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蓝莲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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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帝王下榻嫔妃处,该由一名小太监提前通传,随后,长门宫掌灯,迎接御驾。
只不过今日陛下旨意突然,便也只能临时通知了。
片刻后,那通传的小太监一脸为难地跑了回来,在景福身边,耳语几句。
龙辇上一片栖寂,唯有那玉扳指轻轻敲击扶手的声音。
“陛下稍候。”
景福恭敬说罢,便大步朝着长门宫走去。
却见守门的小太监歪在地上,竟是睡得正香,呼噜打的震天响!
无论如何这里也是一宫妃子的居所,下面的人竟如此懒散,景福一个气恨,上去踹了两脚。
那小太监被踹得哎哟一声,迷迷瞪瞪地张嘴就要骂,待看到是景福,脸色一变,忙伏在地上请罪。
偷偷用余光一瞧,看到景福身后的龙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什么睡意都没了。
陛下……竟是陛下亲临?!
长门宫荒僻,又是不祥之地,陛下怎么会来?!
他跪趴着瑟瑟发抖,一颗心乱跳个不停,却闻到一股极好闻的薄荷香气。
脚步声漫来,五爪龙纹的靴,在眼前不疾不徐地踏过,帝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温润浅淡:
“朕今日刚下了一道旨意。”那声音像是一杯放冷了的温开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从今夜起,会有许多人被朕杀死,包括,朕最厌恶的那个人。”
“朕心情很好,”男人的语气毫无起伏,根本听不出情绪,“但也是到方才为止。”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才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景福沉默地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口中说的,那个最厌恶的人是谁,只有景福知道,那是他的生身父亲。
陛下的生母,并非是谢家的当家主母,而是一介卑微的浣衣女。寒冬腊月的时节生下了陛下,养到六岁撒手人寰。
六年间他的父亲未有一日想起过这个儿子,直到谢家嫡长子在陛下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谢家才派人接了谢不归回去。
太监感到走过自己身前的脚步有些轻快,似迫不及待想去见里头的人,没有功夫料理自己的样子。
刚松了口气,那脚步声一顿,头顶又落下那温润可亲的声音:
“拖下去。”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太监浑身一震,求饶都忘了,呆呆地张大嘴跪在那里。
景福毫不意外,示意惊羽卫上前。鲜有人知,陛下这清冷谪仙皮下的恶劣骨。他是玩弄老鼠的猫,或说是丛林狩猎的豹子,最爱看猎物挣扎到最后一刻,一点点地痛苦窒息而死,他才能得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本以为陛下会再隐忍一段时日,谁知他今日做出的决定,每一个都出乎意料。
到底是七年夫妻……
这长门宫的女子,终究是他第一个想要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景福没有跟着谢不归进去,而且转身守在门前,垂着头盯着那已经吓得尿湿了裤子的小太监,眼皮都没抬,不咸不淡吐出两个字:
“杖毙。”
……
阴冷昏暗的静室,唯一光源是那透窗而入的月光,洒下一片如水的皓银。
薄薄《心经》摊开,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鲜红的血顺着手腕蜿蜒,在大开的扉页上,一滴一滴,砸出血花。
满室皆是诱人沉沦的香,周身有云雾腾升,云雾在她怀中,逐渐凝聚成了个婴儿的形状。
小小的脸,软软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又长大了一些。
“……是娘没保护好你。”
芊芊满眼眷恋地贴向襁褓。女婴脸是暖的,小小的身子抱着没重量。
那日她在太医院,发现了却死虫,这本不该出现在大魏皇宫里的东西。
是了,晒干后的虫蜕是一种药材。
柜子里面,极有可能是却死虫的虫蜕,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弄开了锁,发现一个一个白色的茧。
却死虫有一种特性,只要用一种蝴蝶的茧装起来,进入休眠状态便可冻结寿命。只不过一旦唤醒,寿命就会很快流逝,活的最久的也不会超过八个时辰。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对这种香气上了瘾。
她戒不掉。
“卿好。阿娘给你取的名字,你喜不喜欢?”
芊芊逗弄着婴儿,“卿好,娘昨天病了一场,不过已经好多了,以后娘都不会再为无关紧要的人伤心,多多陪我们卿好,好不好?”
女婴挥舞着拳,粉嘟嘟的唇,小金鱼般一开一合,咯咯地笑,视线一直追随着芊芊,就好像她是她的全世界。
没牙的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什么。
她心中满涨的幸福,惟愿时间停在这一刻,哪怕是要她即刻去死也无所谓了。
“吱呀”一声,门被一只修长的手,缓慢推开。
映入男人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子背对着他,垂头跪在蒲团前,怀里似搂抱着什么,漆黑的长发与裙摆一同散开。她的身旁放着一盏简朴的六角宫灯,发出的光笼着她的衣裙和长发,那本是有些阴蓝的裙,却淡淡地泛出带着点神性的蓝色闪光。
似夏末最后一朵佛莲,冉冉开在枯败的断壁颓垣。
谢不归眼睫一动,一抹诡异的异香缠着衣角而上,闻着让人很不舒服,
似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黑眸一凛,谢不归朝她走去:
“你在做什么。”
芊芊合起经书,站起。美丽的蓝莲花收起来她的花瓣,玉立亭亭。
她眼睫低垂着,脸庞一片温顺的沉寂,眼神虽有倦怠却还是清醒的,只肤色有些病态的白,似乎他轻轻一碰就碎裂了。
“臣妾,参见陛下。”
她早就知道他来了,高大的身影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胸腔下的心跳从激烈鼓动,恢复到沉稳有力,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却死虫还有一罐,藏在她的怀中。
在他打开门,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射到她身旁的地面上时,她便悄然不动声色地将陶罐藏了起来。
谢不归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衣袖。
他忽然朝她大步走来,一把攥住她袖口下的手腕,举到眼前。还未缠好的纱布松落开,露出那纵横交错,乍一看甚是狰狞的伤口。
伤口上,还有新鲜的血痕。
他久久地攥住不动。
她心中一紧,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却听见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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