年疑惑的定住脚步,回头四顾。猴子窜的没了影,草丛中哗哗的响,露出几十颗头,都是他的人。可朱艳秀的笑容,让他心底不安,甚至惊怖。
“好啊,我倒要看看,强者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少年咬牙切齿,突然舍身扑向朱艳秀。
朱艳秀没动,少年却扑了个空,他看着自己穿过朱艳秀的身体,却什么都没碰到。
这诡异的场面让正靠近的月族都停下脚步,他们胆怯了,强者的威严不是蝼蚁所能撼动。而少年,似乎只是蝼蚁的王,微不足道的王。
“我不信!你这个卑贱的女人怎么可能强过我?我才是皇族!”
少年狂吼,但是下一刻,他听到嗞嗞的水声,低头看去,一道道血正喷涌而出。直到这个时候,少年才感觉到身体被人割开了,但并不致命,仿佛那下刀的人对此充满了暴虐的乐趣。
草丛中的月族们惊恐万状,四散奔逃,但远远的有一条死亡线,猎取着他们的性命。
“我……我……我才是……”
少年的骨刃仍向眼前的人割去,却什么都没触碰到。
朱艳秀脸色苍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你很幸运,这一招我只用过两回,加上你是第三回。我想,以后不会再有了。”
朱艳秀这么说时挥动匕首,少年的人头向后翻去,仍连着层皮肉,挂在背后。
(四)
各地民乱纷起,种种异闻也时有耳闻。
河间一老汉忽一夜御尽村女,杀尽小儿,割耳成串以食。以一人之力屠百户之人,过州穿府,成祸一方。直至有方士以奇术杀之。又有一巨蛇,忽吐人言,自说天龙降世,求百童男童女以食。河东出一天使,生而有羽翅,三日能言,宣十诫,翩翩然直上九霄云外。
浩州官道上,一队人马正缓缓而行。
“大姐,这次的目标是什么?鸟人?还是神龙?个人觉得,龙肉比较好吃,比鸟人香。”
猴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神气飞扬。他脸上的黑毛裉尽,长眉依旧,越发像人了,只是行动间仍有股猴子气。
“还有一处,然后……”
朱艳秀没有说下去,眼中望着远处巍峨的山峰,似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终于要杀干净啦?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活不到那天呢!”
猴子把长剑换了个肩扛,一脸喜悦。
“大姐,以后我想去华山,创个门派,就叫华山派吧!我这一身好武艺啊,不找个传人实在不甘。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孤独求败,剑法就叫孤独九剑。哈哈哈,有气势吧!大姐您也建个门派吧,叫逍遥派怎么样?”
猴子迎风扬了扬头,长发飘然,也颇有几分大家宗师风范。
朱艳秀始终没再说话,神色却越来越柔和,越来越像个平凡的女人。
十日后,终南山下。
“这……这里?”
猴子指着终南山难以置信,朱艳秀点点头。
“那个……那个,那个人该不会也是我族一员吧?”
朱艳秀又点了点头,猴子认命般叹气。
“看来我是活不到那天了。”
车队没有继续前进,停在山脚下。
朱艳秀没再布置连环机箭,也没让猴子埋伏,那些抓来的蒙古兵都杀了。尸体四处杂乱的倒着,血溅的大地殷红。蝇虫飞聚,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什么都不会留下。
终南山上响起钟声,似悲似喜。
一个年轻的道士自山上下来,一路唱着高深莫测的歌谣。
都道神仙逍遥,谁知一身污垢洗不净,莲台法会真经有,乱世涛涛,何处宣讲世间道?莫寻找,天边来,天边去,上下自有无穷意。
歌声荡过林间,鸟雀寂然,似如来莲台前听法。
“无量天尊,你来了。”
道士行礼后再抬起头时,一对眼瞳已经变成紫色一竖。
“三丰,能乱世者,只剩下你我了。”
朱艳秀将惯用的匕首抛向远处,一双纤细的小手如玉般剔透,但这确是双杀人的手。
道士叹息一声,将腰间长剑解下,抚尘丢开,赤手空拳的退了两步。
“真要如此?我只不过是个医者。”
道士这么说时,朱艳秀正望向远方,那里有万里山河,黎民亿兆,此刻在初升的朝阳下显露真容,数不尽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孕育其中。或许仍有漏网的月族,但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却只剩下两个。
“你说,天下太平后,还会有人记得你我吗?”
