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羊毛人》上部《你是羊毛人》(1 / 2)
“土墩子”和“扁头”姐夫将“扁头”移将下来,村里人接上手直接用船送进了城里的秋浦医院。
洲上的人开始有了议论,“几个屌伢子耍什么不好?偏偏去捉鬼鸟,大半夜的不会有什么鬼东西引着的吧?”洲上把猫头鹰叫“鬼鸟”。也有人小声说,“‘扁头’这伢子的命即使能活下来,那三魂七魄不晓得还有多少?”最急心的是“扁头”他姆姆,小心着裹了一半又放开的脚,瞒着“土墩子”跑到万罗山一个听说很灵的、能下阴曹地府的灵姑那里问了前因后果,总算能睡上半个晚上的觉了。
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小椒过来对你说,“强子哥活过来了。”同时,你也知道,滚下来入江的黑影为什么不是“扁头”。
“扁头”的确摸到了猫头鹰的方位,它在石墙角最高处那棵榆树上。他自以为他的手脚很轻,轻轻地爬在石墙上,轻轻地上到树枝上,这一看他兴奋死了,树上原来是两只。一只在窝里孵蛋,一只在另一枝上放哨,明明看着放哨的那只在打瞌睡,于是他伸手去抓窝里的那只猫头鹰。突然,放哨的那只展开了翅膀,扑过来同时锋利的勾勾嘴插进了“扁头”的手背里,他“啊”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真是“扁头”家老祖宗保佑,人摔晕了,两条腿正好叉在了树根上。
你看到和听到的那个黑影,是“扁头”蹬下的一块风化得要塌的石头。
“扁头”姐夫上去时,“扁头”后脑壳的血已经从脊梁沟里淌到了屁股梢,按医生的话讲,若往下淌到腿弯,即使送到北京去他也救不过来。
这年,“扁头”十二岁,你和小椒都十一。
让你没有想到的是,“扁头”的事,他家里人没有吱一声。大队长家就是大队长家,什么大事都能扛得住。跛子伯也没有怨你,“扁头”在秋浦医院时,他将家里三只下蛋的鸡中的一只最大的杀了,煨成一砂罐连同二十个鸡蛋送到了城里。
“扁头”摔成了中度脑震荡。老鸦洲的中稻带肚子的时候,他出的院,当天他和小椒来到你家。你一见到“扁头”的光头,你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下来了。
“哭什么哭?我又不怪你。”“扁头”无所谓的样子。
你跑到灶屋里,头一次自作主张地打了三个蛋,并挖了一大勺子红糖。跛子伯每天都盯着两只母鸡,只要一上窝,他就在窝外等着,直到一枚热热的鸡蛋拿到手里、送到米缸里。鸡蛋是你家的重要收入。好家伙,你一下打了三个。
“扁头”和小椒看到你端来的碗,一下呆了。“扁头”家,只有外公来时,他姆姆才打三个蛋。
“头还痛不?”你问。“哥,你吃。鸡蛋补脑子!”
“亮堂这么讲,你就吃了吧?”小椒说,“明个我也在家偷个蛋过来,让亮堂打给你吃。”
“扁头”双手端起碗,喝上一大口糖,开始不声不气地吃蛋,吃到第二个,他突然掉下了泪。
“亮堂,我们拜把子吧!”“扁头”说,“我们做了兄弟,哪个也不敢欺负你了。”
“不拜把子就不是好兄弟啦?”小椒站到你俩之间,对你说,“亮堂,往后你也不要跟我们讲自己这个不是那个不是,你不就是长了一头白发么?哪个到老不长白发?我们班有个伢子还少年白呢。你这是胎里生,比我们早白了就是啰。早白迟白都是白,有什么看不起的。你只有看得起自己,别人才看得起你——我叔经常这么讲。”小椒把他后大叫叔。
你听得浑身发热,一个劲地点头。
“扁头”吃完了蛋,喝光了糖水,还将碗送到了灶屋。他在家,从来是饭碗撂在桌了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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