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偕(2 / 2)
程门板脸顿时涨红,忙说:“范望也查到一桩秘事。”
“哦?板牙小哥快讲!”
“清明死去的太傅杨戬也在追夺那紫衣客。他死后,供奉官李彦替了他的职任,又在差人寻找紫衣客下落。”
“哦?宫中内监撞头会?”
门外忽传来马蹄声,随即响起胡小喜的声音:“张作头!”
张用忙趿上鞋子,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一起跟着来到院子里。
胡小喜牵着李白,进到院里。李白背上驮着个妇人,穿了件百合纹鸭青缎衫、孔雀罗裙,年近三十,面容婉秀,身形柔静。
胡小喜将那妇人扶下了马:“程介史,张作头,这是宁孔雀的姐姐宁妆花!”
那妇人脚带了伤,勉强站好,垂首朝众人一一道过万福。
胡小喜一脸欣喜自得:“阿翠将他们三个关在陈桥镇那边的一处庄院里,头两天还有两个人看守,后来,那两人竟不见了——”
阿念忙叫起来:“三个?我家小娘子也在里头?她在哪里?”
“她走了。”
“回家了?我得赶紧回去!”
“她没回家。”“那去哪里了?”
宁妆花忽然轻声道:“山东。”
“山东?”
“今天早上,我们起来时,那两个看守不见了人影,李度忙唤我和克柔妹妹一起逃。我前两天崴了脚,走不得路,便叫他们先逃。克柔妹妹却说,不必着急,两个看守自然是被唤走了,那个辽国郡主恐怕嫌累赘,丢下我们不要了——”
“郡主?”张用忙问,“可是那个大眼妹子?”
“嗯。她在银器章家时扮作使女阿翠,后来那些人都唤她郡主。”
“求求你,快讲我家小娘子!”阿念一把掀开脸前红纱,搬过一张椅子让宁妆花坐下。
“他们两个要扶我走,我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愿走。那院里柴米菜蔬都备得足,又没人打搅。从小到大,我身边都是人,格外想清静清静,独个儿在那院子里待两天,便强逼他们两个先走。写了封平安信,叫他们捎给我妹妹。他们强不过我,便先走了。他们才走不久,这位胡小哥便来了……”
张用见宁妆花略有些遗憾,应是一直操劳家计,却被丈夫欺瞒,灰了心,便笑着说:“这鼻泡小哥着实煞景。”
“我家小娘子真去山东了?”阿念又问。
“嗯。她临走前让我捎话给张作头,说——”
张用见宁妆花欲言又止,心头忽然一沉,忙问:“让我退婚?”
宁妆花歉然点头。
“她要嫁李度?”
宁妆花又点头。
张用顿时呆住,心底有样东西忽被抽走,眼泪不觉涌了出来。怔了半晌,他才忽而笑了出来:“她选对了,我和她到一处,虽有欢喜,她却会恼一生,李度却能顺她一世。”
“她也这么说。她说你是世间第一等妙人,只可为友,不宜为夫。”
“嗯!嗯!嗯!”张用抹着泪,笑着连连点头,“她为何要去山东?去见孔夫子?”
“嗯。她说她最恨孔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要亲自去曲阜孔墓前问孔子,你是野合而生,却说什么‘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你并未见过父亲,到哪里去观去孝?你是由母亲独自辛苦抚养成人,是女子生你养你,将你教成了圣人,你可曾观过母志母行?孟子尚且留下孟母三迁的千古贤名,翻遍史籍,却不见一个字道及你的母亲。你将妻儿丢在家中,自己周游列国,处处不得志,丧家犬一般,又何曾养过女子?”
“好!”张用高声赞道,“骂完孔夫子,她还要去哪里?”
“蓬莱。她说从没见过海,那是天下最壮阔之境,一定要去亲眼瞧瞧。还说自古诗人皆男子,历朝历代,能见几个女子留下诗名?可成千上万男人诗,写山写岭,写江写湖,却极少写海。她笑说,那些男子没有那等海样胸襟,见了海,尽都河伯一般被唬倒,哪里下得了笔?她要去海边,好生写几首海诗。”
“写了海,她还要去看天下?”
“嗯。她说不将天下走遍,哪里晓得当归何处?”
“李度自然是愿意陪他?边走边去瞧各处的楼?”
“嗯。”
“好,好,好……”张用连声赞着,心里却一阵接一阵酸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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