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皮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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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星氏极慧巧,虽只旁观了几个月,却已大体知悉这皮革铺经营理路,并一眼瞧出庞矮子通晓鞣革技艺,便叫庞矮子做了主管。庞矮子从未被人这般重看过,忙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磕得过重,额头出血,险些昏死过去。

他感恩图报,每日尽心尽力。他偷学的那鞣制技艺虽及不上老店主,却也不输于沧州其他皮匠。那星氏又亲自坐镇店前,极擅笼络人,皮革铺生意反倒好过从前。

这般过了三四年,庞矮子酬劳也涨了许多倍。他虽攒了不少钱,却相亲无望,继而又厌于再去偷唾妇人。正在灰心之际,有天傍晚,那星氏忽然唤他到后院,支开了下人,隔着张竹帘子问他:“我见你年纪已不小了,却未成婚。我这铺子又离不得你。我若出嫁,这铺子便成了绝户产,得充公,带不走分毫。你可愿入赘进来?”

庞矮子猛一听到,被雷轰顶一般,惊在那里,嘴不住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主家娘子又问了一遍,他却仍说不出话,扑地跪倒在院里,几乎哭出来,口里连声嗯、嗯、嗯……

星氏似乎笑了笑,又轻声说:“你先起来出去吧,这事先莫要声张出去,我得再打问打问,有哪些规程和避忌,官府及亲戚两处也得理顺。”

他做梦一般晃回场院那间住房,躺倒在床上,饭也不吃,饿也不觉,呆怔到半夜,都仍不敢信。

第二天,他被一阵叫嚷吵醒,忙出去看时,才知院里昨夜遭了贼,连星氏都不见了。她那卧房门被人撬开,晚间脱的褙子和衫裙都挂在架子上,丝鞋搁在床下,被子掀落在地上,人被劫走了。

庞矮子从一个梦顿时掉进另一个梦,痴了几天说不出话。过了半个月,官府只查出,那伙贼人领头的姓章,生了一圈褐红络腮胡须。他听了这个消息,买了一柄朴刀、一把匕首,带上自己攒的银钱,四处去寻那姓章的。

他没想到,这一寻便是十来年,已时常记不起自己在寻什么。

途中,他先后遇见那两个兄弟,董六和姜贵,两人虽比他高,却都缺些心智,因而极信服他。对这人世,他本已没了希求,有了这两个兄弟后,觉着自己身为大哥,得替他们踏出条路来。便带着两人,边寻姓章的,边四处闯荡,几乎走遍了各路州,去年才到京城。在这天下最繁盛之地,他们仍无出路,只能以盗窃为生。

有天,他在路上无意间见到一个褐红络腮胡须的盛年男子,一打问,那人姓章,沧州人,人都唤他“银器章”。庞矮子顿时惊住,听说银器章正在招雇护院,便寻了个牙人,拿刚偷来的两匹锦作酬劳,费了许多口舌,总算进到章家。然而,他们却被差到金水河边那庄院里,根本无缘得见银器章,只从其他护

院口中隐约打问到,银器章似乎买过许多个小妾。庞矮子听后,顿时想起主家娘子星氏。隔了十多年,他已记不清星氏容貌,只记得头回见她时,她穿着素白孝服,一树梨花一般。还有,最后那天傍晚,说起招赘,他跪下磕头,星氏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甜得似梨水……

只可惜,没等他打问详细,银器章便犯了事,逃走不见。他兄弟三人也被那管家辞退。这几天,庞矮子一直暗自琢磨,去找寻银器章。没想到张用竟来到他们寄身的这破钟小寺,要他相助,也为银器章。

庞矮子忽而想起一个人,银器章的管家“冰面吴”,那人应该知晓自家主人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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