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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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个紫衣怪人走向汴河边那客船时,甘晦正巧经过。

当时,甘晦心里坠着事,只略瞅了两眼,便走开了。可才走了十来步,猛听得身后一个妇人怪叫,他不由得停住脚,回头望去,见那个紫衣怪人已经离开,怪叫的是那个船家娘子,她船上似乎死了人。甘晦心里一颤,感到有些不祥,便跟着瞧热闹的人凑了过去,踮着脚朝船舱里张望,一眼瞅见木箱上那张倒仰的脸,他顿时惊住,止不住地打起寒战。

甘晦今年二十七岁,是耿唯的亲随,原本已跟着耿唯离了京城,去荆州赴任。寒食前,耿唯先和一众赴外任的官员进了皇城,在大庆殿面过圣、辞过阙。而后雇了一头驴子、一辆独轮驴车、一个僮仆、两个脚夫。清明一早,主仆五人一起兴兴头头地出了东水门。耿唯仅有的两个朋友前来饯行,还特地照着旧俗,在护龙桥上杀了头羊,讨个远路吉行。

甘晦当时挑着箱笼,脚底轻畅,心头一片欢欣豁亮。天下人都望着汴京城,赞它如何繁丽富盛。甘晦生长在这里,眼中所见,却是满街鬼、遍地奸、一城贼。权势逼得人喘不过气,财富压得人直不起腰。哪怕贵为宰相,也是今朝登云梯,转眼贬千里。真是冠盖满京华,得意有几人?

就如甘晦的父亲,屡屡应举不第,只有奔走于权贵之门,做个门客书仆。希图能得些沾带,讨一个恩荫官。可他才学平庸,又缺顺风溜水的本领,至今也只是一堆门客中最靠边角、不见头脸的那个。

甘晦自幼生得清秀出众,人见了,都说他必定出人头地。这相貌也的确给了他许多便宜。可容貌毕竟只是皮相,挡得一时,挡不得一世。一眼看貌,二眼看才,三眼则得看品性。甘晦承袭了父亲这蹇命,才学上平平无奇,功名无望,也只能给人做书仆。连那清秀容貌,也渐渐失了神采。

他辗转十多个官户门庭,两年前,才到了耿唯身边。耿唯性情孤冷,少言寡语,在礼部任个闲职,每日只是按班应卯。耿唯只比甘晦长两岁,正是雄心勃勃求功业的年纪,他却似乎安之若素、淡然处之。那时,甘晦已经磨得没了傲志,跟着耿唯,常日清清静静,倒觉得十分顺意。

可是,到了今年,耿唯忽地性情大变,时常躁郁不宁。正月间将妻儿送回了家乡,身边只留了甘晦一个人。有几回出门,也不带甘晦。回来后,又冷着脸,独自在书房中踱来踱去。甘晦服侍时,若略有些小过犯,立即勃然大怒,青着脸大声斥骂。

甘晦心想,这里恐怕再待不得了。正在寻思另投别家,有天耿唯上朝回来,满脸抑不住的欣喜。原来,他被差往荆州任通判。通判一职,与知府平齐。又是外州,到了那里,不再受朝中层层官阶压迫,大半事务,自家做主。像甘晦这等亲随,自然也大有施展之处。这些年来,甘晦时常见那些外任官的亲随,去时一挑书,归来两箱银。

甘晦早已没了大企图,这时心顿时活了起来,想要挣些家业给众人看。他忙偷空去寻那些老亲随,向他们讨教。得了些秘传后,自家不住谋划起来:探清主人心意,能通最好,不能通,则须瞒得密实;最要紧是州府那些衙吏,好事歹事皆由这些人把控,先得探清虚实,然后软硬相兼,切记不能露出自家短……

终于离了京,一路慢慢赏着春景,好不畅快。行了十日,到了蔡州,傍晚在城外馆驿中,刚安歇下来,一个快马驿递飞奔而至,交给耿唯一封书信。耿唯读了那信,脸色顿时变暗,连夜饭都没动几口。甘晦瞧那书信并不似公文,却不知是何人寄的私信,竟能令官府驿递投送。

第二天清晨,耿唯面色枯黄,显然一夜难眠。甘晦服侍他洗脸时,他哑着嗓吩咐了一句:“今日返回汴京。”甘晦虽预料不会有好事,却没想到竟是返京。见耿唯面色难看,又不敢问。

一路闷闷,三天前回到汴京,耿唯却不进城,付清钱遣走了三个僮仆,只在南城外寻了一家小客店。甘晦将箱笼挑进了客房,房中有些潮霉气,他正要去开窗,却见耿唯打开箱子,从里头取出一锭五两的银铤,递了过来:“我这里再安不得你,你另投高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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