“不会啊,甚至史书上对我族都不会留下一笔。嗯,不过,鸟人啊神龙啊阴阳人什么的,大概会记在杂说夜话里。但谁会想到,那是我族中人呢?”
朱艳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将五内浊气全部清空,她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晨曦中似天真无邪的少女。
只是,朱艳秀从没有过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从懂事起就在为生存努力,活下去是她唯一的念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大夫救他们?”
朱艳秀回过头,眸光闪亮,猫眼的湛蓝里清澈见底。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那些想当皇帝的笨蛋都杀光呢?”
被称做三丰的道士反问,一脸平静,似看透万物。朱艳秀笑着叹息一声,像是回忆起爱过恨过的往事。再抬起头时,眼中只有淡淡的杀气了。
“那么,该上路了,让他们好好活下去吧!”
(五)
八十年后,华山。
“什么?你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山派?”
鲜衣怒马的少年张大了嘴,呆立在一座低矮破败的道观前,一副极度后悔的模样。
那道观只剩半截的门楣下站着个矮小的老头,穿一身打满补丁的道袍,用树枝在头顶挽了个道系,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斜靠在门板上。唯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老头的两道眉毛,也不知是灰色还是太脏,直垂到嘴角,如果不往头部以下看,还是颇有几分隐仙风范。
“我华山派分剑宗气宗,这里是剑宗驻地。那边,翻过一个山头,那个大道观才是气宗驻地。不过,小子你有福了,我就是华山派创始人独孤求败!三十年前闭关修炼,今天刚出关就遇到了你。我看你骨骼清奇,面有神光,真是块练剑的好料子,不如就让我收你为关门弟子……喂,别走啊!我的剑法真的很强哪!昨天我又研究出孤独九剑的三十六式新变化,招招免费,倾囊相授啊!”
少年对拖着长剑在地上划来划去的孤独求败不屑一顾,正待打马离去,马前突然掠过一团黑影,吓得他勒紧缰绳。但是这匹马却并没有扬起马蹄,而是原地跳起丈余,像个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我就知道不该来的。”
少年坐下的马开口说人话。
孤独求败以剑指轻抚剑体,那锈迹斑斑的长剑竟发出嗡嗡剑鸣,像等待多年,终于又能再见英雄。
“呵呵,如果你不吃人,或许我会放你一马。可惜啊!”
孤独求败轻弹锈剑,声如击謦,透着无边杀意。
“哈哈哈,你当年吃过的人不是更多?现在装什么正义!”
马上的鲜衣少年两股颤颤,坐也不是,下也不是,直到被妖马掀翻踢开。
“我吃的都是杀人的人,你吃的又是什么?再说老子都修炼成人了,连皇帝见了我都要说声上仙,你这只不入流的小马妖,竟然大言不惭的教训我老人家!今天不砍了你烤肉吃,我就不是孤独求败!”
孤独求败向前跃起,长剑拖在身后,也不着地,竟自下而上撩向妖马。
妖马向一旁急闪,堪堪躲开致命的攻击,身子一侧的毛却飘洒一地。
鲜衣少年咳着血在不远处的树下站起,一副仍在天旋地转的模样。孤独求败却向他大喊大叫。
“那少年郎,看好啦,我老人家今天就破格给你展示一下孤独九剑的真髓,能记得几分算几分,看你的造化啦!”
一人一马斗在一处,剑光如羽,马影似蛟,所过之处不论木石,皆能成为杀人利器。
少年看的热血沸腾,原来剑还可以这么用,原来剑法竟然能通鬼神。
少年顾不得惊恐与疼痛,下意识的模仿孤独求败的剑招。看似简单却妙用无穷,看似无招却破尽有招,每一剑都有身法相应,每一次移动都带起剑意如蛟龙翻腾,让人无从抵挡。少年在破败的道观前忽尔沉思忽尔挥动宝剑,直到天色暗下来才从剑意中醒来。
道观前,空无一人,只留下匹死马,而且马的一条后腿还被人卸了去。
鲜衣少年发了半天呆,慌忙冲进道观,道观里空无一人,断了一臂的三清像在布帘后法相庄严。少年寻遍道观,却再没见到那个自称华山派创始人的孤独求败。
少年发了半天愣,退出道观,跪下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向华山派气宗驻地而去。
“风轻扬?嗯,这名字不错,我喜欢。”
孤独求败把少年的钱袋收回怀里,跃下枝头,扛起长剑一路唱着古怪的歌消失在山林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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