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打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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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妻子不由分说,换了身新鲜衣裳,头上的插戴也拣了几样精贵的,将铺子和儿女交代给雇的那妇人。去对面租了头驴子,让他带好纸笔,催着他一起出门。

程门板一想到倚仗妇人去公干,心里便极羞窘,但看妻子兴致那般高,一副手到擒来的气势,不忍拂了她的意。再想到自己昨天连遭四回冷拒,只得强忍不情愿,扶妻子上了驴,自己牵着。看单子上最近的是左司谏府宅,便先往那里赶去。

快到那左司谏宅门前时,妻子下了驴,叫他牵到一边等着,而后脚步轻快往那院门走去。程门板怕人瞧见,躲到路边一棵大柳树背后,装作歇息,不时偷偷瞅望。见妻子走到那院门前,抓起门环敲了敲,里头出来个中年仆妇。妻子双手比画着,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又拔下头上的簪子,给那仆妇瞧。接着又说了几句,这才笑着转身离开。

他仍躲在柳树后,妻子寻了过来,一脸得意:“记下来,阿翠最后一次到这府宅,是去年腊月初十。”

“你将才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家郡君夫人买到几根假银簪,里头混了锡。听说那卖簪子的也去过她府上,因此来寻问寻问。”

“她没问是哪家的郡君夫人?”

“自然要问,我记得你那单子上有个兵部刘侍郎,便说是他家。”

“你不怕她家夫人去刘侍郎家问?”

“怕什么?我问完之后,才说不是一个人,去我家卖簪子的是个老婆子。”

程门板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不由得笑了起来。

“如何?”妻子也笑起来,“你莫只顾着笑,快拿纸笔记下来,一共十九家,问多了便要乱了。”

他忙取出带来的笔和本,垫在驴背上,记了下来。小心装进袋里,扶着妻子上驴,又赶往下一家。

“到了下一家,你还是这般说?”

“那得看人。有人喜咸,有人好酸,借着喜好,才好搭话。”

“猝然相见,你如何能辨出他人喜好来?”

“这便是本事。我常年守着那簟席店,主顾进来,你得立即看明白,这人想不想买?打算买哪一等的?吝不吝啬?有没有主见?当不当得家?好不好说话?”

“一眼便能瞧出这许多?”

“若瞧不出,白累死,也卖不出几张簟席。”

“你见了我,也一眼能瞧透?”

“那是自然。若瞧不透,我肯嫁你?你来相亲,我在后面偷瞧。我爹娘见你板着身脸,都有些不喜。我却跟他们说,你只是不善言语。君子言贵,男人家何必多话?太会耍嘴,只会招人厌。我相中你,是为你这对眼睛。”

“我的眼睛有何好?”

“你进门后,一直端坐着,目不斜视,是个没二心的人。”

程门板听了,既震惊,又感喟,再说不出话来。

他抬眼望向妻子,妻子也正望着她,满眼爱悦。他心魂一荡,忙避开了眼,心中暖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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