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箱(2 / 2)
赵不尤望着桌上那只小藤箱,忽想起一事,便问甘晦:“昨天你看了那只客船舱中情形,可认得耿唯身下那只箱子?”
甘晦回想半晌:“似乎是耿大人那只箱子。”
赵不尤顿时大致猜破其中隐情,便说:“走,我们再去认一认。”
甘晦忙起身跟着出了门。赵不尤心想,除去汴河湾,恐怕还得去南城外,便先去租了两匹马,和甘晦各骑一匹。
两人来到汴河湾,沈四娘那只客船仍泊在原地。他们将马拴在岸边柳树上,一起踏上那船。里头看守的一个弓手正在打盹儿,见了赵不尤,忙站了起来。耿唯的尸首已经搬走,那只木箱仍摆在原处。
“是耿大人的箱子。”甘晦凑近细看,“只是里头原先装满了书册衣物,如今却空了——”
赵不尤问那弓手:“船娘子在何处?”
“在梢二娘茶铺里。”
赵不尤听后,和甘晦下了船,来到旁边茶铺,沈四娘正坐在那里和梢二娘凑在一处私语。
赵不尤走过去问:“昨天清早那客人到你船上时,可带了行李?”
“没带行李。”
“那只木箱从何而来?”
“木箱?是两个客人,他们来得早些,先把木箱搬上了船,说还有行李要搬,便一起走了——吔?”沈四娘尖声怪叫,“那两个客人至今没回来!”
赵不尤越发确证,让甘晦带路,快马来到南城外耿唯住的那家小客店。
那店主见到甘晦,笑着说:“小哥又来了,不巧,你家主人又出去了。”
赵不尤沉着脸问:“他走时可带了行李?”
“应该……没有。”
赵不尤不再答言,径直走进店里。店主见他气势威严,没敢阻拦。甘晦忙赶到前头引路,来到耿唯所住那间房。赵不尤伸手一推,门应手而开,屋中无人,床上堆放了许多衣物书册。
店主也快步跟来,赵不尤转头沉声问:“可是他吩咐你,若有人来寻,便说他已出去?”
“是,是。那位客官说,要闭门读书,不想叫人搅扰。那天傍晚住进来后,除了让小人替他寻小厮送走三封信,便再没出过门。只到饭时,叫伙计端些进去。昨天早上,伙计给他送早饭时,发觉他竟不在房中,不知何时离开的,一晚都没回来。”
赵不尤环视四周,这后头是一座小小四合院落,每边只有三间旧房,便问:“那两天,你店里可住了其他客人?”
“除去那客官,另有三拨客人。两拨前天就走了,还有一拨是两个山东客商,与那客官同一天住进来,昨天清早被一辆车接走了。”
“他们离开时,带了什么行李?”
“各背了个包袱,一起抬了一只大木箱。”
“与他们住进来时一样?”
“咦?”店主忙回想了片刻,“他们两个住进来时,并没带木箱!”
赵不尤听后,前后榫卯终于对上:耿唯看来的确只是受人胁迫。受迫之因则是由于他之身世——那位访他的简姓之人自然是简庄,甘晦听到简庄提及“两位夫子”,并责骂耿唯身为外甥嗜利忘亲。简庄口中两位夫子,自然是程颢、程颐,耿唯则是这两位大儒的外甥。二程皆是旧党,被新党驱逐,不但不许再传授学问,族中子弟也不许进京居住,更严禁应考求官。耿唯却隐瞒了这一身世,才得以顺利应考中举、出任官职。
简庄却知晓这一隐情,恐怕还告知了他人,并以此胁迫耿唯,与他们一同陷害宋齐愈。耿唯被冷落多年,因屈从才得以升任荆州通判。然而,宋齐愈安然脱险,并高中魁首。此事一旦败露,与谋之人自然难逃罪责。更何况,背后更有梅船案这一大桩隐秘。
主谋之人为自保,便下手清除相关之人。先用一封密信将耿唯召回,命其照信中吩咐,住进这家穷僻客店,写那三封密信送出,并吩咐他不许离开客店,不许见人,更安插两个人住进店里监视他。
昨天清早,那两人威逼耿唯钻进箱中。箱子密闭,里头也放了一只毒香铜铃。耿唯在去汴河途中,恐怕便已中毒身亡。两人将箱子搬进那客船,假意去取其他行李,迅即离开。
接着,另一个身材、年龄、服饰与耿唯相似之人,装作搭船,进到客舱。这时,董谦装扮怪异,走近客船摇铃施法,引开那船娘子。舱中那人趁机打开箱子,将耿唯尸体搬出来,随后迅速从后窗溜进河中,潜水游到僻静处逃走。
若强说破绽,为做得像,该翻转耿唯尸首,让其俯趴箱边。但那人恐怕心中慌急,或力气不够,只将尸首仰放于箱子上。
至于那船娘子,通常只会留意衣着,不好盯着客人面容细看,再加之耿唯死后面目可怖,她便更难分辨。如此,便成了董谦隔空施法,片时之间,遥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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