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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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晦顿时呆住,他虽跟随过十几个官员,却一向明白,自己只是受雇于人,只须忠于职事、尽自家本分,莫要奢望与主人能有多少情分。跟着耿唯这两年,尤其平淡,甚而近乎冷淡。可猛听到这句话,他心中竟一阵酸痛,几乎涌出泪来。他自己都惊诧,这两年平淡之中,竟已生出一段情谊。

这情谊恐怕源于不争:耿唯于世无所争,甘晦也早已灰了心,于人无所求。两人相处,彼此无甚寄望,也无须猜忌,更无所牵绊。这在热油锅一般的汴京城,如同树荫下一小片清凉地。坐在那里,并不觉得如何。起身离开,才知难得。

他望着耿唯,泪水再抑不住,嘴唇也抖个不住:“大人为何要说这等话?”

耿唯却迅即背转身,冷着声说:“你走吧。”

甘晦知道若再多言,耿唯恐怕又会勃然发作,便抹去泪水,颤着声说了句:“大人多加保重。”随即拎着自己的包袱,快步离开了客房。

临出门时,他偷望了一眼,见耿唯垂着头,如同一棵孤树,立在危岸边,眼看便要被洪水卷倒。

出了客店,他没头没脑走了许久,一直走到蔡河边,才颓然坐倒在一处僻静草岸边,望着刺眼的夕阳,浑身空乏,像是死了一般。

他不清楚耿唯那孤冷源于何处,却知道自己自出生起,便已注定了孤冷命。他父亲为应举,年过四十才娶亲。四十一岁那年,他父亲最后一次应考。进考院前,他父亲先去二王庙烧香,得了上上签。又去大相国寺看相,那相士说他青气冲额、喜光满眼,乃高中之相。他父亲不敢信,将汴京有名的测字、卜卦、扶乩、占梦都求算了一遭,全都是大吉之兆,他父亲欢喜无比。

然而,临考那天清早,出门却碰见个道士,望着他父亲不断叹息:“你本是状元之相,只可惜被个阴鬼投胎到你家中,冲了禄分。”他父亲听了慌疑不已。那年果然又未考中,回家才知,妻子怀了身孕。

因而,甘晦尚未出世,他父亲对他便憎恶不已,给他取了这个“晦”字。并以此为由,再也不愿去应举。连带他娘对他也心怀疑忌。甘晦自幼生长在这嫌憎中,尤其弟弟出世后,亲疏冷暖对照越发刺心。甚而连他自己,也时时生出自厌自弃之心。

他坐在那河岸边,回想起这些,心中越发凄寒。几乎冷透心肠时,竟又想起耿唯那孤冷神情。他心中忽一颤,似乎醒悟了什么,细思良久,才明白:耿唯撵走他,其实是在呼救。但他们这等孤冷成性之人,哪里呼得出口?反倒常常变作冷拒。

念及此,他顿时站起身,心中一阵热涌:我得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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