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庙堂(2 / 2)

加入书签

魏正则一身深绯官服,犀銙革带上挂着银鱼符。

他定定望着朱红厚重的宫门,伫立良久,眼神晦暗莫名,随即正了正幞头,方往东华门走去。

没走多远,就碰上了李赞。

李赞难得一脸轻松,摸着胡须心情颇佳。魏正则叫他一声,他才看到,面上露出笑容:“文霄,你来的挺早啊。”

魏正则笑道:“李大人,你又何尝不是。”

两人来到东华门前,上朝时辰未到,宫门未开,便并肩站着闲聊。

“你应知道秦良甫大祸临头的事了罢?”

魏正则颔首。

李赞一笑,眯了眯眼说:“枉他一辈子小心谨慎,没曾想也有今日。我已拟了好几道奏疏,便准备待会儿在朝上狠狠参他一本,万不能教他有翻身的机会。”

魏正则负手而立,面沉如水,没有表态。

李赞见他神情有异,正想详询,但身边的官员越来越多,郑海端也昂首而来,他便不再说话了。

漏房报了卯时,宫中太监们便敲响朝鼓。

三通鼓响,威严沉重,魏正则心也越来越沉。

司阍将厚重的朱漆金钉门缓缓推开,百官赴掖门前按官阶排列,待朝钟响起后,司礼监太监宣进,文官以郑海端、李赞为首,持玉笏鱼贯而入。

圣轩帝着玄冕端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神态威仪。

鸿胪寺的礼赞官下令参拜,百官随即持笏至前,恭敬行礼,山呼万岁,待平身后,除了六部并当值御史,四品下官员各回衙门理政。

随即便是奏报政务,请求圣裁。

魏正则前面站着李赞、五位尚书,有几名官员上报各地修缮桥梁之事,又有鸿胪寺奏官禀报致仕的官员名单,圣轩帝简略做了回复。

便在此时,郑海端迈步出班,从袖中拿出道奏本,端敬有礼的躬身,道:“圣上,臣有本奏。”

“讲。”圣轩帝淡淡开口。

司礼太监将奏折奉到御前,郑海端便禀奏道:“圣上宽宏仁德,现下卢大人已在家中闭门两月余,朝中政务堆积,老臣一人委实不便,还望圣上能网开一面,赦免卢大人禁足之罪。”

圣轩帝想了想,点头道:“准奏。”

李赞等人想着秦良甫已无转圜余地,郑海端要保卢思焕便让他保吧,金殿上一时无人反对。

“谢圣上。”郑海端鞠了一躬。

接下来又是郑党几名官员上奏,无不是请赏楚王,夸赞吹嘘他在叛军一战中的功绩,这边厢靖王一党坐不住了,也纷纷上奏,细数靖王功劳,圣轩帝揉揉太阳穴,沉声道:“朕自有决断,你们也不要争辩孰优孰劣了。此役大胜,便蠲免逋欠赋税,犒赏三军,以彰显圣德。”

这下两党倒没有再争,郑海端率先道:“圣上英明。”

李赞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准备上递奏疏,将秦良甫罪行有的没的通通上奏,他正准备迈步出班,却听身后有人比他先行一步,正是魏正则。

“皇上,臣有本奏。”

“讲。”

李赞见是他,朝郑海端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讽刺。郑海端面无表情,却是气的牙痒,暗骂他老匹夫。

魏正则沉吟片刻,方拱手道:“微臣听闻秦良甫负责兴建姑射楼,不知为何冲撞了愉贵妃娘娘,圣上盛怒之下,便欲赐死秦良甫和兴建姑射楼的百余名工匠,微臣斗胆问圣上,是否属实?”

圣轩帝想到钟粹宫中病怏怏的愉贵妃,便是怒气上涌:“是有此事。秦良甫监管不力,竟让愉贵妃在姑射楼前摔了一跤,皇嗣若因此夭折,即便赔上秦良甫和百名工匠性命又如何!”

“臣以为,此事仍需商榷。”魏正则复而说道,“皇上若失子嗣,心中定然极为难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将心比心,那些无辜的百名工匠若因此牵连受罪,他们的父母、子女、妻妾,同皇上的心情又有何分别?”

圣轩帝怒极反笑:“魏卿是想让朕赦免他们?”

魏正则脸色微微一变,却也没有否认,目光坚定道:“不论皇嗣是否康健,皇上都要赦免这百余名无辜匠人,更要赦免秦良甫。其一,愉贵妃受难,既不是秦良甫指使,也不是秦良甫怂恿,他身为姑射楼监查,恪敬职守,尽心竭力,即便为分内之事无功德可贺,却也额安守本分,何罪有之?若皇上将其治罪,朝臣个个惶然。其二,皇上爱民如子,从来以仁德治天下,君者为舟,庶人为水,水则载舟,水能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倘若皇上一意孤行,斩百余名无辜百姓,此事传出,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的仁德之名又该如何保全?其三,如今四方多故、时局艰危,回纥党项边疆不安,沧州等地旱灾未除,富豪强而国贫,皇上大肆兴建姑射楼本就不该声张,恐寒百姓之心。还请圣上斟酌实际,权衡利弊而行。”

此言一出,臣僚一片哗然。

有人认为他说得在理,有人认为他疯了,李赞和郑海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想从对方眼中探究出什么。可惜两人只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茫然……

偏偏这时候,圣轩帝却沉默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