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2)
春宝的婚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
故事要从宝珠考圣约翰大学预科说起,民立女中虽然是沪上有名的女校,但宝珠的成绩并不出色,自然是名落孙山,旋即宝珠又生出念头,要去报考北平的北京大学预科,这下林老板坐不住了,上上本地的圣约翰也就罢了,好歹还在爷娘的掌控之内,跑到千里遥远的北平去,那真是鞭长莫及。
林老板坚决反对,同时起了疑心,女儿哪来的这么多奇思怪想,一定是有人在把她往歪路上带,可是宝珠一直都是待在屋里厢,和外界的联系渠道完全断绝,她是怎样学到这些歪门邪道的呢?林老板年轻时也是读过《西厢记》的,知道少女思春的厉害和红娘的巨大作用,家里有个娘姨,是自小看着宝珠长大的,对她宠的没边,最近经常收到书信,可是她一个嘉定乡下来的娘姨,家里丈夫又不识字,写的哪门子信,问题一定出在这里。
做父母的若是想和儿女斗心眼,必然会占据上风,林老板和林太太还没使出“拷红”的手段,娘姨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原来宝珠有个“笔友”,经常书信往来,信是寄给娘姨代收的,宝珠把回信写好,娘姨用菜篮子带出家门,偷偷摸摸丢到梧桐街角的邮筒里去就行了。
下一封来信自然就落到了林老板手里,他拆了检查,最担心的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宝珠学新派人搞起了自由恋爱,信件末尾的署名是“爱你的崇思。”老两口气的七窍生烟,所有疑团真相大白,宝珠应聘先施公司售货员是为了想挣薪水养活这个崇思,宝珠考圣约翰也是为了和这个崇思在一起上学,无奈双双落榜,现在又要考北大预科,也是想和这个崇思远走高飞,把私盐变成官盐,让家里被迫接受。林老板和太太商量,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春宝知道,否则毛脚女婿可就保不住了。
宝珠再次被软禁起来,连忠于她的娘姨都叛变了,因为林老板通过法租界巡捕房的包打听朋友查到这个崇思姓傅,浙江海宁人士,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小姐跟了他必定吃苦受穷,全家上下守着宝珠,她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春宝一直在沪西忙着生意,临近过年才回一趟南市,走到街角的时候和一个人装了个满怀,那人打扮寒酸,学生装的袖口已经磨损的很厉害,头发也乱蓬蓬的,匆匆说声抱歉就走了,春宝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那条笔直的裤线来。回到铺子里,一切如故,春宝在后院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时,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熟悉而陌生,熟悉是因为经常听到,陌生是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从不和自己说话。
说话的是宝珠,她站在楼梯上,手扶着栏杆,脸上还挂着泪痕,比往日消瘦了许多,春宝的心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
“陈掌柜,外面都说你仁义,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了,我求求侬了。”宝珠说。
春宝就说了两个字:“我帮!”虽然他已经隐隐猜到宝珠接下来要说什么话,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下来。
宝珠说:“我想借一些钱,五百块或者更多,还要拜托你帮我逃出去,去火车站,我要去北平,很急,今晚就得走。”说话的时候她很焦虑,时不时看向前院,手指不停搓动,看起来紧张无比。
春宝略一思忖,说你这就回屋收拾行李,站在窗口等我。目送宝珠的背影消失在楼上,他深吸一口气,回去拿了毡帽,从前门走出去的时候还和账房闲谈了两句,随即绕到后街找木器铺子借了个梯子,搭在林家后墙上,宝珠早就在窗口等待着,见到梯子立刻从狭小的窗口迈出一条腿来,想了想又缩回去,回身拿了皮箱,从二楼抛给春宝,这才顺着梯子下来。春宝还了梯子,叫了黄包车陪着宝珠直奔闸北火车站,两人共乘一车,这是春宝头回和宝珠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是耳鬓厮磨了,鼻翼间流连的是宝珠身上好闻的力士香皂味道,春宝多次幻想过这种场景,竟在几天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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