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羊毛人》中部《我叫小老》(2 / 2)
“那不是写不下去么?”
“不对!这是别有用心。”
“对对对,我那个不要脸老婆的表哥,之前到我家来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要是讲他什么不对劲,就讲我讲的那是‘毛’。难怪‘土墩子’帮他讲话了。”
“好了,你回去接着生产,伟大的革命最终靠的还是我们贫下中农。请允许我代表江边公社革委会对你何志得同志揭发赵宏兵同志,不对,他已经不算同志了,对揭发赵宏兵表示感谢!将来我会给你请功的。”
“犁别耳”穿着他老婆去年给他纳的两块瓦棉鞋在地上搓着,脸皮子有些发烧,他从来没有这么听过“干部”们如此正规地对他讲过如此方方正正的话。
“咬笔帽子”走了,雄赳赳地走了;又来了,气昴昴地来了。来时带来了两队人,一队人连个招呼也没有跟“叶经理”打,直接上到墙壁,将两行标语扒皮似的一扒到底,接着又泥墙打粉,补上两行与之前一字不差的标语,上短下长。我怎么看,没有之前工整。
一队人直接进了“扁头”家,这次“咬笔帽子”跟在后头,前边四个人像电影里武工队成员。他们进来时,“土墩子”坐在平常人少时吃饭的小桌子上,就着一碟砂盐炒黄豆在咪酒——后来,“扁头”姆姆见管不了他的嘴,也就不管了,“喝死拉倒!”——见家里来了客,“土墩子”很有礼节地从火球上放下两只才暖和起来的脚,正要张口问话时,头起四个人回头看看“咬笔帽子”脸,见他点了头,饿狼扑食似的将“土墩子”摁倒,双手板到背后,用麻绳五花大绑起来。听讲,“土墩子”一声不吭,似乎早有预备。要不是火球滚到后门又“嗵”地砸了门板,在披厦屋里热猪食的“扁头”姆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待“扁头”姆姆追到屋前的稻场上时,一队人都上了去渡口的大路了。沿路多少有些遇上的和前来围观的不知其故的人,只有在代销店上,“咬笔帽子”对出来的“叶经理”说“赵宏兵有罪!”
我们老鸦洲当了二十九年生产队大队长的本家叔叔赵宏兵、外号“土墩子”有了罪。
“全老鸦洲人、全江心公社、全秋浦县、全中国有罪,我大大都不是!”“扁头”在我屋里大声叫着,“这个‘犁别耳’,老子非敲碎他不可。我大大对他不薄呀,一年通头工分给他记得足足,他家一个接着一个破事,哪桩不是我大大给作的主?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跟‘拉瓜’也要一刀两断……”
“‘拉瓜’是‘拉瓜’,他大大是他大大……”我说。
“一个倭瓜的种子结不了葫芦。”“扁头”说,“我到公社打听了,他们在批斗我大大呢!我大大就是硬,绝不承认自己有罪。”“扁头”在我面前仍然将闻敏喊成“她”。
“扁头”姆姆天天在哭,屋里屋外哭、田间地头哭,一副无抓无挠的样子。我有次见到她,两只眼红得如灯笼一般,我说:“大娘,你莫急。叔是好人,至多只是写错了一行字,认个错会没有事的,你要担心着身体,一大家子还要吃要喝呢?”我打小喊她“大娘”,喊小椒姆姆“小娘”。
“别人不晓得,你伢子心里明着呢,能不晓得你叔什么人?他骨头化了能锻成犁头,他没有错,打死不认的。”“扁头”姆姆又流下眼泪,“你叔要是有个灾星,我也不活了!”
我不会劝人,一个劲叫她放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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