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一丢失就是十几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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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水泥,车流川涌,添加剂落进沸腾的汤里。背景音乐从来不会配合谁的心情,路边的音响店永远放着甜得发腻的情歌。一只小狗走丢了。蒂凡尼可能已经在口袋里睡着了。但姜陶桃还想着在“家”里的墙边一字排开的来自菜市场的塑料袋。

她该回家了。

“出什么事了吗?”宋牧然从阁楼里探出身,拿着卫生纸撮着鼻涕,他身后还有几百本蹦蹦跳跳的书正等着他去给他们排队。

“他们怎么从阁楼里出来了?”姜陶桃放下了背包,一边问宋牧然。

宋牧然从头发里挑出一片叶子,通过和姜陶桃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的了解,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姜陶桃的方式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阁楼里的所有东西,不光是书,那些植物,包括书架,都需要整理。

今天《复活》——你见过,坏脾气的苏联老头儿——他惹藤蔓生气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根叫瑞沙的年轻藤蔓已经掀翻了几十排书架。哎,糟透了,书、书架、藤蔓、大角鹿,都吵起来了。在我调解好他们的矛盾、把阁楼恢复原样之前。你能先照看这些书吗?他们还小,我不想吓着他们。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宋牧然只不过是收拾了一上午阁楼。

姜陶桃把蒂凡尼掏出来,请她当这个临时幼儿园的阿姨。她的举止很容易就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进而让他们接受她。

在再次消失在房间里之前,姜陶桃轻轻地在宋牧然肩膀上靠了一下:“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植物纯粹的味道。

宋牧然动了动肩膀,那味道就跳起了方步舞。短暂的依靠似乎有形状和重量,印在他的外衣上,从着他的耳垂爬到头顶,翘起嘴唇吹了口气。

他深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下慢慢上扬的嘴角。

转过身对已经闹成一团的书拍了拍手,宋牧然觉得自己的大嗓门太过刻意:“啊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谁能来帮我弄顿晚餐?”

食材新鲜丰富,只不过那个老式的灶台得费点儿劲才能生起火来。宋牧然在橱柜里找到一瓶非常不错的朗姆酒,他准备把橄榄泡进去,但同时还得提防那本《长袜子皮皮》把自己摔进已经烧热的大锅里去,她实在是太好动了。

没想到厨房里也放的有书。

宋牧然在拿胡椒粉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快乐王子》,在宋牧然拧酒瓶上的木塞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本《王子复仇记》。

厨房里的画面难以解释的古怪,却也是无需言语的和谐。一束红梅点在窗户上,像一个猎奇的看客。地下的鼹鼠抽动着睡眠中的胡须,触碰地面的温暖松软。精灵在冬天的深处吹着号角。雪巨人打了个大哈欠。

宋牧然把碗筷都摆好,同时把掀开放在桌子上的《海鸥乔纳森》收拾起来之后,他对着乳白色的冬瓜排骨汤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阵风一样的身影从楼上刮了下来,裹着头发乱成鸡窝的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座位上,却足够贴心地绕开了宋牧然辛苦之下的劳动成果。

就像姜陶桃本人一样温柔。

“你可真准时。”

“别提了,书架倒下来的时候把爱瑞和莎乐美都砸到了。哦对还有小汤姆,我忘了把他带出来,结果就是他吓坏了一直躲在金龟子的窝里不肯出来,我很久没清理那个地方了他太小了会生病的!我的天呐有时候我简直拿他们没办法,你怎么跟一个满脑子孔夫子的老古板讲道理?你怎么安慰气得把自己缠在一起的藤蔓?你怎么”

现在守护灵的神情比丢了冰淇淋的孩子还委屈。宋牧然看着因为繁重的调解工作而突然变得异常话唠的姜陶桃,只是笑着把一份海鲜炒饭推到了她面前,然后起码有五分钟的时间,姜陶桃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勺子跟青花瓷碗碰撞的脆响。

姜陶桃低下头露出的发旋像鹦鹉螺精巧的花纹,宋牧然很想用手指仔细描画它的形状。他想象一只没有名字的小动物,安静地蜷缩在羽毛上面,有纤长的睫毛和总是藏着笑意的嘴角,身形优雅美妙,还有火焰一样温暖的指尖。

直到他的手心真的感受到了一片真切的温暖。

这只手是什么时候伸出去,贴在了姜陶桃的脸上的?

