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赌(2 / 2)
邱菡坐在黑暗中,手抓着饭菜,大口吞咽。
她放火烧了桌床,想要逼那些人放她出去,却昏死在浓烟中。等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周遭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摸,被褥床帐都是新的,但四下里散发着残余焦味。等眼睛隐微能看到些时,才认出,自己仍在那间地下暗室里,柳碧拂却不见了。
过了许久,暗室门开了,一个高大黑影将一样东西放到地上,随即又关紧了门,锁了起来。邱菡闻到一阵饭菜香,顿时感到十分饥饿,但她无比虚乏,丝毫不想吃,只愿这样昏躺着饿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又隐约听到两个女儿在极远处叫唤自己。一阵酸辛从心底冲起,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找见女儿之前,我不能死!”
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虚软,根本站立不住,便手脚并用,慢慢匍匐到门边,伸手摸到饭碗,是木碗,上面架着一双筷子。她连抓筷子的气力都没有,趴在碗边,用手抓着碗里的饭菜,一把把往嘴里塞……
黄胖又来到那条小巷子,一眼就看见上次打问的俊俏妇人坐在门前一只小凳上,正剥着豆子。
“阿嫂剥豆子呢?”黄胖凑过去涎笑着问候。
“又是你!”
“上回忘问了一件事。”
“我家丈夫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这么跟男人说话的,你快走吧。”
“又不是关起门说悄悄话,这青天白日、清清白白的,怕什么?对了,上回还没谢阿嫂呢。”黄胖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两枝珠翠,递给那妇人。
“这算什么?越发不像样子了。你快收起来,我不能要。”
“你帮了我的忙,我自然该谢!”黄胖见那妇人嘴上虽拒,一双俊眼却微露出些羡意,再看她虽然穿着粗布旧衣,发髻上只插了根木钗,却说不出的风流俏态。心想,若能借机挂搭一番,倒也是意外之喜。于是他将那两枝珠翠丢到盛豆子的大粗碗里,“我买都买了,家中又没有娘子,外面也没什么相好,阿嫂就收了吧,若不喜欢,丢了也成。”
妇人犹豫了片刻,扫了两眼左右,将手里的一根豆苗丢到碗上,盖住了那珠翠,抬头睃了一眼黄胖,微露出些笑:“我又不替你做媒,你说那么多做什么?问吧,还有哪件事?”
“那巡卒蔡大平日赌不赌钱?”
“怎么不赌?为这个赌,他那丑娘子白天黑夜地跟他哭闹。”
“他一般去哪里赌?”
“隐约听着是东水门外。”
“请问,您是百六的爹吗?”管杆儿敲开了巡卒朱百六的家门。
“是啊,你是……”一个瘦老汉。
“我是百六的朋友,姓管,上回差了他八文钱,一直没还,今天路过这里,顺道来还钱。”管杆儿掏出八文钱递了过去。
“八文钱你都还记着呢。进来坐坐,喝杯茶。”朱老汉接过了钱。
“正口渴,要讨碗水喝,叨扰老爹了。”管杆儿趁机走进堂屋坐下,见屋中陈设虽不富贵,却也齐整,比他家要强许多。
“这是才煎的茶。”朱老汉倒了盏茶。
“家里就只有老爹一人?”
“他娘母几个去城外亲戚家耍去了,我腿脚不便,没去。”
“百六排行一百六,老爹儿女敢是不少?”
“哪里。这排行是亲族一辈,我这房只有两个儿,大儿又参了军,在边地。”
“老爹生的孝顺儿啊,百六在我跟前时时念着老爹。”
“孝?他这一去两千里,这辈子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上面。”朱老汉落下老泪。
管杆儿发觉自己这亲近套过了,忙笑着说:“他是被冤枉的。我认得库监的儿子,他父亲也被牵连贬了官,他正在四处奔走鸣冤。一旦告成,百六也能回来了。”
“真的?”
“跟老爹说白话做什么?百六这么一个孝顺儿,老天也要佑护的。”
“管兄弟,再喝茶!”朱老汉忙擦掉泪水,又斟满了茶。
“多谢老爹……”管杆儿又一口喝尽,心里急急想着该怎么套出话来,他放下茶盏,环视屋里,笑赞道,“老爹家业看着很是殷实呐,那时候我和一班朋友约百六出去喝酒耍,百六从来不去,说要把钱省下来孝敬老爹……”
他边说边留意,发觉老汉虽然点着头,神色却微有些异样,忙接着道:“有两个朋友说,他哪里是把钱拿回家,都拿去赌了。我却不信,还跟那两人争执了一场。”
朱老汉神色越发尴尬,半晌才叹道:“嗐!管兄弟是诚恳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这儿,诸般都好,后来却被不良之人勾引,好上了赌,前两年着实害苦了我们。”
“哦?我从来不知道!”
“起初连我们都不知道。”
“他在哪里赌?怎么从没见过?”
“我也不清楚,有个邻居说是见他从汴河章家酒栈的赌窟里出来……”
“你家胡九借了我两贯钱,这是借契!”
皮二站在果子铺里,将一张旧纸递给胡九的娘子,随手在她摊子里抓了一把榛子,懒得用手剥壳,丢进嘴里乱嚼起来。
那妇人只有二十来岁,怯生生接过假借契,看了好一阵,皮二瞅见她目光惶疑,知道也不识字,越发得计,一口吐掉嘴里的碎壳渣,继续发狠:“他借了三年,一年五分利,连本带利,该我六贯多。我瞧你一个妇人家,养家带儿不容易,就发发慈悲,这利钱就不要你的了,只将本钱还我。”
“可是……”
“可是什么?哥哥我难得发回善心,你若不愿意,咱们就公堂上见!”
“我……”
“怕了是不是?那就老实还钱!还有,你家胡九常去外面赌,是不是?”
妇人一脸惊怕,怯怯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你以为他只有我一个债主?我还算小的,还有个大债主一直在寻他。”
妇人更加惶恐。
“他常去哪里赌?”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常去东水门外。”
“难怪!昨天我去东水门外碰见一个富商朋友,他到处打问你家住址,说你家胡九欠了他三百多贯赌债。我想着你一个娘们可怜,就骗他说你已经回家乡去了。你若不识高低,不还我的钱,我就带那朋友一起来讨。你这小铺子莫想再开了!”
“我还,我还!”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