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 / 2)
次日午后,列车抵达南京浦口,旅客下车渡江,转乘宁沪列车,之秋带的行李多,又没经验,忙的不可开交,还是茶房帮他找了个脚夫才把东西搬过去,花了他一枚大洋的小费。
第三天晚上,之秋终于抵达上海,春宝接到电报,早早在车站外面等着,之秋身上背着包袱,两手拎着藤条箱,腋下夹着油布伞,动辄身上就掉下来一个东西,狼狈不堪,乍一抬头,就看到铁栅栏外远远站着的春宝,两人已经有五年没见面了,还是互相第一眼就认了出来,眼泪啥时候淌出来的之秋都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宝和出站口的职员说了句话,走进来接过之秋手中的行李,两人并肩往外走。
“怎么不叫个脚夫。”春宝乡音不改。
“唉,在南京被人敲了竹杠,不敢再叫了,就这几步路而已。”之秋侧脸打量着他,春宝比以前白净了,也稳重了,穿着阴丹士林蓝的长衫,千层底布鞋,衣襟上还挂着怀表的银链子,看起来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春宝叫了两辆黄包车,兄弟俩各乘一辆,从闸北一路来到大马路,过英租界闸口的时候,春宝怕弟弟不懂为什么会有洋兵站岗,特意解释了一下,之秋等他说完才道:“我在天津禁烟局当过三个月帮办,也去过租界。”
天津和上海一样,都是外国租界云集之处,只是天津靠近北洋政府的首都,是畿辅首邑,下野的军阀政客优先选择天津租界当寓公,算起来天津比上海滩还要繁华一些,春宝明白弟弟也是见过世面的,便只介绍起上海的特色来。
下榻的地方是大马路上的英华街大东旅社,依旧是铜架子床,搪瓷浴缸水龙头,春宝要帮之秋放洗澡水,之秋却说饿死了,赶紧去找个地方吃饭。
列车到站已经是晚上,在旅社安顿下来就更晚了,正式的饭店已经不营业,于是春宝带之秋去了四如春,点了两碗阳春面,看着之秋吃完,又将自己面前这一碗推过去。
当夜,兄弟俩在大东旅社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春宝已经从电报上得知三年前去世的信息,听之秋说起详情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两人絮絮叨叨说到凌晨才睡去。
白天,春宝带着之秋畅游洋场,花了两枚铜元从英租界坐到法租界,在一家西餐馆吃了牛油面包和炸猪排,再从法租界坐电车回来,去跑马厅旁边的车行花费小洋六角租了半天马车到处跑,见识了铁藜木铺的一段南京路,看了外滩的高楼大厦和黄浦江心停着的洋人炮舰,尝了城隍庙的酒酿圆子,晚上在老半斋吃饭,春宝点了响油鳝丝,清炒虾仁,烤麸,糖醋小排,加一壶黄酒。
之秋说:“春宝,你还记得咱们上回喝酒么?”
春宝说:“怎么不记得,大冬天,两根鸡腿,一把盐豆子,一壶酒。”
之秋说:“凤姨让我给你捎了一罐盐豆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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