像捧着什么宝贝。

扑通。

姜陶桃没有动。他用敏感许多的感官“触碰”着宋牧然的手。

温度是生命体征强有力的表达,颤抖是情绪波动微妙的征兆。她能尝到其中的小心翼翼,像口中海鲜的腥味儿里香软饱满的玉米粒儿,从喉咙一直舒服到胃里,她能品出宋牧然如获至宝的喜悦,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奶油的甜,在她的皮肤上晕开。

一口平平常常的炒饭,被她吃出情意绵绵的意思。姜陶桃想象着宋牧然五个手指上的指纹,大拇指和食指上的有些模糊,那是因为长期的握笔和翻阅,中指上有薄薄的茧,那是与笔厮磨相守的证明。宋牧然在想什么呢?姜陶桃猜不出来,她一向条理清晰的头脑被如此大胆又拘谨的抚摸弄得有点儿懵。

胃是先把脑子搞糊涂的东西,姜陶桃想。然后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勺内容丰富的炒饭,伸到了宋牧然嘴边:“辛苦你了,厨子。”

虽然姜陶桃也觉得这句话蠢得要命,但可能被某种莫名的情绪牢牢抓住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变成傻瓜,谁也免不了俗。

宋牧然在姜陶桃的手举的颤抖之前之前回过神来,急忙吞下了那口饭。

晚饭还得要继续,泡着橄榄的朗姆酒试图用酒精缓解宋牧然和姜陶桃之间不算尴尬却足以令人紧张的沉默。原谅姜陶桃吧,她有非常得体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却从来没跟对自己心动的男人交谈过,更何况,她慌了,在考虑要不要卷着风回阁楼里去的时候,虾仁差点卡在她喉咙里。

酒可不能用来安慰一个神经过敏的小姑娘,姜陶桃接过宋牧然给她倒的蜂蜜水,不太敢看这个人的眼睛,也就没发现宋牧然身旁放着的一本书。

然后,等姜陶桃晕晕乎乎地把酒肉饭食一股脑送下肚子,为了缓解气氛姜陶桃拿过来那本书摆到自己面前无意识的翻了几页。

屋子里的灯光有点儿暗,但姜陶桃还是看清了。翻开的那一页纸上用墨水笔圈出了一句话。

“饥饿时,我有食宿店;黑暗里,我有灯火欢。”

冬天太冷了,一个人行走也太过黯淡了,但城市角落的这座屋子,像是颗白矮星,安静地照亮了整个宇宙。

在宋牧然踏进这座房子之前,姜陶桃以为自己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属于她自己的藏书阁。而孤独只是种模糊的感受,在万家灯火的环绕之中用带刺的舌头将她温柔舔舐,空洞的冷清被日复一日充斥的麻木消磨,结成厚厚的茧,挣不开束缚,成不了鸢蝶。

现在,姜陶桃盯着这句话,眼睛酸涩。

我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又何尝不想回报以琼浆。

可宋牧然似乎误会了姜陶桃的沉默,匆匆忙忙地想把书抓回来:“我那会儿这么追女孩儿,一追一个准儿,都觉得我才华横溢又有思想。倍儿有面子。”

姜陶桃都懂。

他们之间不用场面话:“追女孩子用波德莱尔的《恶之花》?Ferdinand你也不怕把人家吓跑。”

“……其实我也觉得这本书不合适。但是……只想让你知道。”

宋牧然站起来帮姜陶桃收拾碗筷,厨房里一时间又只剩下哗啦啦的水流和橱柜门开合的声音。与刚才紧张的沉默不同,他们在享受这样平和的静谧。

这个疯疯癫癫但让他感到满足的想法让宋牧然在柔软的沙发上慢慢地放松了身体。他握住姜陶桃搭在沙发背上的手,从腕骨到手背,从手背到手指,然后整个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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